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匹马戍梁州【完结番外】>第076章 凫风

  秦惜珩涨红了脸,眼睛里的雀跃却挡也挡不住。

  赵瑾接过红花并未多看,很是后怕道:“方才……真的要吓死我了。”

  秦惜珩攀着她的肩,笑说:“这算什么,从前我与他们打马球的时候,玩得比这还疯。只是好长时间不玩这个,觉得有些生疏了。”

  赵瑾缓过一口气,此时才发觉自己还搂着秦惜珩的腰,立刻松手后退一步,局促不安道:“站稳了。”

  秦惜珩往前一步又贴上她,歪着头笑说:“怀玉,你脸上怎么红红的?方才赛马的不是你吧?”

  她笑着,鬓角处还渗着细密的汗,在日照下熠熠泛光。

  赵瑾偏过头去,不敢直视她俏兮兮的笑颜,只解了额头上束着的汗巾递去,“擦擦汗吧,不然吹了风怕是要着凉。”

  秦惜珩看了一眼,却是不接,而是微微将头偏过来,意思不言而喻。

  左右都是麾下的将士,这帮人此时长短不一地爆发出细小又轻微的戏笑声起哄。赵瑾耳垂一红,脸上有些挂不住,只能硬着头皮去给秦惜珩拭汗。

  秦惜珩心情大好,此时还带着几分得意,“怎么样,我没给你丢人吧?”

  赵瑾像个木偶般点头不止,“是是,及不上你。”

  秦惜珩“哧”着笑了一声,“在我面前还装呢?”

  赵瑾摊开手心,将那对耳坠递给她,“这个。”

  秦惜珩捏了一下自己的耳垂,有意道:“我看不见耳洞,你替我戴吧。”

  赵瑾脸上一热,余光里还看到将士们有人在捂着嘴偷笑,她的四位师父也并排着站在一旁,整齐地看着这边。

  她有些尴尬道:“这样,不如等回去了再戴。”

  “我不。”秦惜珩坚持,看着她的眼睛道:“你都收了我的花,却连耳坠也不愿意帮我戴?”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赵瑾不好与她理论,也拗不过她,只得幽幽地叹口气,提起耳坠为她戴上。

  秦惜珩的耳垂白皙细腻,指尖触及时像是摸到了一块上好的羊脂玉,光洁温润。

  赵瑾的手指倏地像是碰到了滚烫的炭,顿时发热起来。

  秦惜珩有所感触,故意问她:“这对珊瑚坠子好看吗?”

  赵瑾含含糊糊地“嗯”了几声,终于给她戴好了一对坠子。

  众人跟看戏似的瞧着这对小夫妻,不好打搅,只有察柯褚负气走来,不满道:“堂堂大楚公主,竟然还会使阴险之术。”

  秦惜珩理直气壮地对上他,“去时,你故意用鞭子惊吓飞琼,我因此用箭也惊了一下你的马。回来时,你从旁暗袭我,我光明正大地回了你一箭。如此两来两往,我如何阴险了?反倒是你动手在先,却恶人先告状,这又是什么道理?莫非你是输不起?”

  周围语声连连,都是站在秦惜珩这一方的,察柯褚顿时也哑口无言,这一局堂堂正正,他的确是输了。

  “好,这局我认了。”他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不服气,又道:“公主之前不是说要比连珠箭?”

  秦惜珩点点头,“来吗?马上还是马下?”

  察柯褚已清楚她马术上佳,比起自己亦是不遑多让,于是道:“马下。”

  秦惜珩问他:“你想怎么比?”

  察柯褚这次看向赵瑾,“侯爷定吧。”

  赵瑾想了想,道:“那就抛石吧。”

  所谓抛石,便是将一定数量的石块由人从高处抛下,再让弓箭手站在远处以箭相射,以此来训练他们的射术。

  两人都没什么意见,便用红蓝两种不同颜色的墨料涂染箭镞,镞头射石,便会在上面留下颜色,作为区分。

  秦惜珩选了红色,又重新挑了一张轻弓试箭。察柯褚这次不敢再小瞧她,也换了一张称手的弓,看着远处抛石的人准备就绪。

  石块应声而抛,察柯褚在右手的四指间固定住三支箭,同时发力而射。

  这是他惯用的一种“品”字连珠箭,比起单箭连射,这样瞄准的目标更多。

  熟悉他的人都很懂,于是不多停留目光,而是齐刷刷地看向另外一人。

  秦惜珩一手从箭筒中抽出六支箭,以小指和无名指捏在掌心,只留一支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快射之后,再将第二支夹于其中。反复六次射完,竟然才刚刚数到第三声,再观所射之石,竟然一枚不漏,全部带上了红色的墨点。

  赵瑾目瞪口呆。

  在场一干人等目瞪口呆。

  十声数完,秦惜珩几乎百发百中,清点石子的一人来答,带有红色墨点的石子共有十八枚。

  察柯褚则是十四枚。

  他脸上带青,有气又撒不出来。

  秦惜珩收了弓,淡淡道:“三箭齐发好是好,但是容易分散力度,即便能够对准目标,也会因力道不够而射不远。”

  她说着,顺手从箭筒里抽出三支箭搭在弦上,射出之后说道:“我施了全力,但是你看,这射程短了不少。”

  话落,她又抽出四支箭架住,射完后又说:“瞧见没,这样的射程就更短了。”

  察柯褚脸上青白不定,心中明白对方是在教他,但拉不下脸来学。

  秦惜珩道:“我师父说了,战场上杀敌,讲的是出箭快,还得准,所以我跟着学了一手快攻连射。他本来说,我不需要上战场应敌,连珠快射学了没什么用。但是人吧,有的时候总会有些好胜心不是?你是疾风营的,不用正面迎敌,只消准度高就行,这样的连珠箭于你而言并不合适。要不换靶子来射吧,省得叫人觉得我占了便宜。”

  察柯褚忍着心性道:“好。”

  百步之外很快就立好了一只靶子,秦惜珩站在一旁不动,对察柯褚道:“你先吧。”

  察柯褚不与她客气,一箭便中靶心,力道也狠辣,直接穿透了靶子。

  轮到秦惜珩时,她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枚眼钱,抵在大拇指上用力将之向上弹去,然后迅速拉弓搭箭,在眼钱落于身前时猛然出箭。

  百步外“咔”地一声脆响,守靶子的人惊叫道:“中了!”

  那人报喜似的将靶子搬了过来,示给众人看,“公主的箭插着钱眼,直接将察柯褚的箭从中劈开了!”

  “嚯——”

  周围响动再起,守备军们看待秦惜珩的目光已经彻底变了。

  察柯褚的脸色越加发黑。

  秦惜珩冲他笑笑,“对不住了,还比吗?这次换你定。”

  射术比来比去也就那么几种花样,察柯褚似是江郎才尽,认栽道:“我输了。”

  认输归认输,但他还想从秦惜珩这里找回一些脸面,于是又说:“公主射术不弱,想来邑京里的花式不止如此。”

  “察柯褚!”赵瑾一听就明晓了,沉着脸呵斥道:“是我平时对你太放纵了吗?你当校场是什么地方!”

  “无妨。”秦惜珩扯扯她的手臂,似有似无地瞥了察柯褚一眼,语气冷了下来,“副使既然想看,那我让你开开眼也不是不行。”

  “怀玉。”她凑上赵瑾的耳畔低声说了几句,守备军们便看到自家侯爷眉头紧锁,一副欲言又止的疑惑模样。

  场地在赵瑾的吩咐下布置完毕,秦惜珩立在靶子的十步之外,与那端之间隔了四个稻草人。这些稻草人直成一线排着,将对面的靶子挡得严严实实。

  这要怎么射?这又是什么新花样?

  一群人百思不得其解,四名大将同样满脸疑惑,察柯褚看着这阵仗,也诧异地看向了秦惜珩。

  难不成是要越过这些稻草人再射靶子?可这要如何办到?

  秦惜珩一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众目睽睽之下,她轻车熟路地握起了弓,正对着这一列稻草人而站。有别于之前的弦射方向,她这次的箭头稍稍偏斜,箭尾亦与之前有所区别,正抵在下半弦的某一处。

  身前皆是障碍,这一箭等同于盲射,秦惜珩脸上沉稳平静,在确定下某个方位后,稳稳地松开了手指。

  寻常的箭自弦上飞出时,都是水平而去,可这一支箭却是呈弧线而行,绕过十步中的这一列稻草人后,镞头直中靶子。

  全场鸦雀无声,半晌之后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好,唤醒了这群浑浑噩噩的围观者。他们议论纷纷,难以置信。

  “我眼睛刚才没花吧。”

  “刚刚发生了什么?箭是怎么中的?”

  “箭是拐了个弯吗?”

  “这怎么可能!”

  甚至连赵瑾也愣了许久才重新朝秦惜珩看去,只见她眉目舒展,正浅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有人高声央求:“公主,再来一次!”

  “对,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

  “请公主再来一次!”

  守备军们此起彼伏地喊着,整个校场嚣哗非常。

  秦惜珩看出赵瑾也想再看一次,于是又取了一支箭,像方才那样射出,只是偏了个细微的角度。白羽斜射,这次击中了靠近靶子的第一个稻草人。

  出力十足,稻草人后仰倒下。

  “嚯!”

  将士们这次看清了箭矢游走的痕迹,惊叹得整整齐齐。

  封远山参军的年岁最长,因此资历最深,见多识广。第一次的箭飞得太快,他反应不来,这一次的命中后,他才辨了出来,惊道:“凫风箭!”

  他喊完这一声,人群立刻鼎沸了。

  此箭游走空中,乘风而飞,如鱼游于水中,因此名叫凫风,为华展节所创。

  饶是赵瑾自诩射术不俗,此时也被震惊在了原地,传闻中的华氏凫风箭,她今日有幸得见。

  “唰”地又是一道箭风的锐声,秦惜珩以凫风箭又扫倒了一个稻草人。

  “师父说,这招华而不实,是他闲来无事的时候琢磨出来玩的,就是一个花架子,博人眼球罢了。”秦惜珩笑看众人,最后才将目光落到察柯褚身上,“邑京的射术花样多得很,我今日是耍不完了,副使若是还觉得看的不够,那下次不妨随我与怀玉一同回京,我找上十几个人陪你慢慢玩。如何?”

  周围传来低低的窃笑声,察柯褚脸上红白交加,敷衍地对她一抱拳,转身就要走。

  秦惜珩叫住他:“等等。”

  她收起笑意,肃然起来,“副使是不是忘了,还有什么话没有说?”

  聒噪的窃语声当即戛然而止,整个校场像是在须臾间结了一层冰。

  赵瑾太过了解察柯褚,知道他决计不会低头,立刻插在二人中间解围,“公主,他疏于管教,是我的过失,我……”

  “你住口。”秦惜珩瞪了她一眼,看着察柯褚的背影道:“敢说不敢做,满口虚言,如何堪当一营副使。”

  察柯褚骤然回身,一双深凹下去的利眼充斥着狠戾与杀戮。赵瑾怕他冲动之下过来打人,马上用手臂将秦惜珩护在身后,阴着脸以同样的眼神凝视他。

  守备军们也是第一次看到赵瑾露出这样凶狠的目光,愈发不敢多言,气氛一瞬间凝结到了极点。

  两人对峙半晌,察柯褚选择后退一步,终于缴械投降,服着软点点头。

  “行。我察柯褚今日认了。”

  他面朝着东南方向,用大楚人的礼节作了一揖,言辞还算诚恳,“对不住,我不该随口说华展节的不是。今日的口舌之快,是我的错。”

  秦惜珩淡淡道:“罢了,此事就此揭过,再不复提。”

  三言两语几句话,却藏着难以想象的惊心动魄。

  赵瑾遂对察柯褚道:“你先回去,不可短了训练。”

  察柯褚正在气上,瞪她一眼就走。

  “都回去,准备点兵。”赵瑾又一句话吩咐其他人,然后才对封远山几人道:“叔伯们先去营中,我稍后就来。”

  人群散开后,赵瑾才稍稍放松了身体,赶紧对秦惜珩道,“怪我管教无方,你放心,不会再有下次了。”

  秦惜珩摇摇头,本想说自己没事,但是刚刚开口,喉咙就哽咽了。

  她能够看出察柯褚方才对她已经起了杀心。

  若不是有赵瑾护着,若不是有大楚公主这个身份,她还不知道能不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

  赵瑾看到她睫毛微湿,声音和缓地哄道:“你不用怕,有我在,他不敢。”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秦惜珩的眼泪直直地往外滚,适才强势又硬气的伪装彻底瓦解殆尽。

  “哎——”赵瑾看到她哭就慌了神,用汗巾替她拭泪时继续哄道:“你方才在马上多威风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整个校场的人都在夸你。好啦,快别哭了,哭肿了眼睛就不好看了。”

  秦惜珩含含糊糊地说:“不好看就不好看,反正你也不接纳我,梁州容不下我,这里没有人会在意我。”

  “有的有的。”赵瑾说话都不经想,先以哄人为准,“我在意的。”

  秦惜珩瞪着桃红色的眼睛看她,“满嘴谎话,你就会糊弄我。”

  赵瑾想了想,问她:“那我明天给你做乳糕好不好?”

  乳糕的步骤那么麻烦,秦惜珩舍不得她忙活那么久,摇头,“我不要。”

  赵瑾道:“那我晚上陪你看月亮。你上次不是说,喜欢我陪你看月亮吗?”

  秦惜珩便伸出右手的小指,“一言为定。”

  赵瑾勾了上去,“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