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似乎凝固了，周围声音如潮水般顷刻间退散而去，慕予希终于将视线完全落在风宁身上。
“尊上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说废话了？”慕予希嘲讽道，“我说了后，尊上就会远离我吗？”
风宁哑然，她小幅度地摇摇头，低声道：“予希，你一定要这样和本……我说话吗？”
一定要对她近而远之吗？
风宁眼神暗淡了许多，想到时亦在屋内和她说的话。
“慕予希最起码对你还有情绪起伏，若是有一天真的对你没有波动，那时才是真正的毫无希望。”时亦浅淡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有爱才有恨。”
有爱才有恨吗？风宁知道那只是时亦安慰她的话，可她甘心沉浸在这虚无缥缈的话语中。
“尊上想让我怎么跟你说话？”慕予希只觉得好笑，她捏了下鼻梁，余光瞥见不远处的小巷子内，里面依稀传来说话声。
慕予希听不清具体说的是什么，但能听出洛兮声音中夹杂的愤怒。
洛兮向来是温婉柔和的，何时出现过这种情绪失控。
慕予希不免有些担忧，她想过去看看师姐到底怎么了，可碍于面前人的存在，以及师姐的隐私，不好冒然过去。
“像在启宁殿那般。”风宁启唇。
像在启宁殿时那般，满心满眼都是她，字里行间都是温柔喜悦地唤着她“师尊”。是每遇到一件新奇好玩的事，都会分享给她。
生机盎然。
看啊，她就是这么的不知足，以前唾手可得的东西，不珍惜，现在失去了，却又追悔莫及。
“启宁殿？”慕予希低喃重复。
居住了二十多年的地方，每次提起时，还是会怀念。
“启宁殿前的灵田如今怎样了？”慕予希小声问。
“荒废了……”风宁亦是小声回答。
灵田自数年前就荒废了，里面娇嫩的灵草无人照看，早已枯萎，了无生机。
“荒废了。”慕予希垂头重复，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腕。
当年她为了获得风宁的几句夸赞，用自己血液孕养灵草，一日三次翻土浇水，悉心教养，如今，就这般荒废了。
风宁注意到慕予希的小动作，眼底闪过一抹惊慌，她解释：“在你离开启宁殿后，孕养长成的灵草都被我采摘了，后面再次种植的，因我无心照看，才彻底荒废了。”
慕予希勾唇：“是吗？”
风宁“嗯”了声。
一时间，两人都不再说话了。
慕予希往后退了两步，后背抵靠在一根手臂粗的柱子上，双目无神地注视着小巷子处。
洛兮和时亦还没出来。
“洛兮曾有一位至交好友，也是越神宗弟子，两人一同进入宗门，但在百年前，因一场意外，她的那位至交好友被异族杀害，自此以后，洛兮便对异族人深恶痛绝。”风宁简单道。
慕予希不聚焦的眼神凝视到风宁脸上，随后快速扫过，她动了动，没说话。
风宁抿住唇。
“予希。”风宁缓而慢地上前两步，她抬手想要去拉慕予希的手，却被对方轻而易举地躲开。
“尊上自重。”慕予希冷冷道。
风宁手悬在半空中：“不是，我想检查一下你身体是否还留有别的损伤。没有别的意思。”
“不劳尊上费心，我的身体，我自有分寸。”慕予希警惕。
风宁身躯僵硬在原地，好半晌才慢慢收回，向来清冷绝尘的面容上浮现一抹牵强的笑容。
这几日，她以为已经习惯了慕予希的拒绝，可真的再次被拒绝时，那股心疼还是止不住的窜上来，缭绕在心头，久久无法消散。
视线中终于出现了洛兮和时亦的身影，慕予希后背挺直，从柱子上脱离，快步迎着洛兮而去。
擦身而过之际，她连停留都不曾有。
风宁对背着三人，数秒后，缓而慢地转过。
“师姐。”
慕予希洋溢着关切的声音传入耳中，与刚才对待她的态度形成鲜明对比。
风宁缓缓朝着三人而去。
“师妹。”洛兮惨白的脸上浮现淡淡的笑容，她先一步开口解释，“我没事，刚才的事，师妹别放在心上。”
似乎要让慕予希安心，她扬起笑意摸了摸面前人的发顶。
只是笑意不曾直达眼底，虚浮在表面。
慕予希明白师姐的意思，只当不知道的点了点头。
风宁视线定格在慕予希发顶的手上。
曾几何时，她也曾这般抚摸慕予希的发顶。
“予希。”风宁在心底唤着那人的名字。
“师姐，我们先回去吧，我有些累了。”慕予希瞧着洛兮现在的样子，恐怕无心在闲逛，便想着先让人回去。
“好。”洛兮点头。
时亦扫过站在慕予希身后的风宁，又看了看面前的洛兮，主动道：“慕予希，能麻烦你帮我买一样东西吗？”
“宗主请说。”慕予希怔愣了瞬。
“听闻自由贸易点内有一种此地独有的器物，名曰定魂。”时亦凑上前，“我需要你帮我找寻，越多越好。”
“定魂？”慕予希第一次听说这种东西。
“是，越多越好。”时亦道。
“宗主可否告知具体长什么样？”慕予希问。
“我知道。”风宁的声音从身后传出。
慕予希舌尖扫过上齿，并不吭声。
“定魂乃是一种圆珠，红黑色，气息中带有浓厚的清香，表面有木属性元素，不难分辨。”时亦道。
“我现在就去。”慕予希这次回答的很快，她不放心地看向洛兮。
“不用担心，她很快就能自我疗养好，而且，本宗会陪伴在她身侧。”时亦传音给慕予希。
“路上注意安全。”洛兮道。
“会的，师姐放心。”慕予希保证。
全程，风宁如同局外人般，甚少说话。
她安静地跟在慕予希身后，极力降低自身存在感的同时，又控制不住地想要那人多多关注自己。
两人之间的距离始终保持在一米左右，风宁注视着面前的人，贪恋地想要多看看。
“定魂。”慕予希自动忽略身后的存在，喃喃自语。
若是找不到的话，她或许可以去寻物处让那群面具人帮忙寻找，可是如此一来，越凝就会知道这件事，届时以她已经加入自由贸易点为由，不收取她费用，她也难以推拒。
但她不可能在这里待太久，无端多欠个人情，只会让自己多层束缚。
若非为了躲身后这人，她也不会陷入这般尴尬的局面。
更可气的是，还没躲过这人。
慕予希烦躁地用力挤了下眼睛。
“予希，定魂珠或许可以在交易买卖处寻找。”风宁适时出声。
慕予希脚步一顿，风宁跟着停下。
“交易买卖处？”慕予希转身，“尊上对这里了解的这么多？”
“以前来过，略知晓一些。”风宁道。
“哦。”慕予希抬手将额角的碎发挽在而后，“在哪？”
“嗯？”风宁。
“交易买卖处。”慕予希“啧”了声。
“前方往左拐。”风宁说完，顿了顿，她舔了下唇，“别学越凝的说话方式，不好。”
记忆中，越凝和她交谈不多，却发出过两次“啧”的声音。
慕予希没听懂风宁话里的意思，但不影响她反呛这人：“学谁是我的自由，尊上管的未免也太多了吧。”
风宁喉咙哽住，她下意识地张了张唇：“抱歉。”
慕予希冷哼一声，朝前走去。
风宁迈步跟上。
两人的速度很快，不过短短呼吸间的功夫便是出现在了交易买卖的地点。
这里相对于外界，更加昏暗，密闭的空间内，几盏不明亮的小灯悬挂在最上方，只让人勉强看得清前面的道路。
来这里的人大多身着黑色长袍，将自己遮盖的严严实实的，像两人这般用真面目示人的，少之又少。
这里充斥着似有若无的血腥气，淡淡的，不仔细闻，很难发现。
慕予希手指弯曲，抵住鼻息。
一侧，有两人抬着一具尸体匆匆经过两人。
“这里的抢夺比自由贸易点其他地方要严重许多。”风宁温和的声线响起。
遇到心怡的东西，却没有充足的灵石购买怎么办？那便是直接动手抢夺。
是以，敢在这里贩卖东西的，一定程度上，实力也要高深许多。
慕予希自进入自由贸易点就做好了时刻保持警惕和与人交手的准备，对于风宁的话，她放在了心上，表面却是无所谓的态度。
“若有你想要的，可随时购买。”风宁继续道，“我这里有足够的灵石。”
“也可以带你安然无恙地离开这里。”风宁轻声补充。
慕予希转过身来，半歪着头，懵懂天真的模样，如同初入宗门，第一次踏足启宁殿时。
风宁神色微动，想要触碰对方的想法越发强烈。
视线下移到慕予希垂落在腿侧的手，指尖勾动。
“安然无恙啊，听起来真不错，可我不期求这些。”慕予希难得和颜悦色的对着风宁，可说出的话，却让风宁如至冰窖。
“那东西离我太远，早在我进入献祭阵法的时候，安然无恙便已经离我远去。”慕予希瞳孔中映出风宁慌乱的面容，“是尊上用自己的行为告诉我的，不是吗？”
“如今尊上所说的安然无恙，又是何种东西呢？”慕予希轻声质问，“身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不是的。”风宁摇头，“我希望你能开心快乐，跟我回……启宁殿。”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像从前那般待我。
可最后一句，她怎么敢说出口。
“呵。”慕予希嗤笑一声，“回启宁殿啊，可以啊。”
风宁眼睛亮了起来，直直地望着慕予希。
“但我不喜欢它的主人，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