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衫上还是沾染了一抹血色指印，慕予希微微垂下头，细白的手指点在风宁触碰到的地方，指尖划过，干净如新。
漠然的，不带有丝毫停顿的绕过身边的女人，朝着她身后的小女孩走去。
风宁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无力地靠在时亦身上，浅色瞳孔被一层薄薄的液体覆盖，晶亮，惹人怜惜。
“连一句话都不愿与本尊说吗？”风宁喃喃自问。
就这么无视了，即使是她这么卑微的祈求，也换不来一句。
胸口的伤痛被无限放大，分不清究竟是心疼，还是身疼。
时亦于心不忍：“你身上的伤太重了，先回去疗伤。”
“我没事。”风宁苦涩道。
若是这一剑能换回慕予希片刻关心，她宁愿让对方再多刺几剑。
可现在都没了意义。
“然然。”慕予希越过那抹结界，突然出现在李小然的面前，快速转化了下心情，扯出一抹笑容。
“慕姐姐你去哪了？然然找了你好久。”李小然小脸通红，鼻尖布满细密的汗珠。
从集市上的这条街跑到那条街，又从那条街跑回来，迟迟找不到慕予希的身影。
让她以为对方被坏人拐走了，差一点就要去报官，还好找到了。
“对不起，然然，慕姐姐刚刚有点事，走开了，让你着急了。”慕予希拿起一块丝绢，轻轻地擦去女孩脸上的汗水。
“没关系，慕姐姐没事就好，哎，”李小然身子歪了下，瞳孔中跃出无尽的喜悦，她别开脸，手指着慕予希身后的位置。
“怎么了？”慕予希没有回头。
“是那位大姐姐哎。”李小然激动道，“我见过她，娘亲说是我们家的恩人。”
慕予希心里咯噔一声。
身后，时亦给风宁使了个净身术，挥手撤去结界，正低声和风宁说着什么，腰身的衣衫突然被人轻轻拽住。
她垂眸看去，一位小女孩扬着稚嫩的面庞，伸出的五指小心地拉住一小片衣衫，满是惊喜地望着她：“恩人姐姐。”
女孩的面容和记忆中的重合，时亦缓了缓，掀起唇角，散发出善意：“好久不见，小然，都长这么高了。”
“恩人姐姐，好久不见。”李小然腼腆地唤了声。
风宁手肘撑在时亦胳膊上，一瞬不瞬地望着背对着她的人，贪恋的用视线描摹对方的轮廓线。
“恩人姐姐，要去我家吗？娘亲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李小然纯真无邪道。
闻言，慕予希神色一紧，当即也顾不得身后的人，小步走到李小然身边：“然然，我们该走了。”
“可是恩人姐姐在。”李小然手指弯曲，指了下面前的时亦。
与世隔绝的地方，百姓更多了几分淳朴，也更念及他人的情谊。
慕予希怔愣片刻，她抬眸望向对面的时亦，半晌后：“宗主若是想一同前来，我们自当欢迎。”
她将宗主二字咬得偏重，言下之意，便是宗主一人来就好，不要带无关紧要的人。
风宁扯了下唇角，慢吞吞地半弯下腰，视线和李小然保持平齐，女人温柔道：“请问我可以一起去你家坐坐吗？”
慕予希侧脸鼓动着，抿住唇，手掌搭在李小然的肩膀上，提醒道：“然然，慕姐姐教过你，不要让陌生人进家门，会出事的。”
陌生人。
原来她们的关系已经可以用这三个字代替了吗？
分不清是什么情感，风宁每一根神经都在被用力地拉扯，像是活生生的要从身体内拽出来。
可这些，甚至不如慕予希风清云谈的一句话来的难受。
她压住舌尖，妥协地放开手：“时亦，算了吧。”
时亦眉心跳动，她感知着风宁生命力在逐渐的衰减，以及话语中，压抑的悲伤。
手掌护住风宁的身子，她对着满怀希望的女孩笑了下：“姐姐还有点事，下次，好吗？”
李小然脸上划过失望，但很快又扬起阳光的笑脸：“可以的，我会等恩人姐姐过来的。”
“还有这位姐姐。”李小然的视线落在风宁的脸上，被女人的虚弱惊到了，她弱弱地抬起手，“姐姐要去医馆看一下吗？”
“不用，谢谢你。”风宁真诚道。
说罢，女人起身腰，修长的手指微微点动，轻柔的如同飞吹过羽毛的声音缭绕在面前人的耳畔，“予希。”
慕予希眼底闪过烦躁。
很明显，甚至不愿做掩饰。
风宁抿了下唇：“本尊暂时不打扰你了。”
“小然，再见。”风宁温和地和女孩道别，然后，她道，“予希，再见。”
“再也不见。”慕予希揽过李小然的肩膀，将其带到自己身前，随后缓和了表情，“宗主，没事的话，我们就先走了。”
“小然，走啦。”慕予希牵住小女孩的手，绕过面前的两人，朝着回去的路线行走。
风宁挺直的腰身在慕予希离开的瞬间垂了下去，强撑着的表面被掏空，只留下空荡荡的躯壳。
“时亦。”风宁孤寂启唇，“我好疼。”
“我知道。”时亦掌心摊开，扶着风宁的手臂。
“她恨我。”风宁继续。
“有爱才有恨。”时亦道。
“有爱才有恨？”风宁掀起眼皮，还不等反应过来，扬起的唇角再次落了下去，“我已经感受不到了。”
感受不到慕予希曾经对她的爱了。
原先唾手可得的东西，现今，求而不得。
*
在集市上耽误了太多时间，慕予希唯恐迟迟没能回去，让李婶担心，索性召唤出混元剑，抱着李小然跳上剑身，御剑而行。
第一次高空飞行，李小然显得很兴奋，时不时在慕予希怀中动弹两下，然后捂住双眼，小心翼翼地从指间露出一条小缝，胆战心惊地看向下面。
“啊，好高。”李小然惊呼。
慕予希揉了揉女孩的头：“别往下看就没事了。”
“慕姐姐第一次御剑飞行不怕吗？”李小然好奇。
“怕啊。”慕予希想到了什么，低笑道，“我还记得刚学御剑飞行的时候，连剑身都下不去，最后还是……”
慕予希话语顿住，脸色沉了些。
不好的记忆涌了出来。
李小然没察觉到，只知道慕姐姐突然没了声，她不解地回过头：“那慕姐姐最后怎么下去的？”
“忘了。”慕予希道。
“哦。”李小然眨巴着眼睛，捂住眼睛时，一根长长的竹签抵在脸上，是先前去给慕予希买的糖葫芦。
女孩将手背到身后，手中的东西向上窜了下。
腹部被抵住，慕予希低下头。
两串颜色鲜艳的糖葫芦出现在眼前。
“慕姐姐，给你糖葫芦吃。”李小然稚嫩的声线中夹杂着对美好事务的喜悦。
慕予希弯了唇，接过一支捏在拇指和食指间，随后身子后仰，剥去外层的一层白色糯米纸。
“李婶说，你要少吃糖。”慕予希道。
“所以要在回家前吃完。”李小然边剥边道，“慕姐姐速度慢点，不然还没吃完就到家了，娘亲又要说我。”
“你还小，糖吃多了对牙齿不好。”慕予希心情好了些。
“慕姐姐怎么跟娘亲一样，说我。”李小然咬下一颗山楂球，含在口中，模糊不清地控诉慕予希。
“不说你。”慕予希好笑，随即降低了飞行速度。
纤细手指捏着糖葫芦的尾端，慕予希目光幽深地盯着上面散乱的类似芝麻一样的东西。
脑海中缓而慢地浮现出第一次去随国皇宫，加固完聚灵阵法后，她和那人在皇城夜景下，也是这般，吃着这种糖葫芦。
眉目冷淡下来，慕予希面无表情地咬住山楂球，泄愤似的用力咀嚼着。
转瞬间，又切换到了混元剑贯穿女人身体的一幕，消散的血腥气随着意念凝聚在鼻息间。
慕予希用力吮吸了下口腔内部，用力摇摇头，将杂念甩去。
“晦气。”她低语。
“你说什么，慕姐姐？”李小然吃得正开心。
“没什么。”慕予希。
“哦。”李小然。
等李小然将糖葫芦吃完，差不多也就到了。慕予希捂住身前女孩的眼睛，操控剑身缓慢下降，抵达一定高度后，混元剑悬停在半空中。
慕予希探下身：“不要怕，慕姐姐带你下去。”
“好。”李小然。
得到应允，慕予希圈住女孩的双肩，稳住身形，脚尖在剑身上点动，随之轻盈一跃。
踩在坚实的地面上，她松开捂着女孩的手，混元剑自动缩小，化为一抹流光，钻入慕予希的灵海中。
望着白衣女子和活泼的女孩走进房屋，隐匿了身形的两人才从封闭的空间走出。
时亦瞥了眼身旁目光灼灼的女人，温软的声线游走：“她安全的到了。”
风宁单手抵在唇边，压下喉咙将要出的痒意，水光潋滟的眼尾泛着淡淡的粉，她凝望着那座不大的房屋：“她住的是哪间？”
“那间吧。”时亦指了个位置。
风宁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被墙壁遮盖了视线。
她若是愿意，使用些许灵力，也能看清里面的人。
只是，那样，予希知道了，应该会更憎恶她吧。
房屋门口，一名中年女子走出，手中拎着的是慕予希她们买回去的肉，一盆清水摆放在房屋前方，鲜肉放入。
中年女人认真清洗着，不多时，慕予希出来，看样子是要帮忙，可手还未触碰到水，就被中年女人笑着推过去了。
“辛苦一早上了，回去休息休息。”李婶。
“买个东西，哪里辛苦了。”慕予希哭笑不得。
交谈声顺着风传入风宁耳中。
慕予希轻悦的，带着玩笑的口吻，是风宁现在无法拥有的。
“本尊不在，她会更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