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匹马戍梁州【完结番外】>第106章 烙印

  清漪院多了赵瑾来住后,秦惜珩将每晚歇息的时间都往前提了半个时辰。

  人前时,两人还是淡淡地没有任何表示,夜色来临后,秦惜珩便让人在卧房内的地上铺上一层棉被,再喊赵瑾进来。

  这看似繁琐冗余的事情,渐渐地在两人眼中成了每日的乐趣。

  “阿姊生了。”秦惜珩蜷在赵瑾怀中说,“是个女儿,我去瞧了瞧,皱巴巴的不怎么好看。”

  赵瑾笑道:“婴孩出生时都是皱巴巴的。”

  秦惜珩“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赵瑾当然知道她为什么安静下来,因此也不说话,只是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怀玉。”秦惜珩突然一喊,说道:“我们养一个孩子好不好?我去宗室里找一个不显眼的。”

  这下换成赵瑾沉默起来。

  秦惜珩没等来她的回答,赶紧又道:“我说着玩的,养孩子多累啊,得关心他有没有吃饱,夜里睡得好不好,功课有没有长进。这样一看,没有孩子其实挺好的,你说是不是?”

  “嗯。”赵瑾应了一声,又在她背上拍了几下,“睡吧。”

  秦惜珩听着她有些低落的声音,这一刻没来由地后悔。她借着窗户缝里透进来的月色看着赵瑾已经闭上的双眼,忍不住想要摸一下她的脸。

  “做什么?”赵瑾却在这时突然睁了眼,一下子就抓着了她的手,“想趁我睡着了对我做点什么?”

  “我能对你做什么。”秦惜珩小声道,“只有你能对我做什么。”

  赵瑾轻轻笑了笑,按着她的手收到被子里,说道:“好眠。”

  她嘴上这么说,可自己却是彻夜未眠。这个晚上她几乎是数着秦惜珩的呼吸声等到了天亮,在晨光撒入窗棱的那一瞬间里,她看到秦惜珩的睫毛动了动,旋即赶紧闭上眼睛装睡。

  几乎是在赵瑾闭上眼睛的同一时,秦惜珩便慢慢地睁了眼,她在被子里找着了赵瑾的手,牢牢牵住后换了个姿势,继续缩在赵瑾怀中睡。

  赵瑾感受着她呼气的频次,确认她真的睡着后,悄悄地挣开了牵在一起的手,又小心地挪动着身体起床。

  她照例把地上的被子弄乱,出门后果然看到了候在院子里听从差遣的一干下人。

  早课与晚课是赵瑾断不可少的练习,但不知是因为昨夜一宿未眠,还是因为心中有事,她今日提起了枪,却怎么练都不能令自己满意。

  与其这样,不如不练。

  赵瑾放下枪,牵着飞琼出了门。

  邑京里的富贵易让人迷眼,赵瑾驰在马上,忽然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

  她漫无目的地绕着邑京走了一圈后勒转缰绳,来到揽芳楼前下了马。

  老鸨瞧见她,忙让人去牵马,自己迎上去问:“侯爷今天怎么一大早就来了?”

  赵瑾没有心思对她露笑,只是淡淡道:“给我找个会弹曲的来,还有,多来几坛酒。”

  老鸨也看出了她今日很是不悦,因而也收起了往日的嬉笑,差人就安排了厢房,把乐娘和酒也一并送了过去。

  赵瑾坐下之后就开始喝酒,乐娘在旁一曲接着一曲,她就在桌案后一杯接着一杯。

  竹笙听说她来,赶紧就来了,赵瑾看他一眼,说道:“今日不用你。”

  她端着手中的这杯酒便是一饮而尽,竹笙在旁看着却不敢劝,只能问道:“侯爷不高兴吗?”

  “是啊。”赵瑾放下手中的杯盏,喃喃出声,“我不高兴。”

  竹笙不敢问原因,又小心翼翼道:“那我陪侯爷一起喝?”

  赵瑾道:“我酒量很好的,可别到时候先把你给灌醉了。”

  竹笙道:“能喝多少是多少,至少也比侯爷一个人喝要好。”

  “好。”赵瑾也给他倒上,两人碰了个杯。

  赵瑾今天什么都不想去想,就想在这里醉生梦死,但云鸿和白露得了沈盏的话,硬是来劝她不许多喝。

  “喝酒你们也要管。”赵瑾没尽兴,就想回去之后把自己关起来继续喝。

  “侯爷上马车吧。”老鸨赶来说了一句,赶紧给人使眼色将马车套好。

  赵瑾喝了约莫两三壶,脸上照常没有任何变化,她靠着马车的车厢,外面的街市之声就这么传来,这一路吵吵嚷嚷,赵瑾心里却静若止水。

  她知道秦惜珩多想要一个孩子,可她给不了。昨夜她听到秦惜珩着急地改口,心里愈加不是滋味。

  月老祠的红绸,竹林里的弄月,以及过往许诺过的天长地久全都历历在目,可这些都是她偷来的。

  赵瑾无法想象秦惜珩背身离去的那一天,也无法预料到这一天会在什么时候到来,她担惊受怕地承受着这份爱,每天如履薄冰。

  “侯爷,到了。”车夫在外面喊着,赵瑾下车一看,竟然把她送到了公主府。

  赵瑾无奈,扶着额在大门外站了一会儿,还是敲门进去。

  门房见她回来,顺口一说:“侯爷,公主进宫去了。”

  “知道了。”赵瑾想了想,还是又道:“送几坛酒来含章院。”

  如果秦惜珩嫁的是个男人,那她能如愿以偿有自己的孩子,可以经历寻常女子都能经历的一切,不必像现在这样枯守着她,大婚半年了还是块完璧身。

  赵瑾喝着酒,没有哪一刻比现在这样更希望自己是个男人。

  她从前从不怨恨上苍让她生作女儿,即便藏匿身份,她也能用女儿身挑起梁州,她能做得和男人们一样好。

  可是秦惜珩于她而言终归是不同。

  赵瑾今日有意要醉,连灌两坛之后脸上就泛起了红,后面的几坛酒她没有放过,一一揭开喝过后,便是昏昏沉沉天旋地转。

  很久没有醉成这样了。

  赵瑾的这个念头才刚刚腾起,人就已经睡了过去。

  秦惜珩回来时,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关心了一句,“怀玉呢?”

  下人道:“侯爷多半在含章院,中午回来时还让人送酒过去。”

  秦惜珩微愣,回过神后对下人道:“我今天乏得很,现在就想休息,你去叫他过来,省得到时候扰我睡觉。”

  赵瑾今天一早就不在,后来又让人送酒,秦惜珩猜她多半是因为昨夜的那句话才这样,就想今晚再抱着人好好地哄一哄。她在房中等了许久,最后等来下人匆匆来说:“含章院没有灯,门关着,婢子叫了几声也无人应答。公主,侯爷好似不在。”

  若是要去侯府,赵瑾一定会先说与她听。秦惜珩觉着有些不对,但当着下人的面,她没表现出来。

  “晚膳在宫里吃多了,我突然觉得有些撑,睡不大着了。”她披了件斗篷起身,吩咐道:“我出去消消食,都不用跟着了。”

  天将黑了,公主府的灯也前后不一地点了起来,秦惜珩打着灯笼一个人来到含章院,走到门外敲了敲,“怀玉,你在屋里吗?”

  里面半晌也没有人回应,秦惜珩便将门直接一推,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

  “怀玉?”秦惜珩提着灯笼绕过屏风,就见桌上堆了四五个酒坛子,而赵瑾已是人事不省地趴在桌上。

  她赶紧放下灯笼,先将屋内的烛台点了,再把赵瑾从桌上扶起来,拍拍她的脸,“怀玉?怀玉?阿瑾,醒醒。”

  赵瑾喝多了就是睡得沉,连半句胡话也没有,更不会撒酒疯。秦惜珩叹了口气,将她从桌上扶着坐直,靠在自己怀中抱了一会儿。

  “你也不怕这样睡着伤身,还好我进来看了。酒量好也禁不住这样喝啊,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昨夜我不该多话的。”

  秦惜珩满目心疼,又动作小心地搀着她往床上去。

  桌上的酒坛个个都揭了封口,秦惜珩怕她喝得太多,酒气憋在体内散不出来,又专程来解她的腰封和衣带。

  外袍除去后,赵瑾的里衣已经有些汗湿了,秦惜珩心道还好脱了衣裳,不然这汗还得再闷回去。解了上衣再脱外裤,秦惜珩的手指好几次触碰到赵瑾的皮肤,她第一次给人脱衣除裤,对象又是赵瑾,脸上忍不住有些带羞的红晕。

  赵瑾呼吸平缓,睡得乖顺,没有半分要醒的迹象。秦惜珩在她鼻尖上轻轻一捏,笑道:“你啊,总觉得我会对你做些什么,连晚上睡觉时也是捆着我不许我乱动,还好你今天喝多了,总算落到了我手里。”

  她使坏地去扒赵瑾的底裤,手上无意间碰到了一个地方。

  秦惜珩脸上的笑瞬间僵住,她缓慢地转移了目光,朝着方才碰到的部位看去。

  底裤除开后已是一览无余,烛火忽明忽暗地闪烁着,秦惜珩大着胆子盯着那个地方瞧了好久,面色逐渐煞白成雪。她跌跌撞撞往后退了几步,脚下险些不稳地摔下去。

  怎么会这样。

  她在心中问了自己好几声,怎么会这样。

  旖/旎在这一刻变成了幻影。秦惜珩突然觉得床上的人很是陌生,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狠掐了一把手臂后发觉不是,这里是邑京的公主府,床上躺着的是与她许过山盟海誓的赵瑾。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过往的一切呼啸着朝她涌来,记忆里有笑也有痛,她想到赵瑾之前对她的那些推阻,终于明悉了究地。

  周围在此时静得很,这样的静令她有些害怕。秦惜珩转身欲跑,又想到赵瑾还衣不裹体地躺在床上,等到明日还不知是怎样的一场风雨,于是又走到床边替她穿好衣裤恢复成原状。

  这一次的动作迅速,秦惜珩甚至连多看一眼都不敢,她胡乱地扯过床铺内侧的被子给赵瑾盖上,几乎是落荒而逃,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屋子。

  赵瑾第二日醒的时候,觉得头有点疼。

  她看着自己身上盖着的被子,就知道昨夜一定是秦惜珩来过了。

  此时多半才到辰时,秦惜珩应当还没起,赵瑾闻着自己这一身熏人的酒气,先去沐浴换了身衣裳。

  秦惜珩抱着腿在床上枯坐了一宿,赵瑾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她望着角落出神的模样。

  凝香有些担心道:“婢子进来时,公主就是这样子,叫也叫不动。”

  “都出去吧。”赵瑾以为秦惜珩才睡醒还没缓过神来,等屋里再没其他人了,才走过去在床沿上坐下,问她:“想什么呢?”

  秦惜珩听到她的声音,这才迟钝地投来目光。

  “怎么了?”赵瑾像从前无数次那样揉揉她的头,问道:“昨夜没睡好吗?”

  秦惜珩看着她,眼泪忽然就滚落下来。

  “出什么事了?”赵瑾看到她莫名地哭就会心慌,赶紧去替她擦拭,“好端端的,为什么哭啊?”

  “赵怀玉。”秦惜珩噙着泪问她,“你的命,说好了要给我的是不是?”

  “怎、怎么突然……”赵瑾没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么说,秦惜珩又问一次:“是不是?”

  赵瑾点头,“是。”

  秦惜珩抓起她垂散在肩头的一缕头发,道:“那你削下这缕发丝给我。”

  赵瑾才沐浴完,头发还是半湿,只简单地半绾着束了个高马尾。她不明所以地看着那缕被秦惜珩挑起的发,问道:“怎么突然要我的头发?”

  秦惜珩问:“给不给?”

  赵瑾不再问为什么,从靴筒中掏出从不离身的匕首直接割发。

  秦惜珩还没反应过来,手中就多了一缕断发。

  “够不够?”赵瑾问她,暂时将匕首收入鞘中。

  秦惜珩没说话,毫无预料地扑过去抱住她,一手扯下她的襟领,对着赵瑾侧颈处这块细嫩的皮肉咬了下去。

  “阿珩。”赵瑾猝不及防,被她吓了一跳,当即动也不敢动。

  两人以这样的姿势维持了不知有多久,赵瑾先问:“你怎么了?做什么咬我?”

  秦惜珩并不松口,但咬着她皮肉的上下牙不再用力,缓缓地松开后,咬变作了用力地吮。

  赵瑾被她吮得有些皮肉发麻,又问:“到底怎么了?”

  秦惜珩静静地感受了片刻她脉搏跳动时的节奏,好半天之后才红着眼睛放开了她。赵瑾偏过头想看看自己的颈部,却发现视线有限,根本就看不到被她吮过的那个地方。

  “我给你烙印了。”秦惜珩扒开赵瑾的领口,看着自己留在她颈上的牙印和淡淡的绯色,“往后上天入地,你都只是我一个人的。”

  赵瑾失笑,“在这种事情上,我本来就只是你一个人的。”

  秦惜珩道:“我昨夜梦到你新娶了别人。”

  赵瑾啼笑皆非,这一刻觉得她霸道,但又霸道得很是天真,没奈何地笑问:“就因为这个才咬我?”

  秦惜珩道:“我怕你薄情赖账。”

  赵瑾在心里猜了一下,大概有了个答案,老老实实道:“我昨天去揽芳楼真的只是喝酒听曲,没有找任何人。”

  秦惜珩低着头说:“我知道。”

  赵瑾道:“凝香说从进来起就看到你这副模样,到底怎么了?说给我听听?难道是昨天进宫,又被母老虎数落了?”

  秦惜珩听着这温柔的哄,鼻腔里就泛起了酸意,她摇摇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的怀玉已经够苦了。

  “我还是那句话,我要你活着。”秦惜珩看着赵瑾的五官,在明晓一切后越看越觉得她的眉眼很是柔和。

  赵瑾虽不知她为何无故地再次说起,但还是牵住她的手,很是郑重地点头,“就算只是为了你,我也会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