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之,我回来了,你可想我了?”
“想,怎么不想。”我轻笑,“你不在,本尊都找不到个对影共醉的人。”
苍许年也跟着笑,朝我张开了手臂,我立刻明白她的意思,上前去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温热馨香,带着鲜活的热乎气儿,解开了我心里头的疙瘩。
只是还未抱多时,苍许年便一把推开了我,轻轻往我身后扬了扬下巴,揶揄道:“再抱下去,你那几个情郎非要将我活撕了不可。”
我回过头,便见那仨人站的跟木头桩子似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瞧。
我心知他们是吃了飞醋,也不想多费口舌去哄,便朝苍许年伸手,要带人进屋去细聊。
不过才走出两步,我就被一旁的连曲轩扯住了衣领。
“你这脖子……”
坏了。
我心里头咯噔一声,转头便笑:“你且听我解释……”
“好。”连曲轩点点头,扯起个凉凉的笑,拽着我往廊下走,“咱俩找个地儿,我听你慢慢说。”
被拖走的过程中,我尝试过求救。
看向苍许年。
她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看向温喻之。
他想上前来,被黎楚川和萧祁一左一右很有江湖道义的按住了。
连曲轩是齐灵的徒弟,手上也学了些折磨人的法子,他们此举实是理智,却不近人情。
我叹一声,鞠了一把心酸泪。
命苦。
命苦。
但是好在连曲轩尚有良知在,给我重新上了回金疮药之后,就大发慈悲放过了我。
我从他房里出来,还没到我的堂阁,就有一人疾步冲来,狠狠撞进了我的怀里。
我被撞得眼冒金星,险些直接背过气去。
等我稳住了身形,低头一看,发现来人不是旁人,正是言月。
不知他这夜半三更是在挑灯夜战什么,面上不见困倦,反而满是惊恐。
“哥!哥哥救命!那两个疯婆子要把我逼疯了!”
“你说的是谁?”
言月真是被吓坏了,回头望了来路一眼,见没人追上来,才接着道:“除了许怡安还有你那个大公主之外,你这地方还有几个女眷有那么大的胆子?!”
嘶……
他说的每个字我都听得懂,可为什么凑到一块,我忽然就不明白了。
许怡安是有让人抓狂的本事,但苍许年不是已经醒了吗?
而且言月口中那个多出来的大公主是谁?
“玄之!”
“玄之。”
还没等我想清楚,不远处忽响起了两道女声。
一道娇软,一道温凉。
我抬眸去看,便见两个身着一模一样罗裙的女子俏生生的立在廊下。
两个人容貌分毫不差,身量也是如出一辙的高挑,却一眼就能看出来谁是谁。
一个是许怡安。
一个是苍许年。
两人都在我眼前。
我一时愣住,言月瞧见她们,脸上的表情愈发惊恐,恨不得刨个地缝把自个儿埋起来。
见言月这副样子,我也顾不得琢磨什么旁的,只问道:“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闻言,苍许年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偏头看向许怡安,让许怡安来当这个出头鸟。
许怡安傻乎乎地笑道:“也没啥,就是给他讲了些好玩的。”
“什么好玩的?”
“好玩的鬼故事。”
“……”
很好,我都不用问,就知道这是许怡安的鬼主意。
我警告地瞥了她一眼,在言月肩上拍了拍,道:“去吧,这会子他们应当醒了,去向泠鸢讨碗甜汤喝去吧。”
泠鸢煮的甜汤堪称一绝,言月也十分喜欢,只是不知为何这回不肯动步。
我问他为何不去。
他抬眸看了我一眼,有些难堪地抿唇,从牙缝里挤出句话,“我、我害怕……”
好。
很好。
不愧是他。
我无奈地笑笑:“那我送你过去。”
哄完了言月,我又看向那俩准备开溜的罪魁祸首:“别急着走,且去堂阁等我,我与你们也说些好玩的。”
闻言,俩人皆是一僵。
许怡安回过头来还想再为自己辩驳,被我一个眼刀子甩了回去。
没办法,俩人只能相携而去。
我收回目光,引了言月往厢房去寻泠鸢。
等这厮喝完了甜汤,我好不容易将人哄睡下之后,天已然亮了。
堂阁。
正厢房中还燃着灯,映出许多道影。
我推开门,其中正襟危坐的五人皆朝门边看来,齐齐向我问好。
“……”
即使眼下没有镜子,我也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十分一言难尽。
我没忍住,重新将门关严了。
无他,只是怕被这五个一脸幽怨的人盯着会折寿。
有些晦气,但不知道晦气在哪里。
我呵出口气,再次推开门走进去。
没等他们再说话,我便指着温喻之那几个货开口,“你们仨先出去,本尊有话同她们说。”
话落,几人更幽怨了。
我移开视线不去看他们,只侧开身让出了路。
见我实在无意挽留,他们也没再纠缠,乖乖的出了门。
走在最后的黎楚川不老实,凑过来旁若无人在我嘴上亲了一口,被我一脚踹在屁股上,险些摔个狗啃泥。
我恨恨地擦掉他的口水,反手关上门,又偏头看向坐得乖乖巧巧的俩姑娘。
“有什么想跟我说的么?”
“没有。”
“我有。”许怡安举起了手,有些畏缩地说,“我饿了,能不能也给我一碗甜汤喝。”
话落,我与苍许年皆是无语。
我无语是因为许怡安这时候还想着吃,苍许年则纯粹是因为看不得许怡安顶着一张与她一模一样的脸同我撒娇。
不管是因为什么,反正我俩都没给许怡安什么好脸色。
所以许怡安急了。
她愤然起身,然后就没什么骨气地被我一个眼刀子甩了回去。
见此,苍许年挑了挑眉,意味深长道:“转性子了?”
此言一出,许怡安头摇得像拨浪鼓。
“怎么可能!”她瞥了我一眼,撇了撇嘴,“我对断袖没什么兴趣。”
我轻啧,反唇相讥:“真巧,我也瞧不上没脑子的。”
“你!”
“我怎么了。”
眼看着我和许怡安要吵起来了,苍许年倒跳出来打起了圆场。
我瞥她一眼,笑道:“许久不见,你倒是沉稳了不少,倒是不做那煽风点火的缺德事了。”
苍许年哼笑:“也想做来着。”
“只是怕你气急了,将我跟她一同发落了。”
“我在你眼里,就是那种糊涂人?”
她耸肩:“不然呢?”
“……”
苍许年的气人功夫也是更上一层楼了。
我额头青筋一突一突的跳,许是怕我气死了,许怡安凑过来给我揉肩,声音也放得更柔了些,带着点惴惴不安。
“玄之,你叫我们过来要说什么啊?”
看着她那畏畏缩缩的样子,我忽然起了些坏心思,便笑问:“你觉得我会说什么?”
许怡安没回话,只是抿起了粉唇,眸中思绪翻涌不停,却不显得精明,反而更显得蠢兮兮的。
我瞧着她发笑,在她手背上轻拍了两把:“别乱想,我定护你周全。”
吃了颗定心丸,许怡安的脸色好看了些,轻轻点了点头。
安抚好了她,我又问苍许年。
“你是何时回来的?”
“昨日。”
“苍望鹫可知道?”
苍许年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去知会皇兄。”
“那正好。”我扯唇,勾了个蔫坏的笑出来,“天亮后你们与我一同进宫,去吓死他。”
听闻此等大逆不道的行为,许怡安瞪圆了眼,扯了扯我的袖子,又朝苍许年的方向望去一眼,小声在我耳边嘀咕。
“你当着人家面说人家哥哥,那不是找骂呢么……”
她尾音未收,便听得苍许年笑呵呵地应了。
只见那厮笑得比我还坏:“最好吓得他夜不能寐才好。”
“……”
许怡安看了看苍许年,又看看我,面色有些扭曲,好半晌才朝我们竖起了个大拇指。
“真是一丘之貉。”
“你俩能做朋友不是没道理的。”
我斜眼睨她:“你就不想看个热闹?”
她眨眨眼,忽的也笑了:“想。所以咱俩也是好朋友。”
“错了,是仨。”我朝坐在桌对面的苍许年扬了扬下巴。
许怡安一愣,苍许年也是微怔,可转瞬两人回身,对视一眼,皆笑了起来。
没看到预想中的反目情节,我满意地点了点头,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一摆手,将两人都轰了出去。
许怡安急着去睡回笼觉,没再我这儿多留,倒是苍许年那厮临走时还扒着我的门框犯贱:
“孤枕难眠,你今夜想要哪个郎君侍寝,本公主帮你通传一声可好?”
我横她一眼:“快滚。”
遭了骂,苍许年也不恼,闷声笑着出了堂阁。
讨嫌。
……
晌午。
估摸着已下朝了,我就带着二人出了幻胥宫。
俩人今儿穿的也是一模一样的衣裳,戴着一模一样的钗环,誓要将以假乱真玩到底。
许怡安花枝招展惯了,悠然的看话本子。
倒是苍许年骤然做如此艳丽的打扮,有些不安,问了我好几次自己这身是否得体。
我起初皆是应下,后来也是烦了,便抓了许怡安另一篇话本子丢给她。
苍许年狐疑地低头,瞥见了字之后霎时笑得荡漾,还时不时瞧我一眼。
我觉着奇怪,夺过来一瞧名字,登时心凉了半截。
《邪魅王爷傲娇妃》
再一看里头的人名。
玄之。
好。
另外半截心也凉了。
不光心凉了,面子也丢了。
我嘴角抽搐着给苍许年换了另外一本寻常说书人写的,她却不依,仍是吵着要看这一本。
这时候,杜撰出这荒谬戏文的“怡安先生”凑到苍许年同人耳语几句,她才堪堪消停下来。
不过看着俩人脸上如出一辙的坏笑,我觉得这事儿一定没那么简单。
命更苦了。
我叹了口气,不是很想说话。
多了个苍许年,话唠的许怡安不逮着我一个人祸害,倒是给了我一分清净。
不过这点子情静在马车停下时便荡然无存了。
两个少女看向我,齐声问我该如何。
“面纱戴好了,少出声。”
俩人虽然脑子都不算多聪明,但胜在听话,听我此言,立刻便将烟罗紫色的面纱戴好了,掩住了面容。
我满意地点点头,带着她们去了勤政殿。
苍望鹫正在其中批折子,听人通禀是我来了,立刻便传我进去。
我低笑,回身给了苍许年一个眼神,便领了许怡安进去。
“今儿你过来,可是曲道长的事有眉目了?”坐在小山似的折子后头,苍望鹫头都没抬。
“别提了。”
我在太师椅上坐下,翘起腿,指着许怡安道:“曲江元那厮神神叨叨舞了一通,将人变成了个五感尽失的傻子,我没了办法,你亲自瞧瞧吧。”
一听这话,苍望鹫一把丢了狼毫,撩袍大步朝许怡安走了过来。
我轻咳,许怡安立刻会意,垂着头转了个身,紧盯着她的苍望鹫立刻也跟着转,背后直冲向门口。
我站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将苍许年放了进来。
这头的苍望鹫还在专心致志的看许怡安,丝毫没察觉到自己身后多了个人。
苍许年笑了声,伸手戳了戳他的后背。
苍望鹫轻啧:“你别动我。”
“我可没动。”我耸肩,刻意扬了声音。
苍望鹫偏头瞧见我一愣,转瞬像意识到了什么一样转身,瞧见了笑弯了眼睛的苍许年。
“皇兄,我回来了。”
说着话,苍许年摘下面纱,露出一张美艳昳丽的脸。
苍望鹫瞧见了这张脸,霎时像被人点了穴道一般,愣在了当场。
苍许年也不动,只笑着朝他伸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而我和许怡安两个局外人凑在一块儿看热闹。
“他怎么不动了?”
“在酝酿。”
“酝酿什么?”
“酝酿泪意,准备哭个水漫金山。”
还以为许怡安会驳我,却没想到她只是看了苍望鹫两眼,又小声嘟囔:“亲妹妹好不容易回来了,哭一场也是正常。”
我点点头,表示认同她的话。
正如我们所料,苍望鹫果然哭了。
他红了眼眶,一把将苍许年拉进怀里,将头抵在她肩上,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听见了这声响,曹公公探头进来,看见这一幕后会心一笑,又悄悄退了出去。
我与许怡安对视一眼,也都走出了勤政殿。
人家兄妹相逢,我们两个外人也不好在旁边瞧着。
只是怕等会儿他们还要找我们,我留了钦北和九阙在殿外候着,带了许怡安在周遭闲逛。
一路上,许怡安安静得有些不太对劲。
我隐约能猜到几分她的想法,便问:“你还能回去吗?”
她摇了摇头:“就是想也回不去了。”
“我只问你想不想。”
话落,她略怔,转瞬又摇头:“不想。”
她叹了口气:“我是个没人要的孤儿,在那个世界没什么可留恋的,在这儿我好歹还有一帮朋友。”
我了然地点头,在她头上揉了一把,笑道:“别愁眉苦脸的,跟我走。”
“干嘛去?”
“去为本尊的朋友讨个封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