快速愈合久久不起效果，唐余脸上颈上的水泡和溃烂依旧醒目，宋冷竹的视线在对方的脸上和脖子上来回探寻，也不知道在望些什么。最终，她非常缓慢且凝重地叹了口气。
在叹唐余，也是在叹她自己。
那股没由来的火气不是因为愤怒，也不是责怪，宋冷竹直到冷静下来才想通透，是因为害怕。
她开始害怕唐余在冒进的战斗中，真的咽了气。唐余可只有一条性命啊，更何况这次的伤口，比杀林重奇的时候还要重上许多。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担忧愈演愈烈，宋冷竹有些懊恼地明白过来，自己陷得有些深了。
可唐余的回答，又让她内心升起一些毫无道理的喜悦。“唐余是因为担心自己才做了莽撞的决定”，这样的认知让宋冷竹的情绪一下子变得复杂，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在看什么？我现在很吓人吗？”唐余见宋冷竹盯了自己许久，却久久不回话，她惊慌地瞪大了眼睛，伸手想去摸摸自己的脸。
完了完了，给宋冷竹看到这副丧尸模样了。
一旁乖巧抱着背包的简澈小声地回答：“很吓人。”
唐余嗷了一嗓子，刚嚎完，去触碰伤口的手就被宋冷竹拦了下来，宋冷竹依旧冷着脸色：“小心伤口感染。”
唐余的手套脏污得不成样子了，宋冷竹没有避讳地握着她的手心，唐余轻轻抽了一下，发现一时难以抽开，宋冷竹竟然还使了劲。
尽管隔着手套，但这交握的手还是让唐余起了心思。除了在紧急关头曾互相伸出援手之外，她们之间这样的接触是不常有的。
唐余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她笑得太灿烂，以至于脸颊上的疼痛都顾不上了。
“能走吗？”宋冷竹依旧没有松手，并作势要扶唐余起身。
“啊？”唐余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什么嘛，原来只是要扶人啊，她误解了宋冷竹的动作。
唐余半是恼怒半是撒气地回答：“走不动，我伤得有点重，大概得一两个小时才能愈合吧。”
唐余倒也没说谎，快速愈合会消耗体力，伤势越重消耗得越多，她的体能早被暗影分走了大半，剩下为数不多的体能都用在疗伤上了，因此伤势恢复得也特别缓慢。
“伤得这么重表情还这么丰富。”宋冷竹忍不住吐槽，她慢慢松开了唐余的手：“走不动就先歇会儿吧，但是这里不能久留，地底的虫子多，我怕这里这么浓厚的腥臭味会引来别的东西。”
“要是引来别的东西，就只能劳烦你抱着我跑了。”唐余仗着自己是伤员，说话胆子也大了起来。
谁知宋冷竹没有犹豫地回应：“我会的。”
轻飘飘的三个字带着十足的分量撞进了唐余的耳朵，唐余眨了眨眼，这人还真是……可靠！
在她们对话的间隙，简澈从包里翻出了杀菌镇痛的药粉，悬空洒在了唐余裸露的伤口上，这些药物没有异能好用，但有总比没有好。
随着简澈熟练的上药动作，宋冷竹的目光移向唐余的衣服。她胸腹的位置几乎全被蜘蛛血液浸湿，像被高腐蚀性化学物喷过一样，到处都是灼痕。
那么厚的冲锋服都被润湿了，灼烂的地方隐约可见唐余血肉模糊的皮肤。
简澈有些为难：“衣服得换下来，上面的液体没干，就算你的伤愈合了，也难保不会有二次伤害。”
“这太难了。”唐余虚弱地拉了拉衣服，一扯就能察觉到皮肤粘黏布料的疼痛，“我换不了，等我恢复一点体力再说。”
宋冷竹：“不可以，得现在换。”她的语气很平和，随即又问到：“手可以移动吗？”
“动倒是能动。”但唐余不是很想动，她有抬手的力气，可是受伤最重的身躯和腿部中了骨刺的毒，现在还是半麻痹的状态。
“那你配合抬手就好。”宋冷竹说。
“嗯……啊？”唐余一时没反应过来，就听到眼前人说了一句：“我帮你。”
这三个字说得轻巧，宋冷竹脸上也并没有异样之色，但听在唐余耳里就是不对劲。
帮什么？帮换衣服吗？帮到哪一步？唐余的脸一下子红了。其实，她努努力自己也可以做到的，但不知怎的唐余没有将这话说出口。
不等她反驳，宋冷竹就再次将手臂伸到了唐余的脖颈后面，小心翼翼托着她的后颈让她稍稍坐起来。
“简澈，戴上手套来搭把手。”宋冷竹叮嘱了简澈一句。
“啊……”唐余嘟囔了一声，什么嘛，简澈也要帮手啊，她又想多了，原来就是正常的帮伙伴疗伤。
宋冷竹一手托着唐余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撕开了冲锋衣领口处的魔术贴。
“抬头。”宋冷竹的语气不知道何时柔和了下来，为了方便找到冲锋衣的拉链，她用手指往上托了一下唐余的下巴。
唐余哼唧了一声，不知道是碰到了伤口，还是别的。厚重的手套触感变得特别突出，一时间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下颌。
“疼？”宋冷竹听到声音停下动作，探寻地问唐余，“下巴上有伤口吗？”
“没有没有。”唐余赶紧矢口否认，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才不会泄露她眼里的羞意，让喜欢的人帮自己脱衣服本就难以承受了，宋冷竹的问法又太暧昧，让她有些不自在。
“真的没有吗？”宋冷竹靠近了一些，低下身子看了一眼唐余的下颌。
她凑得近，又伸出手指轻轻摸了一下，才证实了唐余没说谎，但她发现唐余脖子上有破裂的水泡，想来是抬头时拉扯到了。宋冷竹皱了下眉：“对不起，我轻一些。”
她不说还好，一说唐余的脸就开始烧了起来。
偏偏此时，宋冷竹的动作变得极其轻缓，她找到还算干净的拉链头，小心翼翼地往下拉扯。
唐余胸口的位置有一大片污渍，拉链一侧，冲锋衣的鸭绒被腐蚀出了一个小洞，和下面的速干衣粘在一起，紧贴在唐余的皮肤上。
宋冷竹看得皱起了眉。
唐余也是。
唐余半扬着头，看不到宋冷竹手上的动作，但是能听到拉链滑动的声音，宋冷竹太过小心翼翼，拉了半天也没到底。唐余总觉得宋冷竹在看她，仿佛要将她的身体一寸一寸看清楚了才甘心。这样的焦急和隐隐的羞意交织，比伤口的疼痛还磨人。
“你，快一点！”唐余禁不住这样的温吞，出声催促。不知道怎么脱个外套而已，情况就变成了这样。
“我倒是想快，你的衣服和肉粘在一起了。”宋冷竹头也不抬地回答，“简澈，带剪刀了没有？”
“有！”站在一边无从下手的简澈立刻像找到事做一般，转过身立刻去翻小刀。
简澈带的刀子是周舟给的手术剪，还有一整套应急医药，正好解了燃眉之急。
宋冷竹将粘住的衣服小心掀起，让简澈帮忙剪开，刀身贴到了唐余滚烫的皮肤上，带来一股冰凉的触感。
唐余忍不住颤了一下。
“疼？”宋冷竹迅速抬起头问，比唐余还要敏锐。
“不疼，你，你下次换个词。”唐余半是愤恨半是扭捏。
“词有问题吗？我是怕碰到了你的伤口。”宋冷竹意味深长地回应，也不等唐余的答案，再次低头去配合简澈的工作。
“没……没有。”唐余噎了一下，决定不再做声了。
一件外套脱了好几分钟，好不容易把粘黏的地方剪开后，宋冷竹开始指使唐余缩手配合。
“曲一下手臂……抬一下……往前靠一靠。”到后来，宋冷竹越发娴熟，也不再那么害怕下手了。
她已经看到唐余的伤口有愈合的迹象，虽然缓慢得很，但水泡周围的红肿已经开始消散。
只是比外套更棘手的，是里面的速干衣。
唐余穿的速干衣本就是贴身的，又薄，吸水，里边儿好像还有薄薄的抓绒，此时破破烂烂粘在唐余的身上，要是强行脱掉，恐怕得扯开一层皮肉。
宋冷竹和简澈只犹豫了一下，就再次处理起了唐余的衣服。腰腹的衣服很快被剪落，露出了一小片伤口，宋冷竹用干净的小指在伤口周围按了按，发现伤口没有想象中那么深，大面积的红肿只浮在表层，没伤到内脏。
她松了口气，又看了一眼唐余紧实的腰部肌肉。这具身体不是唐余的，但小丧尸依旧锻炼得很好。
简澈迅速给唐余上了消炎杀菌的药。最后，宋冷竹的视线落到只剩半截的衣服上。
“剪刀给我。”宋冷竹决定自己来，她向简澈伸出了手。
“啊？”简澈愣了一下，她寻思刚刚也没有做错步骤，怎么宋冷竹就不让她帮忙了？她虽然跟周舟学习的时间不长，但总归比普通人要好一些的。
疑惑归疑惑，简澈还是掉转剪刀，将刀柄递到了宋冷竹的手上。
行，你来就你来。
“帮忙在她包里找件干净衣服。”宋冷竹支开了简澈。
在简澈找衣服的间隙，宋冷竹将唐余再次放靠到岩壁上，她腾出手，摸上了唐余的胃部。宋冷竹顿了一下，再往上，位置就有些尴尬了。
唐余小脸通黄，忙伸出手要去拿宋冷竹的剪刀：“要不，我自己来？”
“忍一忍，可能会扯到伤口。”宋冷竹完全把唐余的话当耳边风，她轻声叮嘱了一句，然后手心朝上，贴着唐余的皮肤，往上捏住了稍有空隙的衣服。
唐余脑子都要热爆炸了，随着她的呼吸，手套与肌肤的轻微摩擦让她心悸不已，宋冷竹非常克制地没有再往上探一分，但手套依旧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敏感之处。
唐余恨不得帮她处理衣物的是简澈，这样她也不会想那些有的没的，但她又无比庆幸蹲在她面前的人不是简澈，而是宋冷竹。
宋冷竹在想什么呢？她有察觉到自己抑制不住的心跳和滚烫的皮肤吗？比起自己的慌张扭捏，宋冷竹可淡定得多，就算是隔着一层手套与自己肌肤相贴，但她脸上一丝波澜都没有。
宋冷竹很沉稳地用着剪刀，连带着贴身的内衣一起，从中间剪开。但她依旧单手捏着两边的布料，没让唐余完全暴露在空气里。直到简澈拿来干净的衣服，宋冷竹才开口：“唐余，把脏手套脱了，换衣服，小心背部不要沾到泥土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手背依旧抵在唐余的胸下方。
唐余忍不住咬住了下唇，心思绕了千八百个弯，她谨慎地避开脏污脱掉了手套，接过了衣服。
衣服的料子摸起来丝滑柔顺，唐余愣了一下。简澈给她找的，就是宋冷竹在图书馆送给她的那一件短袖。
宋冷竹也发现了，她轻轻地歪头咦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唐余：“衣服还留着呢？”
答案显而易见。
唐余皱了皱鼻子，避开询问：“你们都转过去。”
简澈立刻听话地转了身，但是宋冷竹却没动，她抬眼直视着唐余的眼睛：“不用我帮你吗？”
上挑的尾音勾得唐余心神荡漾。
唐余看向别处：“不用了，我可以。”
“嗯，这样啊。”宋冷竹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然后原地调转了方向。直到身子背过去后，她才松开了捏唐余衣服的手。
唐余艰难地将剩余的布料除下来，又艰难地穿上了衣服。她身上有伤无法清洗，衣服一穿上就被伤口的脓液和药粉弄脏了，但无论怎样，也比之前干净整洁了许多。
冷不丁的，宋冷竹突然出声：“裤子怎么办？”
唐余拉衣服的手瑟缩了一下：“我，我自己来，你给我一点时间，我自己来。”
“嗯，这样啊。”宋冷竹又用了同样的语气，“嗯”字的音拉得老长，听得唐余一阵心虚。
还好有简澈一本正经地想解决方法：“裤子主要是小腿部分，剪掉一半裤腿就好了，不用急着换。”
“那好，你来处理吧。”宋冷竹将剪刀递回给简澈。
“好的。”
宋冷竹起身给简澈让位，她摘掉了沾到污血的旧手套，又放下背包，转身翻找新的。只是在这期间，她好几次看向自己的手背，稍微有些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