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止住白喻的泪,谁知道让白喻心里更不好受。
许念安在心里疯狂责骂自己——他不是不知道白喻有多注重自己的外在形象。
昔日神采焕发的女强人,面容早因病痛褪去了往日的光彩,五官依旧出众,可仍难掩眉宇间的憔悴。
“这您就不知道了吧,真正的美女,就算没头发修饰,也是有颜有气质。”
“您天生丽质,化妆品在您这儿,起的作用压根不大。”
听出许念安在讨自己欢心,白喻便也接受了儿子再三夸奖,“你呀……”
都说常夸一个人好看,被夸的人就会真的在潜移默化中变得越来越漂亮。
白喻不知道别人是如何看待这句话的,反正于她而言,她是相信支持加双手赞同的。
未领养许念安前,她并不太关注自己的外表,只一心扑在工作事业上;
而自从她领养许念安,母子俩逐渐熟络起来;自从许念安第一次夸她漂亮,到后来每天都夸她美美哒……她的生活好像被完全改变了。
她变得爱笑,也愿意花时间打扮自己。
她越发热爱生活,每天都在欢声笑语中度过。
让她兴奋的远不止这些。
最令她不可思议的,是泼天的富贵竟然也在不久后火急火燎找上她。
想到这儿,白喻笑了笑。
小安安——不仅是她的开心果,更是她的小幸运。
“有我在呢,别担心。”忆及上一世的场景,许念安不由得哽咽起来。
颤抖的声音断断续续,为不让白喻担心,他生生憋回眼泪,泪水在隐忍中没有夺眶而出。
许念安趴到白喻身旁,喉咙处不断发出低沉的呜咽,
“就算天塌下来了,还有我给您顶着。”
“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还哭鼻子了?”
“妈,您安心养病,把病养好,就是我最想看到、也是我最梦寐以求的事……不要有心理负担,更不要觉得对不起我……”
一回想起上一世白喻离开的画面,许念安就越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当白喻冷冰冰的尸体突然出现在眼前,许念安脑中耳边嗡嗡作响,那一刻,他再听不到外界一点声响。
震惊始终未从他脸上褪去,从收到消息、到赶来的途中,再到亲眼目睹这一切……
他怎么都不敢相信,前一天还和他开玩笑打嘴的人,再见面时已阴阳两隔。
明明那个时候,白喻的身体情况已经好转不少,只要配合治疗,不久后就可以出院。
明明已经离康复不远了。
白喻为何选择放弃,他百思却仍不得其解……
直到后来,他在整理白喻的遗物时,发现了一封白喻生前给他写的信。
信上说,她不想再受病痛的折磨,她累了,也不想再拖累他的孩子了……
那天,许念安哭了很久。
那之后的一段时间,许念安每天都活在内疚自责中——
表面上是病痛缠身,实际是白喻不想他活得太累。
他比谁都了解白喻,他的母亲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成为他的负担。
对白喻来说,真正的痛不是身体上的病痛,而是沉重的心理负担,是心痛。
“小安安,怎么还一直掉起小珍珠了?”白喻艰难抬手,拇指轻拭去挂在许念安脸上的泪。
“妈,您不会离开我,您会永远陪着我的,对吗?”
“那当然,我还要看着你成家立业,娶妻生子……”白喻双眼放光,暗暗催促:“我还想当奶奶呢。”
提到这个,许念安莫名有些心虚,不好意思地挡住脸,他低头喃喃道:“现在提这,太早了些吧。”
“早吗?”白喻灵魂反问,“就要奔三的人,怎么说都老大不小了,对了,我看那个……”
“怎么我就奔三了?”许念安理直气壮,有理有据反驳:我明明才二十多,离三十岁还有好几年呢。”
“你怎么不说自己前两天刚成年呢?”
“您要想听我就说——我,单纯男大,刚满十八。”
“臭小子。”
“好啦——”许念安拖了个音,笑着给白喻压实被角,“时间还早,您再睡会儿,我出去给您买早餐。”
“又要走了么?”白喻笑容渐淡,虽然她知道许念安每天有很多事要忙,但还是止不住地想儿子能再待会儿。
“放心吧,我买完早餐就回来。”许念安像哄小女孩一般同白喻商量,“时间还早……猜你昨晚也没睡好,再睡儿吧。”
“睡吧。”许念安轻轻拍了几下白喻,直到叫白喻几次没有反应,他才起身,给人盖好被子出门。
合上门刚要叫墨砚尘,就见墨砚尘微靠椅背,手肘撑着座椅扶手,下巴枕在手背,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蹲下身,许念安一腿与地轻碰,另一条腿弯曲,抬头近距离欣赏墨砚尘睡着的模样。
看人睡的沉,许念安也没有叫醒的打算。直到……墨砚尘因为打盹差点栽倒。
许念安似有察觉地托住墨砚尘的头,迅速且轻声到其身旁,让墨砚尘靠在肩上。
动作轻到像是没有动作,可最后墨砚尘还是被吵到了。
看清眼前人,他乖乖地任由许念安贴贴。
唇角扬起,墨砚尘偷笑着,放肆地享受着许念安身上独有的香味。
声质清冽,还带了些打盹时的酥软,“好了?”
“嗯。”抚摸脸颊的手慢慢下移,许念安笑与墨砚尘十指相扣,“走吧,回家睡。”
“还是再去包扎下吧。”
“没事。”许念安淡淡扫了眼被衣服盖住的手腕。
来医院前,他怕白喻看到绷带胡思乱想,就把还没捂热乎的绷带拆了有一大半。
“万一伤口感……”
“别忘了。”许念安带点小骄傲说:“我也是医生。”
墨砚尘还想再说点什么,被许念安打断:“这两天,你要不先去我那儿住?”
“虽然条件比不上你家,但你房间不是被我搞砸了嘛。与其花钱在外面住,不如…”
跟我一起住。
嗯……突然觉得,把墨砚尘家掀了也不是件坏事。
可以把阿砚骗……不是,应该说是请回家。
虽然是租的地方,可怎么着也算半个家。
他那儿清静,少有人扰;
不会像墨砚尘家,一会儿来个保洁,一会儿又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个保镖。
墨砚尘表面平静,实则心里早偷着乐了起来。
从许念安说第一句话,他就有些期待。
但他并不打算直接应下,他想看看许念安的态度:看看若自己拒绝,许念安会是什么反应。
是庆幸,还是欢喜。
“不用了,我住其它房间就可以。”
许念安愣了愣。
一着急,竟然把这档子要事给忘了。
墨砚尘房间一直是他在住,别说主卧还能住,就是主卧真被砸得不成样子,墨砚尘又怎么会缺住处。
况且,从他住进墨砚尘家,墨砚尘就一直睡在客房。
“那你还是回家吧。”
果然,墨砚尘暗叹。
事实如他所想——许念安就没打算让他去他家。
垂下眼睫,许念安松手,整个人都被一股巨大的失落包围,“我那儿确实不如你家舒服……而且你还要上班,住我那儿你起得更早。”
许念安好像还是不明白。
对墨砚尘来说,住哪里根本不重要。
“最舒适的地方,是家;但不是你家,也不是我家。”墨砚尘说得失望,也说得渴望。
他带他回家,想和他有个只属于两人的家;可他算到一切没算到,眼前人已非彼时人——
他不想和他在一起了。
“那——”许念安若有所思道:“你说的家,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