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祁是来陪我吃饭的。
以往觉得秀色可餐的一张脸,如今我是越看越觉得心虚。
偏生这厮还时不时似笑非笑地瞥我一眼,更是让我汗颜,不敢与其对视。
言月坐在我身边,未发觉我的异样,只顾着埋头吃饭,猪崽子一样,吃得十分的香。
“尊主尝尝这个,是在下亲手所制。”萧祁将甜汤往我面前推了推。
瞧见他意味深长的笑意,我咽下口口水,强撑着点头。
我伸手去接那碗甜汤,萧祁却状似无意地在我的手背上抚了一把,留下阵温凉,叫我险些没抓稳碗。
言月闻见了清甜的桂花香,抬头问:“我的那份儿呢?”
听他说话,萧祁脸上的笑顷刻便落了下去,只朝旁侧一指,半点要动手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言月坐得离那放着甜汤的托盘远,伸手拿着费劲。
我伸手要帮他,下一刻就浑身一震,僵坐在了当场。
有什么东西踩在了我的膝盖上,还在慢慢往我的腿心磨蹭。
这桌上拢共三个人,我是天残,言月是地缺,能这般作祟的,也就只剩一个了。
我看向萧祁,满脸写着错愕。
那厮不笑了,脸上冷矜一片,配上身上的素衣,怎么看都是清冷出尘的翩翩君子。
可就是这般令人心驰神往的君子,此刻正将脚踩在我的腿心,隔着一层布料踩住了我的……
现下虽是晚夏,但白日里还是会热,所以我只穿了单衣。
隔着那单薄的衣料,我轻而易举地就感受到了萧祁身上的热意。
那点温度虚虚盖在我最要紧的地方,让我惊慌。
压迫感带来微痛酥麻,跟害怕被发现的紧张感混在一块,让我腰肢发软,能抓住汤匙就已是万幸,再没功夫去顾什么旁的其它。
言月好不容易端到了甜汤,偏头看我脸色不对,便凑近了问:“你怎么了?哪儿疼了吗?”
言月每说一个字,萧祁就用分力,等他说完了话,萧祁的脚已经整个塞进了我的腿间。
我被他折磨得疼爽交加,一个字都不想多说,便只咬牙摇了摇头。
所幸言月的注意力不在我身上,也再问起,埋头喝起了甜汤。
我瞪了萧祁一眼,咬着牙朝他做唇语,叫他将脚拿下去。
萧祁眨眨眼,刻意装作不懂。
“尊主怎么不喝,可是没有胃口?”
他笑吟吟地说着话,桌下的脚却愈发不老实。
我疼得轻颤,爽得身子发软,也不好起身,便破罐子破摔地趴在桌边,将头埋在臂弯里装死。
不知过了多久,言月终于注意起我了。
他的手从缝隙里伸进来,卡在我的下颌上,强硬地将我的头挖出来。
我的眼皮一直被压着,又骤然见光,我眨了眨眼,便有眼泪被硬挤了出来。
言月擦掉我的眼泪,瞪向萧祁:“你滚出去。”
此言一出,不光萧祁,连我都是一愣。
我以为言月是发现了什么端倪,才羞恼发火,顿时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
我真害怕。
怕这事儿被言月发现了,我这个哥哥没脸再在他面前耍威风。
但上天怜我,给言月配了个不甚清明的脑子。
他看都没往桌下看一眼,仍是瞪着萧祁:“你没看见他哭了吗,都是你害的。”
话落,我松了一口气。
我顺坡下驴,抚了把眼角尚未干涸的泪痕,故作惆怅道:“本尊想起了些旧事,心下怅然,你先回去吧。”
我说着话,桌下的腿也不闲着。
我动了动尚好的那条腿,用膝盖去撞萧祁的小腿,撞得人闷哼一声,松了力道后,立刻一脚踹开了他。
我用的力气不小,萧祁搭在桌上的手都蜷紧了。
平复好了呼吸之后,萧祁又看了我一眼,面上笑意渐淡,话中含着深意:“那尊主好生歇着,在下晚些再来看你。”
“晚点也别来,快滚,看见你就觉着晦气。”言月翻了个白眼,气冲冲地骂。
萧祁没跟他一般见识,只凉凉地瞥了他一眼后,就扭身走了出去。
直等他的身影瞧不见了,我才彻底松下一口气。
言月只以为我还在难受,便往我的食碟里夹了只鸡腿,“别想他了,吃饭。”
我点了点头,硬着头皮吃完了这顿惊险重重的饭。
不够惊险?
差点在弟弟面前把脸丢光了,这还不算惊险?
……
萧祁说话一向算数,晚些时候,他果然又来了。
不过走的是窗户。
他从窗户跳进来,吹了屋里的灯烛,摸着黑上了我的床榻。
一钻进被子,他就迫不及待地从背后将我搂进怀里,急色鬼一般啄吻我的后颈。
我被他亲得后颈发痒,挣动了两下,却被他拥得更紧。
“方才哭什么?”
“是真的在难过,还是被吓的?”
“亦或者是……爽的?”
我被他揶揄得面皮发烫,心里却冒出了些不合时宜的想法。
为了应景,我压低了声音道:“你瞧我们这样子,像不像是在偷/情?”
闻言,萧祁低笑了两声,清雅悦耳的声音一寸寸挤入我的耳道:“的确像。”
他把我翻了个个,与我面对面拥抱着,“不过真说起来,好像我才是那个正宫吧,毕竟我与你可是认识最早的。”
“话也不能那么论。”我轻嗤,“黎楚川还跟我拜过堂呢,温喻之花活儿还多呢,要这么说,你们岂不都是大房?”
黑暗中,我看不清萧祁的神色,可光是听他沉沉的呼吸,就能猜到他的表情。
想来也不过是蹙着眉抿着唇,一副愠怒又不敢将我如何的样子。
我摸着黑去捏他的脸,笑问:“生气了?”
萧祁没搭理我,只是垂下头,叼住了我的嘴唇。
他生的好,人又冷淡,还在望山寺里待过许久,举手投足都带着不凡的起伏,江湖上便有人奉他为佛子,做梦都想一亲芳泽。
可此刻这众人眼里冷心冷清的佛子,正蛮横地将我的双手按在头顶,将我抵在床榻上凶狠地亲吻,勾得我舌尖发疼。
我招架不住这狂风暴雨般的力道,也挣脱不得,只能徒劳的,从鼻子里挤出似爽快似疼痛的呜咽。
不知是过了多久,萧祁终于大发慈悲松开了我。
我贪婪地张口呼吸,唇舌一时之间仿佛都没了知觉。
我仍是看不清萧祁的脸,却能借半掩的窗透进来的月光,瞧见他一头如雪似玉的银发。
好看,却可恨。
我蹙着眉去扯他的发尾。
萧祁任我扯着,纵容我幼稚又无用的泄愤之举。
他低笑:“扯够了就再来一次?”
他是在问我,可不给我回答的机会,说完了话就凑了过来。
方才吃嘴时,我便觉得一股热流直往下腹冲,再来一遭,岂不是直接就丢盔卸甲了。
于是乎我一把捂住他的嘴,正色道:“不来了。”
“为何?”
“不想来了。”
“哦——”他拖长了声音应下,忽又笑着将手伸进被子,隔着寝衣摸我的下腹,又一路下移,“阿之是不想来了,还是怕自己把持不住啊?”
感觉到他的手摸到了要紧的地方,我打了个颤,忙去推他:“给了你几分好颜色,你就要开染房了是不是。”
萧祁手顿住,却仍是没抽出来。
“我都成下头的那个了,阿之还不愿意给些甜头么?”
“?!”
原来他都听到了!
我羞窘地捂脸,又想起来屋里没亮,他瞧不出我脸红了,便又有了底气。
“不就是说说,你也要恼了不成么。”
“谁说我要恼了。”他啄了啄我红肿的嘴唇,“只是阿之都这般说了,我不好好伺候伺候你,也说不过去不是。”
说罢,他就一把掀开了被子。
……
世人都说女人是水做的。
我觉得萧祁也不遑多让。
不对,他不是水,他是遮天蔽日的乌云,窸窸窣窣的落下雨来,染我满身。
一场云雨过后,萧祁将衣服给我披好了,揽着我盖好了被子。
我许久没沾过这些了,乍然来了几遭,虽是没做到最后,却还是觉得浑身疲乏。
我窝在他怀里,闻着淡淡的苦香,上下眼皮子打架,恨不得立刻就睡过去。
头脑混沌之时,我轻声嘟囔:“我好像忘了些什么……”
萧祁没听清我的话,吻了吻我的耳朵,问:“你说什么?”
我打了个哈欠,才想开口答,便听得门外炸起一道人声。
“开门啊,我来睡觉了。”
是言月。
我像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顷刻就从萧祁怀里弹了起来。
萧祁被我吓了一跳,往门边看了一眼,又低声对我道:“没事,他打不开。”
就是他打不开才有事啊。
我推了萧祁一把,低声道:“你快走,从窗户走。”
萧祁反手握住了我的手腕,“怎么真像是偷腥一般,你还怕他发现不成?”
原本是不怕的。
可我晚些时才说不找人睡觉,萧祁就凑上来了,言月还不直接就炸了庙了。
我像摸狗似的摸了摸萧祁的头,说:“听话,你快去。”
“那再亲一口。”
我爽快地点了头,扯着萧祁的衣襟就亲了上去。
唇齿交缠间,言月还在叫门。
萧祁轻啧一声,想也没想就朝门边说:“安静些。”
这下子是真安静了。
不光言月安静了,连我都僵住了。
我眉头微跳,咬牙低骂了萧祁一声,推开他便一瘸一拐地往门边去。
我打开门,发现门外只有言月一人,看样子是自己从东阁过来的。
“骗子。”
他手里捧着盏灯,照亮了他一眼的泪光。
我抿了抿唇,才想解释,就见言月用袖子擦了把脸,推了轮椅转身便走。
走得缓慢,可我也难追。
所以我朝萧祁勾手,然后在他后心拍了一掌,咬牙切齿道:“去将人带回来。”
“他走了不是正好?”
我没回话,只沉沉地盯着他。
萧祁同我对视了片刻就败下阵来,认命地出门去追言月。
片刻后,一脸气愤的言月就被萧祁给推了回来。
我将言月让进门里,然后将想跟着进来萧祁推出门。
“本尊卸磨杀驴了,你走吧。”
萧祁好像说了什么,可我已到了床边,半点没听清楚。
“你自己上,还是我帮你?”
言月冷哼:“你帮我?你自己别摔了就不错了。”
说罢,言月气势万千地从轮椅上起身,然后颤巍巍地弯腰爬上了床。
我紧随其后,也钻进了被窝。
我们盖着一床被子,枕着一个枕头,皆是没什么睡意。
主要是他。
他像长虫似的动来动去,连带着我也睡不着。
终是忍不住了,我在被子下拍了拍他的手,“你乱动什么?”
言月轻啧,“有什么东西硌着我了。”
他的手在被子里头摸索,半晌后终于拽出了件长条状的东西。
他将东西拿到眼前,忽振臂一挥,直接将那玩意扔到地上去了。
“什么东西?”
“你男人的腰封。”
“……”
罪过,罪过。
我全当没听见,闭起眼装死。
眼不能识物,别的感官就变得更加敏感。
我能闻到言月身上的与我一般无二的草药味,也能听见他浅浅的呼吸声。
这是我的亲弟弟。
是与我流着相同的血的亲人。
错过了二十多年,终是找到了。
我捏了捏他带着剑茧的手,挨了他一声骂之后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没事。”
言月哼了一声,也来捏我的手。
他的力气比我轻得多,像小猫磨爪子,不难受,却有些惹人疼。
我按住他作乱的手,笑道:“别乱动,睡觉。”
“我不想睡了。”
“为何?”
“我怕我是在做梦,我睡醒了,你就不见了,我又成了傀九。”
我看不见言月脸上是怎样的怅然,却听得出他话中的落寞,只觉得心中不能言语的地方略微刺痛了一下。
我呵出一口浊气,“睡吧,我会在的。”
“这是承诺吗?”言月声音含着笑,却觉得他并不快意。
我摸着黑在他脸上捏了捏,“这不是虚无缥缈的承诺,是事实。”
“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会在一天。”
言月像水草似的缠住我的胳膊,闷声道:“那你还是长命百岁吧。”
我哼笑:“这会子倒是不盼着我死了?”
言月也笑:“且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