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匹马戍梁州【完结番外】>第126章 云涌

  秦潇次日前来凤正宫请安时,顺便将前一日的事情也对宁皇后提了提。

  “赵瑾真是这么说的?”宁皇后有些不大相信。

  秦潇很有把握,“儿臣看得出来,他对阿珩重视得很。只要有阿珩在,就不怕拿不住他。”

  宁皇后半掩下眼没有说话,秦潇又道:“他想见阿珩,我昨日便让他去了蘅筵宫。一蹴而就先不指望,但给些甜头让他尝尝倒也无妨。”

  “此事你对你舅舅说过吗?”宁皇后问道。

  “还不曾。”秦潇道,“母后放心,稍后我就让人去给舅舅带话。”

  宁皇后待秦潇走后,望着自己指甲上鲜红的蔻丹默默出神。

  俞恩在旁看了许久,问道:“殿下在想什么?”

  宁皇后问她:“你觉得阿珩待赵瑾有几分心?”

  俞恩想了想,说道:“婢子觉得,公主对赵侯甚是冷淡。”

  “冷淡。”宁皇后的嘴角扬了扬,“是吗?我怎么不觉得呢?”

  俞恩顺着这意思猜问:“殿下难道是说,公主也是很爱慕赵侯的?”

  宁皇后道:“只怕并非单单的爱慕这么简单。女大不中留,看来这丫头背着我,藏了不少心事。”

  俞恩道:“若真如殿下所说,那这是一件好事啊。殿下不是一直希望公主能有孕吗?若是他们琴瑟和睦,那殿下还担心什么呢?”

  宁皇后道:“你可别忘了,赵瑾之前宁愿装疯卖傻,也不愿与潇儿说上半句正经话。他的心思如此之深,阿珩身居梁州半年,不可能看不出他究竟是何为人。可你看那些寄回来的书信,有哪一封里面提到过?”

  俞恩闭口不再多言,宁皇后冷笑起来,“到底不是亲生的,这么多年,竟是养了一条白眼狼。”

  “禀皇后,”殿外这时传来声音,“允嘉公主请安来了。”

  “她倒是勤勉,才出月子就巴巴地过来。”宁皇后给俞恩使了个眼色,俞恩便去殿外代为说道:“请公主进来吧。”

  秦照瑜抱着孩子,进来便盈盈一福,笑道:“儿臣携女给母后请安。”

  宁皇后换上笑脸,对她招招手,“来,快过来坐。”

  她看着秦照瑜抱着的婴孩,主动伸手来接,“我抱抱。”

  秦照瑜小心地将孩子递过去,她瞧着宁皇后的脸色,试探着问道:“母后,您看这孩子,该起个什么名字才好?”

  宁皇后听出她的意思,故作初醒道:“瞧我,近来事情太多,竟然都把这件事给忘了。”她瞥了俞恩一眼,半是埋怨道:“你也不知道提醒我。”

  俞恩赶紧认错,秦照瑜道:“不怪姑姑,凤正宫里里外外都靠着姑姑打点,姑姑已是十分辛苦了。”

  宁皇后对秦照瑜道:“你放心,我会向你父皇提及此事,让礼部择选吉日赐名册封。”

  秦照瑜拜谢,又问起前几日的事情,“儿臣听说阿澈的马在跑马场上突然疯鸷,连带着阿珩和赵侯都受了伤。这事可查出了什么?英皇伯那边怎么说?”

  宁皇后道:“这事到现在还没个结果,老三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好端端的,非要提议跑马。”

  秦照瑜问了一下秦惜珩,“那阿珩现在怎样了?她是为救阿澈才落马的吧?好似摔得不轻?”

  宁皇后淡淡道:“没什么大碍,养几天就好了。”

  秦照瑜看她忽然变了冷淡的神色,一时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只能赶紧转移话题找补,“鞑合公主与五哥的婚期可有定下?”

  宁皇后的脸色渐有转变,道:“礼部提了个日子,十一月望日是个吉日。”

  秦照瑜笑问:“儿臣前几日不便进宫,没见过那位鞑合公主,母后不如给儿臣讲讲,这位公主的容貌性情如何?是个好相处的吗?”

  宁皇后对茉那谈不上喜欢,道:“模样倒是不俗,只是那性子太过傲气,毫无礼教可言。若非她是和亲才来,又只是嫁给一个亲王,我早让礼仪嬷嬷去教导她八百次了。”

  秦照瑜顺着她的意思感叹一句:“还好没有给太子哥哥做正妃,否则日后如何能像母后这般担起一国之母的重任?”

  她话语之中字字都是讨好,宁皇后看着她,心里动了想法。

  “俞恩。”她叫着心腹先把秦照瑜的孩子带下去,等周围无人了,才拉着秦照瑜的手叹气说道:“林氏跟了潇儿这么久,莫说是男孩,就连个女孩都不曾诞下。我一直就喜欢女孩儿,可偏偏没有生女儿的命,阿珩眼下虽然在跟前,可早晚是要再去梁州的。阿瑜,母后膝下孤单,也就只能看看你了。”

  秦照瑜自然不会错过宁皇后主动开口的机会,连连点头,“母后放心,儿臣日后一定常来宫里陪伴母后。”

  宁皇后拍拍她的手,“那便好。”

  赵瑾一早离了皇宫后,便差人去燕王府送信。

  她唯恐被秦潇的人尾随,特地先回了侯府,再乔装一番后从侯府的偏门而出,绕行一圈后来了睿王府。

  秦佑等了她半个时辰,终于在暗房里听到了外面急促而来的脚步声。

  “出事了?”他不等赵瑾坐下就问。

  “嗯。”赵瑾拣着重点说完,秦佑沉思着,对她道:“权宜之策,倒也不是不行。”

  “我现在只担心阿珩。”赵瑾道,“我不能日日进宫,要如何应对皇后和太子,就全看她一个人的了。”

  秦佑道:“阿珩自小跟着他们长大,皇后即便是恼她欺瞒,多半也不会刻意责备。倒是你,你该想着太子若是下次再找你,你该如何对答。”

  赵瑾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太子那边我还应对得来。只是殿下,如今圣上正式让你插足朝事,这也就是说,只要税改的事情落实到中州道,你便要一改往日的混沌模样了。你我之间,必然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混迹于歌舞坊市迷惑旁人。”

  秦佑道:“这一步迟早要踏出,我得让父皇有易储的理由才行。”

  赵瑾道:“不是我泼殿下你的冷水,而是你如今不论再如何努力,也无法凭借功绩撼动太子的位置。”

  “正路不通,不是还有邪门歪道吗?”秦佑含着满眼的算计看着赵瑾,“许他们胡作非为,就不许我动点手脚?”

  赵瑾问:“殿下有想法了?”

  秦佑颔首,“我已经想了有几日了,抱歉,不是我不愿对你说,而是这事压根就用不着你出手,你知道的越少,于你而言倒越是好事。”

  “好。”赵瑾应道,“那我就静候殿下的佳音了。”

  事情说完,秦佑这次没有送她。赵瑾沿着原路回到侯府,重新换了装束后忽觉府上今日很是安静,一问才知察柯褚耐不住性子,一个人跑出去闲逛了。

  赵瑾哪里敢对他放心。

  她挑着热闹的地方一一走过,终于在街头一处卖杂耍的地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我教他一段枪法,碍着你什么事了?”

  “你这人好不识趣,人家不乐意,你还硬要纠缠作甚?”

  “他使枪没到力道,出门卖艺,讲的就是一个艺,连这点都做不到,还在这里讨什么人场?”

  “枪有所长,剑有所短,不过是各自精进的兵器不同而已,有什么可值得耀武扬威的。”

  “你这么会说,那你来两段剑法让人开开眼不就好了?”

  只这一说一答的几个来回,赵瑾就赶紧挤进了人群中。

  察柯褚撑着一杆枪站在卖艺的摊主旁,颐指气扬地看着对面一人。

  赵瑾正要将察柯褚拉走,那人便道:“来就来,我徐然贺怕你不成?”

  这人身形颀长,四肢健壮有劲,看面相又有几分书生气,着一身南衙一营的军服。赵瑾听着他的名字,忽然觉得有些耳熟,乍然间却又记不起来究竟是在哪里听过。

  众人就见这位自报家门的好汉一手剔了剑鞘,行云流水地舞了一套飘逸轻盈的剑法。

  察柯褚摇头,半分也看不上眼,“软绵绵的,一点刚阳之气都没有。如果守边的都是你这样的人,那大楚早就完了!”

  赵瑾听到这一句,赶紧上去将察柯褚的嘴捂了,对徐然贺赔笑几声,“阁下恕罪,我兄弟口无遮拦,是我一时没看住他。”

  察柯褚挣脱赵瑾的束缚,不服气道:“我哪里说错了吗?你来的正好,赶紧给我评评理。”

  赵瑾叉腰斜了他一眼,快速问道:“怎么回事?”

  察柯褚指着摊主道:“他这枪一点儿都没舞到位,我就想教他一下而已。”

  徐然贺道:“教就好生地教,哪有你说话这般难听的?”

  摊主扎低了头不敢吱声,赵瑾只看了一眼,便又问察柯褚,“你说什么了?”

  察柯褚喊冤,“我哪儿说了什么?”

  徐然贺见摊主愣是不言,忍不住替之发言道:“寻常人舞弄招数能够使成这样已是难得,即便你棋高一着,又何必挖苦人家嘲笑愚笨?”

  摊主听到这一言,脸上尴尬地说不出话来,顿时将头压得更低了。

  察柯褚道:“我好意教他,连个铜板也没收,他不该好生跟着我学,再谢我两声吗?”

  徐然贺替摊主辩道:“哪有你这种往自己脸上贴金,强教强学的?”

  赵瑾扯了扯察柯褚的手臂,不许他再说,又顶着一众人的目光分别对摊主和徐然贺拱拱手,快说一声“得罪”,掩面拽起察柯褚就走。

  “不是,”察柯褚大为不解,对赵瑾道:“你拉着我干什么?”

  赵瑾苦着一张脸,两眼皆是无奈,“祖宗,下次出来前先跟我说一声行不行?我就出了趟门,回来满大街找你不说,你还给我这么招事。”

  察柯褚本来还有一肚子的话要与她理论,但赵瑾这样放低了声音说话,他的那点气也就消了,只是嘟囔道:“好端端的,怎么就成招事了。”

  “行了,我带你上别处耍去。”赵瑾说着就带路,察柯褚赶紧跟上,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卖艺的摊子。

  徐然贺把刚才舞的那把剑还给摊主,笑道:“这种蛮人,不必理会。”

  仅他身上这一套南衙一营的军服,摊主便不敢随意招惹,只能讪讪点头,“嗯……嗯,多谢这位军爷。”

  “客气什么。”徐然贺在他肩上一拍,另一只手又锤了锤自己的胸口,“路见不平顺手一助而已,这位大哥,你不必言谢。日后若是再遇上这等地痞无赖,你只消来南衙找我,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徐然贺是也。”

  摊主露出个苦笑,“那就有劳军爷了。”

  “浩林!”人群外传来个声音,徐然贺跳起来摆摆手,喊道:“这儿!”

  江不倦寻他而来,待得终于见着这位大少爷时,先是在心里狠狠骂了声娘,却不得不摆出张笑脸,“不是说要巡守吗?你怎么一个人到这儿来了?”

  “刚好遇到件事……”徐然贺就要给他讲一讲自己路见不平的丰功伟绩,江不倦没这个耐性去听,抢先道:“衙里突然职事调换,先回去一趟。”

  徐然贺只得将自己的那点侠义事迹暂时压住,跟着江不倦回去时,他看到身边多了个没见过的生面孔。

  “这位兄弟是新来的?”他问江不倦。

  “嗯,今日才来上职,我领着他出来看看。”江不倦简言,对身边的新人道,“介绍一下。”

  “卑职越九修,见过徐禁卫。”

  “越兄弟不必多礼。”徐然贺爽朗笑道,“大家一处办差,以后就是兄弟了。”

  越九修点头一笑。

  徐然贺又问他,“不知越兄从前是在何处办差?”

  “卑职……”越九修才开了个口,就被江不倦打断,“浩林,问这些作甚?你就不想知道你被调到了何处?”

  “我啊,听天由命呗。”徐然贺丝毫没有半点担心的样子,还笑道:“我自必有归处,何愁今朝沉浮。”

  江不倦端着笑脸说道:“可真是羡慕浩林你啊,生于簪缨,一生无忧。”

  徐然贺摆摆手,再开口时便多了几声无奈,“我想游走江湖四方为家,我爹偏生不让,他这是圈着我呢。”

  有人唾手可得甚至是不屑一顾的东西,往往是多数人翘首以盼都难以触及的虚无。江不倦瞧他一眼,在心中落了个无声的讽笑,忽然就想到了任劳任怨无从抱怨的陈参。

  天命从来都是这般的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