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匹马戍梁州【完结番外】>第175章 分道

  戌时,朔方大营夜巡的士卒开始交接岗位。

  程新忌今夜轮值,他点了点自己这队的士卒人数,发现少了两人,问道:“缺了谁?”

  小队里的人互相看看,都不答话,程新忌于是又问一遍:“我说,缺了谁?”

  有人含糊道:“汪斌和李良。”

  程新忌问:“他俩人呢?”

  这下又没人回答了,程新忌便看向刚才说话那人,问他:“你知道他俩去哪儿了吗?”

  这人压低了头不作声,程新忌便来了气,提了声音道:“说话!”

  “我不知道。”这人摇着头,程新忌冷下了脸,冲他们道:“你们要是都不说话,那就全去领军棍!”

  “说不定在粮营里。”小队里这时又有人说话,还抬手指了一个方向,“那边。”

  程新忌看了他一眼,二话不说就去了,小队里的人面面相觑,也亦步亦趋地跟了过去。

  粮营立在营地的偏角上,周围有好几支队伍轮番值守,程新忌气势汹汹地来,直接问了正在当值的几人,“汪斌和李良在不在这里?”

  当值的一人道:“我们一炷香前才接了岗,没见着有人进去。”

  营帐之间燃了火堆照明,但帐子里面还是黑黢黢的。程新忌扒开他走了进去,当值的人在后喊道:“程郎将,你干什么去?”

  他们没等来回应,互相对视之后,不知所云地也跟了过去,不知道程新忌今夜究竟怎么了。

  几个火堆烧得正旺,时不时有风经过,吹得火焰上下晃动。程新忌走到一处停住了,他静下心,隐隐听到前方的粮营内正传来间歇不断的喘息声。

  他心中一紧,只以为是有什么外敌藏在里面,当即从火堆里捡了一只火把,小步上前后,拿刀尖挑开了这间帐子的帘布。

  “谁!”里面忽然传来人声,随即便是一阵窸窣的衣料摩擦声跟至。

  程新忌拿着火把,在挑开帘布的刹那间已经看清了里面的一切。

  两个衣衫不整的男人藏在这里,一上一下地交叠着,做的事情令程新忌震在了原地。

  “程郎将?”居上的男人抽身后见到是他,心里也是一紧,赶忙低下了头,匆匆整理松散的衣裤。另一人也抓紧从地上爬起,背身过去将衣带扎好。

  “你们……”程新忌难言地开了口,竟然问了出来,“你们在干什么?”

  这二人便是汪斌和李良,他们在火光中慢慢地抬起头,看到了其他朝夕相伴的队友。

  李良先道:“就是程郎将你看到的这样。”

  汪斌见他承认,也一并担下,“我早与李良做了夫妻,程郎将,这事我们认了,你要罚就罚,我们绝无二话。”

  程新忌有些没反应过来,“夫妻?你们都是男人,如何……做得了夫妻?”

  他身后的人几乎都懂这意思,可没一个人敢说出来,李良又道:“他做夫我为妻,该做的事都能做得。”

  程新忌恍惚半晌才逐渐知道了什么,脸立时就拉下了,“这里可是军营,你们俩好大的胆子!今夜还是你二人轮值,这样擅离职守,你们是真不将军规放在眼中吗?”

  他回身看向守在粮营前的当值们,问话道:“不是说,没人进来的?”

  一名当值忙解释道:“交接之后,确实没人进来,我们也不知道他们是何时来的。”

  程新忌又看了回来,吩咐身后的人:“先带下去,如何发落等明日再说。现在,全都给我回去巡守!”

  一群人就此被赶离了粮营,程新忌心中烦乱,脑中反反复复回想的都是汪斌动作时的进进出出。

  “你们都知道?”他问着身后跟随的这支小队。

  “其实……这倒也算正常。”有人壮着胆子道,“大伙儿都是如狼似虎的年岁,火气上来了难免没处使,营中又没有女人,所以只能……”

  说话这人顿了顿,迅速看了程新忌一眼后,又说道:“王爷之前都是知道的,也体恤大伙儿,当是默认了。”

  马上又有人接话,“不过,汪斌和李良今夜该是轮值,按照军规,也确实该罚。”

  程新忌沉默半晌,再开口时已经平静了不少,道:“算了,今夜的事情你们都长个记性,你们要怎么玩我不管,但涉及攻敌和巡守,若是稍有怠慢,我绝不轻易放过。”

  小队的几人都接连道是,便按照原定的岗位巡守去了。程新忌一个人站了片刻,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搁置在他心里甩也甩不掉。

  前半夜的时间缓缓过去,程新忌做完了交接回营,见桌上的油灯还亮着,范蔚熙手中握着笔,就这么趴在桌上睡熟了。

  他想也不想就过去,小声喊道:“蔚熙?”

  范蔚熙睁了眼,打个哈欠道:“回来了?”

  程新忌把自己的披风解了给他搭上,问道:“怎么不去床上睡?”

  范蔚熙提着笔,重新蘸了墨要来写字,道:“今日事今日毕,我还没理完。”

  程新忌从他手中夺下笔,道:“事情是做不完的,你这样帮我,把自己熬出了病,我要怎么跟赵侯交代?”

  范蔚熙伸了个懒腰,略估了一下剩下的内容后,道:“好吧,那就明日再说。”

  他照例躺在了床铺内侧,程新忌脱了鞋和外袍在外侧躺下,不过三声的工夫便听到了耳边沉沉的呼吸声。

  床边的油灯未熄,程新忌不知为何,突然转向范蔚熙看了去,他盯着眼前这人睡熟的面庞,之前在粮营里看到的那一幕又不受控地触动了他的全身。

  他抬手,手指慢慢向范蔚熙靠近,就这么鬼使神差地抚在了对方的脸上。

  静默久久地晕染着,程新忌看得出了神,直至范蔚熙轻轻地翻身一动,才将他倏然惊醒。

  这是在做什么?他是疯了吗?怎么能对范蔚熙有这种想法?

  他骤然间心跳迅猛,想也不想就抽回手来。

  范蔚熙翻动着身,往他这侧挪了挪,呼出的气息近在程新忌的耳边。

  程新忌平躺着仰望帐顶,大口呼吸缓过最初的慌措后,觉得再也睡不下去了,当即起身去外面醒了神降了温,片刻后再次回到帐中时,他拿了一张毯子铺在自己方才睡过的外侧,才又躺了上去。

  这后半夜的觉便是极度安稳,他在梦中如置云端,怀抱着一块清凉的玉石,仿佛沐浴了一场久违的春风。

  次日旭阳东起,外边的校场上忽地传来号角声。

  这是晨早练兵的集合令。

  范蔚熙在后半夜睡得并不好,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压着他,让他呼吸迟滞,喘不过气。号令响起的第一刻,他终于从梦魇中挣扎了出来,但意识还有些不清。

  程新忌还置梦中未醒,竟然将他压得严实,范蔚熙始知自己这一夜梦魇缠身的原因。他望着帐顶出了会儿神,正想着要不要叫醒程新忌的时候,身下又是一阵异况袭来。

  范蔚熙的眼瞳立时便扩张了,心中震撼之余,脑中也是一片空白。

  程新忌突然在这时低声呓语,“蔚熙……”

  范蔚熙这下连怎么呼气都不会了。

  外面的号角声开始响起第二轮。

  范蔚熙从撼然中回过了神,这次再不多想就推开了程新忌。程新忌被这么一打断,梦也直接醒了,这一睁眼便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落到了床下,而床上的范蔚熙正手忙脚乱地整理衣襟,低着头神色不明。

  程新忌身下的热度还未褪去,裤子已经湿了一片,他心道一声不好,可在目光瞥向范蔚熙时,见他胯处的底裤也是湿漉漉的一片。

  他当即就明白了一切,赶紧解释:“蔚熙,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没有要对你不敬,我只是……只是……”

  “你不用说了。”范蔚熙背过了身,声音冷淡又低沉,“要练兵了,你还不去?”

  号角声已经响过了第三轮,再不去便是违抗军纪。程新忌顾及着外边,匆匆忙忙换了条新的底裤,又迅速穿衣。出帐前,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又返回来从自己干净的衣裤里取出一套,轻轻地放在了床上,对范蔚熙道:“你……你先穿我的吧。”

  范蔚熙未有回应,也不曾转身过来。程新忌顾虑地看了一眼外面,一颗心还分了一半放在范蔚熙身上,万分紧张他的反应。时间在两人的沉默中飞逝着去了几息,号角声即将终止,程新忌紧着外面的练兵,也无暇再停留了,他出了帐,反手先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帐子里再无第二个人,范蔚熙绷着的心终于松懈些许,待得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的掌心里沁满了冷汗。他重新抬头,迟疑着偏转了身子看向床的外侧,一眼就见着了程新忌留下的那套干净衣裤。

  范蔚熙静眼又呆了片刻,犹豫片刻后还是没有换上。底裤上湿热的地方早就变得冰冷起来,他忍着这股湿意穿戴完毕,目光扫到桌上的笔墨时,又是一阵犹豫。

  自打年前来此,他就主动替程新忌接手了一大半的杂务,时至今日,他们二人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方式。

  想了想,他还是坐下来重新提笔,替程新忌将没有理完的杂事处理了干净。

  半日的时间飞快,但于程新忌而言可谓度之如年,他数次回想到范蔚熙在床上的模样,这一刻又记起睁眼时的那快速一瞥,范蔚熙的锁骨上还遗着一片红痕。

  “阿忌!”聂传的声音从旁传来,打断了程新忌的思绪。

  “怎么了?”程新忌迎上去问。

  聂传好似有些着急,问他:“你是不是为难范公子了?”

  程新忌脱口便说:“我为难他什么?”

  聂传道:“那他为什么要走?”

  “他要走?”程新忌顿时生慌,聂传按住他,逼问道:“老实交代,你到底和他怎么了?为什么他连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程新忌当即就白了脸色,“他……他已经走了?”

  聂传道:“有人看到他背着包袱走了,我去你帐中看了,他只留了一封信。”

  程新忌甩开他就往自己的帐子赶,帘布一掀,里面果真空荡荡的没有人。

  桌上静静地置着一封信,他打开一看,上面只有简单的四个字。

  告辞,珍重。

  程新忌再看这桌面,笔墨纸砚摆放有序,那些杂务也整理得妥帖,分门别类地放置在一旁。他再回头朝床铺看去,只见那套衣裤还完好如初地放在原处,毫无动过的痕迹。

  一阵空落落的感觉就此浮上程新忌的心头,他想起之前每每回来时,范蔚熙就是坐在这里替他整理杂务,会在他进来的那一刻淡淡地笑,说一声“你回来了”。

  “蔚熙。”程新忌失魂地跌坐在地,手上拽紧了那封留书,心里全是愧悔。

  聂传掀了帘子进来,见他竟是这副模样,问道:“你怎么了?”

  程新忌问:“让人去追了吗?”

  聂传道:“有人追去问过了,但范公子说这里没有他的容身之地。阿忌,你小子老实交代,到底与他有什么矛盾?”

  程新忌说不出口,只要一去回想就觉得自己不是人,他摇着头,说道:“是我的错,他不待见我也是我活该。”

  聂传莫名其妙,“你……你怎么回事?”

  “没事。”程新忌咬牙不言,聂传像是又想到了什么,道:“听说你昨夜捉到了一对桃子?”

  古语曾有“余桃”代男色之说,他们营中的人,便暗暗管这种关系叫做桃子。

  这事一提,程新忌由心而起一个哆嗦,愈发将头压得低了。

  聂传道:“这事吧,是该罚,但也算情有可原,都是正常的男人,谁能清心寡欲一辈子的?我看啊,略施惩处就行了,别闹得太大,省得寒了弟兄们的心。”

  “嗯。”程新忌有口无心地应了一声。

  “怎么了?”聂传看他愈发颓废,关心道:“你别是这几日练兵的强度太大,累着了?”

  “没事。”程新忌将留书叠好了收在胸口,勉强一笑,“操练去吧。”

  “那剑西那边……”

  “一切如旧。”

  程新忌肯定地说完,扔下聂传就出了帐子。

  他知道范蔚熙是顾大局的人,为了剑西的形势,他不会因一己之私断了两地之间的来往。

  可他往后也不会再踏入朔方一步。

  程新忌望着大营的栅栏方向,魂也跟着范蔚熙走远了。落寞罩袭着他,那一句难言之词哽刺在喉,无从言说。

  是桃子吗?

  被人点破之后的情愫令他醍醐灌顶,程新忌好似勘破了天机,终于明晓了自己对范蔚熙那份古怪的感觉。

  他想做范蔚熙的余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