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碑上“爱夫”二字,许念安的笑容瞬间凝固。
方才的笑容有多幸福,此刻的心情就有多酸涩。
原来在墨砚尘心里,他早被看作是他的另一半。
是他的爱人,更是他想与之共度余生的人。
哪怕他总说重话伤害他,又或者无数次将他推开;
他都既往不咎,只是默默承受他带给他的所有伤害。一个人,把委屈嚼碎吞下,然后再回到他身前……
再到又被伤得体无完肤,也只是一个人回到房间,默默为自己疗伤的同时,把错都揽到自己身上。
是因为自己做得不够好,所以安安不喜欢。
忆及往昔,许念安越发觉得对不起墨砚尘。
他上前两步,当看到墨砚尘眼含泪光,他也红了眼眶。
玫瑰花被墨砚尘搁置在碑前,泛白的指节细细摩挲着墓碑上的照片。
眼底的晦暗不减反深,众多情绪汇成一抹掺了药的笑,在墨砚尘的面庞显露出来。
他坐在碑旁,微微侧头。
委屈感遏制不住地涌上咽喉,泪水不受控制地划过脸颊滴在碑上。
“你知道我等你那句话等了多久吗?”
“为什么我说在一起时不答应?”
“为什么不早点和我说…你爱我?”
“说句爱我会死吗……”
几句话,充满爱和责备。
说句爱他能死吗?
许念安不停摇头。
他爱的,也有说过。
不管是嘴上还是心里,他都有对墨砚尘说过。
只是在嘴上说得很少。为数不多的几次,还是在墨砚尘睡着后。
或者说,他只敢在墨砚尘不清醒时,对墨砚尘讲这三个承载了太多的字。
在墓前待了整整一天,临近午夜,墨砚尘还没有丝毫离开的打算。
如果可以,他想一直留在这里。
早数不清他已经多久没见过许念安,也记不得今天是许念安离开的第几天。
只知道,他已经很长时间没看见记忆中那张脸。
好久不见,他好想他。
想陪着他,想和他永远在一起,听他说无数句我爱你。
在家休息的这段时间,墨砚尘每天都会跑来这里,一待就是半晌。
累了,就倚在碑旁;无聊了,就和许念安说说话。
工作忙到实在腾不出时间时,墨砚尘也会在休息日,提前买好一束红玫瑰和各种点心水果,来此求许念安原谅。
等到觉得许念安气消了之后,他才开始像夫夫日常聊天那般,与许念安讲述生活工作上的烦心事。
每每夜幕降临,墨砚尘都会在临走之际,对许念安说一句我爱你。
那句我爱你,承载了他对他太多的想念。
三字简短,却真诚炙热,隐忍张扬。
那之后某个周末,墨砚尘如平常那般捧花看望。
和先前不同,这次,墨砚尘待到了次日清晨。
甚至等到太阳升起,他还没有一点要走的心;就这么坐在原地,偏头凝着那张照片。
“我想你了。”墨砚尘轻闭上眼,认真回忆记忆中越发模糊的脸。
“安安。”墨砚尘无意识叫出了声。
他想他。
但他不知道,他其实一直都陪在他身边。
每一次他唤许念安,许念安都会回应“我在”。
每当墨砚尘喝醉一遍遍说他想他了,许念安都会揉揉墨砚尘的头。
就算墨砚尘听不到一语半字,他也会弯腰环住墨砚尘的肩膀,不厌其烦地重复那句:乖,不哭了,我在呢。
很多时候许念安都在想,若他当时没发那两条短信,若墨砚尘当初跟自己一走了之。
眼前这个人,是不是就不会活得这么累了。
一坐又是几个小时,一待又是大半天。墨砚尘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习惯到让他觉得,待在这里过得尤其快。
其他时候,时间过得慢到好比一只负重前行的蜗牛,一点点爬向不明的前方。
单膝跪地,墨砚尘伸手摩挲着墓碑上的每一寸。
指尖落到照片上时,墨砚尘停下动作,像是在回忆与许念安曾经的点点滴滴,又像是在把照片牢牢印在心底。
“我想你了。”
“想见你了。”
“不是爱我吗?爱我又为什么都不来我梦里看看我?”
“安安,带我走吧,我不想一个人在这儿。”
“这里没有你。”
每句话,许念安都听在耳中,疼在心里。
他在想,倘若有重来的机会该多好。
如果给他一次从头来过的机会,他一定在墨砚尘问他要不要在一起时点头答应。
也一定会在见到墨砚尘时表明他的心意。
他想,哪怕墨砚尘把他关起来,他也不会多说什么。
……
几天后,墨砚尘接到信息——先前着手的某起刑事案件有了突破性进展。
暗中调查几个月,他们终于锁定了与此案件相关的几个实际交易人与几个犯罪头目。
不过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些人居然如此猖狂。
非法买卖的交易地点,竟然是在距警察局几公里外的一间废弃大楼里。
锁定好嫌疑人的范围,墨砚尘即刻带队,实施抓捕。
许念安寸步不离,跟在墨砚尘身边。
不知怎的,从随队出发,许念安就总感觉大事不妙,砰砰乱跳的心于无形中加重他的慌乱。
紧张充斥全身,这一天,他无时无刻不被担忧裹挟。
漫长的搏斗后,部分嫌疑人被成功逮捕,只剩几个头目还在逃跑反抗。
“小心。”危急时刻,江云锡举枪,对准躲在墨砚尘盲区准备开枪的人。
“你怎么来了?”
墨砚尘暂退至安全地带,看向江云锡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感谢。
“来帮你。”
说了句“小心点”,墨砚尘从另一侧出发,带人分散包抄几名欲逃跑的人。
几分钟后,正义与黑暗的对决,随着一句提醒和几道枪声结束。
“嘭——”最后一道枪响响彻整栋大楼。
身前突然出现墨砚尘,江云锡一时怔在原地。
直到墨砚尘倒在他身前,他被剥离的意识才得以回拢。×
到墨砚尘身旁,他下意识捂住墨砚尘淌血的伤口。
听到身旁有人在打120,江云锡后知后觉,和几个同事拉墨砚尘上车。
过程被尽收眼底,许念安已然哭成了泪人,不离墨砚尘半步,哽咽声断断续续:
“墨砚尘,撑住…千万…别出事。”
“安安…”有气无力的音中,是对许念安的专属温柔。
可能是感知到了许念安在身边,又或许是太过想念。恍惚间,墨砚尘看到了许念安,睁开眼睛,他急切地想要看清许念安的脸。
安安。
你终于来接我了吗?
幻想中的许念安微笑着点了点头,墨砚尘心里最后一道防线瞬间土崩瓦解。
甜苦交融,他冲许念安浅笑,先前的痛随今日的解脱,慢慢跟着眼泪释放。
许念安轻唤墨砚尘,墨砚尘浅笑着走向许念安。看着许念安朝他伸出的手,墨砚尘加快步伐,冲向近在眉睫的人。
然而,就在墨砚尘与许念安指尖触碰时,幻想中的一切转眼烟消云散。
墨砚尘苦笑着叹了口气,那一瞬他如释重负,闭眼时,面庞显出点点笑意,
安安,来世,可不可以早点说爱我。
我不想一个人了,一个人的日子,好累,好累……
“砚尘,你醒醒。”江云锡来回晃墨砚尘,“你……你别吓我。”
“墨砚尘,你别睡……”许念安一刻不停唤墨砚尘,拼命想要把人叫醒。
尽管他很清楚,他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墨砚尘早就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纵然哭喊声撕心裂肺,也终是无法跨越时空,拉回心死已故之人。
“啪嗒——”墨砚尘的手失重垂下,许念安与墨砚尘十指相扣,闭上眼,侧身躺在墨砚尘身上。
“墨砚尘,我们终于要团聚了。”
话落不久,许念安的身体也随点点星光般消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