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记得了。
黎湫听不出晏鹄的语气，晏鹄总是平静而冷静，常常让人感知不到他的情绪。黎湫不知道他这是在责备，还是委屈难过，或者是失落，迟到了这么久的失落，在那时候就积攒起来，到现在听见他问，才迟来地感受到了失落。
晏鹄好像很少会难过，也从没对他生过气，伶然地立在那里，和他对视，看着他笑他流泪他喜怒哀乐，或者看他转身，看他远去的背影，看他不肯回头的狠心，再看他走回来，看他懊悔愧疚，接受他的拥抱，听他说对不起，心里却始终觉得他不用道歉。
不论他做什么，忘记什么，有意还是无意地伤害到自己，都觉得他没有错，觉得他不用道歉。
晏鹄是这样爱着他的。
就像失聪的人面对大海，眼见波涛汹涌，世界却寂静无声。
黎湫以为晏鹄不爱自己，只有一点喜欢自己，或者不够喜欢自己，是全世界最冷漠的人，其实全都错了。
从头到尾都错了，全部都错了，应该说我也是的人其实是他。
晏鹄已经无数次对他表过衷心。晏鹄已经在无数次望向他的眼神里说过我爱你。
“你是哑巴吗？”
黎湫哭着，反过来要怪晏鹄。
“你怎么不跟我说……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对不起。”晏鹄先向他道歉。
“但我以为这些是不用说的。”晏鹄又这样道，“我不知道这些要说出来，你没有问我。”
“你就知道闷不吭声地做很多事！我说你根本不喜欢我你也不反驳！你说啊！把这些都说出来，说你做了这么多，质问我怎么能觉得你不爱我呢？！”
“我以为是我做得不够好，你才会觉得我不爱你。”
黎湫蹲在路边，哭着，哽咽着，流着眼泪，行人朝他投来视线，他却不管，只是很伤心地哭，也没听见电话里引擎发动的声音。晏鹄不知道他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以为他是生气，只好跟他道歉，和他说：“对不起，是我做得不好。以后都会和你说的。”
但黎湫只是在哭自己的狭隘，蠢笨，迟钝，被晏鹄爱了这么多年却不知道，还怀疑、质问晏鹄对自己的感情，甚至因此要跟晏鹄分手。他对晏鹄太过苛刻，不允许自己的爱人也有不那么聪明的时刻。
到现在，他还是要色令内荏地冲晏鹄大喊：“你做得一点都不好！”
过了一会，晏鹄嗯了声，声音从听筒和头顶一同传来：“对不起，我会改的。”
黎湫花着一张脸抬起头，看见晏鹄正拿着手机，保持接听的姿势，低头望着自己。
“你能原谅我吗？”
黎湫对着手机龇着牙说了句才不，又站起来扑进晏鹄怀里，哭着说对不起，晏鹄，总是说让你伤心的话。
晏鹄却说：“我只希望你不要伤心。”
“那我也希望你不要伤心……你知道吗？”
黎湫用很难过的语气对他说：“你是怎么爱我的，有多希望我开心，我都和你一样。”
“嗯，我知道。”
“你不知道，你总是觉得只要我开心，你有多难过都没关系，可是我希望你开心的，晏鹄，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希望你开心的人。”
晏鹄点点头，把他抱紧：“好。”
“你一直都做得很好，但你也要告诉我啊……”
“好，我知道了。”
“你有什么不开心的……我哪里做得不好，说的哪句话让你伤心，你也要和我说。”
“好。”
晏鹄想了想：“你没有哪里做得不好。”
又说：“不要说你黏不了我，我没有拒绝过你了，我会抽出更多时间的。”
黎湫趴在他怀里带着泪笑了：“好，不说了。”
“以前他们说你黏着我的时候，你都是说，因为你和我最好。”
黎湫闷闷地又笑了声：“好，待会回去我就、发个朋友圈。”
“嗯。”
“还有吗？”
“之前你送给我的那件衬衫被弄脏了，你说帮我再买一件，是真的吗？”
“……是真的。”
原来还记得。原来一直在等。原来没等到就以为那只是哄人的话。
黎湫刚收回去的眼泪又源源不断地滚出来，他好难过，他总是记不得。
“对不起当时忘了给你买，我给你补上好吗？你可以再等我一会吗？”
“好。没关系。我会等的。”
——
回去的路上，黎湫想起来很多，到家了，晏鹄抱他在浴缸里，给他洗脸，他脸和眼睛都红着，一一盘问晏鹄。
问晏鹄以前为什么总是把戒指取下来，那对他们在一起第一天他特意买的戒指，晏鹄说他习惯戴左手，所以自己就戴右手，但每天都有很多题要写，怕戒指会有磨损。
这是听起来很杞人忧天的说法，但黎湫知道晏鹄没有骗他，因为晏鹄就是这样的，对待他珍之重之，爱护他到很夸张的地步。
又问那个巧克力铁盒呢，爱心的，连丝带都在的，晏鹄这倒是记得了，问他那个男生他不记得，问这个巧克力铁盒他又提到那个一直送自己巧克力的人，他说是那个人送了很多次，每次都是黎湫不开心地问他要不要，他摇头说不要，黎湫再给人送回去。终于有一天黎湫忍不了了，又刚好和朋友在外面逛了会，看见那个牌子的巧克力，顺手买了一盒，送过来，放在那个男生送的巧克力的旁边，指了指，问晏鹄要哪盒，晏鹄当然要他送的那盒，他得意洋洋又将另一盒给那个男生送了回去。
他得意完，没过多久就忘了。
他是这样的，霸占着晏鹄，有时很不安，但一直认为晏鹄是自己的，谁也抢不走，他和晏鹄的感情是不能容下别人来插足的，他很没道理地认为就算自己和晏鹄分开，晏鹄也不能和别人在一起。就算晏鹄让他难过生气，别人说一句晏鹄不好的话他也会和别人吵起来。
他这样肯定，所以不在意别的人，很多事做了又忘了。
直到后来，他受了苦，觉得自己不好了，不值得被爱了，才觉得晏鹄应该和别人结婚。
但是现在呢，他心里连分开的假设也没有了。
他和晏鹄是会永远在一起的。
当天晚上，黎湫发了条朋友圈，照片里是晏鹄递来一个纸杯蛋糕的手，和他接蛋糕的手，两人手上戒指明晃晃的。
文案是——我和宝宝是最最好的^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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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一直记得那件衬衫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