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的房间是黑的，被厚重的窗帘掩的密密实实，一股烟味儿铺天盖地的冲了出来。我哥大概没想到我还在门口坐着，路过我的时候脚步顿了顿，我仰着头看他。
但他只是扫了我一眼就进了浴室，我想进去，但被他一把推在了门外。他不和我说话，背着书包出了门。
这次他一走，一连好几天都没回家。他一走，我的那颗心又开始咚咚咚，我不喜欢睡床，也不习惯进那个大的可怕的房间，每次都要等家里彻底黑了之后缩在我哥房间门口，等他回来。
江深飞大概习惯了江喻一连好几天不着家，因为他后来没有提过江喻了。他们的工作很忙，纪南雨有的时候也不会回来，但江深飞天天都回来，他经常给我带很多我没见过的吃的，很多幼稚的卡通图案衣服，他说我这个年纪长得像瓷娃娃，像女孩儿。我猜他也许想要个女儿。
但是我和他说话的次数很少，江深飞和江喻长得不像，只有一张薄唇很像。他从来不和我说语气重的话，一张脸上永远挂着笑。但我害怕他，害怕他那张温和的脸会和沈军一样，下一秒就会狰狞着靠近我，吃的我肉，喝我的血。
我也害怕纪南雨，但是我不怕我哥，无论他和我说多少句滚，我都不怕。
这座房子就像一具空壳，只有我哥回来了才叫家。
我在我哥门口缩了四天以后，他回来了。
他还是不愿意和我说话，一直把自己关在门里，我拗不过纪南雨，和他们坐在桌子上吃饭的时候，眼神巴巴的望着楼上。
有一回纪南雨提了让我读书的事儿，我的眼神才从楼上转了下来，紧张的看着江深飞。
江深飞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然后说：“小远这个情况暂时还不适合去学校读。”
十五岁的年纪，同龄人大多数都上了初一初二，纪南雨犹豫的握着筷子，半天才说：“请个家教补补？”
江深飞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我还没从愣怔中回神，楼上就传出来一阵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江喻从楼上下来了。
他径直走向了餐桌这边，拉开了离我们最远的地方的椅子，保姆阿姨慌忙给他盛了一碗饭，江喻垂着眼睛，疲惫地说：“我申请了开学住校。”
这一张桌子上，除了他只有纪南雨的神色如常，江深飞啪的一声扔下筷子，指着江喻喊：“你小子翅膀硬了是吧？马上升高中了！这个节骨眼上住什么校！”
江喻很短促的笑了一声，抬起眼睛看他：“你假惺惺的演给谁看？我只是通知你，不是问。”
他的语气很冷，比任何时候都冷，刺的我的眼睛不自主的流下了泪。
我哥要住校了，他以后都不会回来了，我该去哪里？
我不知道哪来的胆子，出声喊了起来：“我也要住！我要跟着我哥哥走。”
纪南雨坐在我旁边动了动。伸手掐住了我的大腿，比哪一次都要疼。事实上他们两人没有人在意我，江喻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就走了，江深飞搁下了碗筷，抚着额头叹气。
“混账…管不住了，这小子要飞…”
*
我从江深飞嘴里得知，我哥还有一个月才开学，而住宿申请还得两周才会下来，我没办法阻止我哥要住宿的决定，只能抓着这些时间拼了命的学习，我也要上学，也要住校，我要找我哥。
江深飞行动很快，他找了一个女孩儿来教我，那是一个大眼睛，脸圆圆的姐姐，她说话声音很细，喜欢捏我的脸。
她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惊呼了一声，她说：“好漂亮的娃娃，你不是男孩儿吗？”
我被她说懵了，我就是男孩儿。
她叫刘圆圆，还让我叫姐姐。她是我的老师，她说什么我都会听。
她经常向纪南雨和江深飞夸我，说：“小远学什么都特别快，尤其是数学，特别厉害。”
“小远记性也特别好，这才几天，他能背下一本书上要背的课文了。”
江深飞挺开心的，我妈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但这些我都不在意，我更想让我哥知道。
但圆圆姐姐来了很多天，时间都和我哥回家的时间错开了，我不清楚我哥知道了是什么样的，也许是面无表情，也许会和那个晚上的他一样，朝我笑一笑，叫我小可怜儿。
其实我能学的这么快，主要是因为在圆圆姐来之前，我靠着我哥房间的门，睡不着的很多个晚上捧着书看。
这些都是小学升初中前辅导的书，他们整整齐齐的摆在房间的书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塞进去的。
我想快一点，再快一点，我甚至会想象那一本本书插上了翅膀，长出了双手，也许手里还会有我哥房间的钥匙，能让我离我哥再近一点。
那个时候我不知道自己对江喻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直到后来我认识了字，看懂了词，我才明白那是一种藏在心底可怕的执念。
我想回到那个昏暗的灯光底下，想那个在我一片昏黑世界里照进来的第一束光，想那个温暖的手掌，想那一声敲开我骨髓的：小可怜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