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塔实验室的押送车辆一直很隐秘,同时在每次机密转移任务中一直采取一种相当稳妥的办法。
五辆卡车中的随机一辆里就有秘密转移对象,但至于到底是哪辆,除了护送任务的责任执行官以外,就连士兵也不会知道目标到底在哪一辆卡车上。
夜还很长,他们要赶在黎明破晓之际将GZ20771105号实验对象转移到白塔实验室的秘密基地,在那里让他重新陷入永眠,并且继续试验——如果可能的话。
车辆行驶地不大平稳,这条路并非国道,白塔实验室拿利益所得秘密修建了一些公司专用运输通道,但大部分仍在修缮中。路面难免不平。
在并不算剧烈的颠簸中,观灵悄无声息地醒了过来。
他被牢牢地捆绑在一张简陋的便携式床上,手脚乃至脖子都被束缚带死死地锁扣在了床上,黑色的半脸套在他的后脑勺处环扣,皮革在车内白炽灯下泛起光泽。
隐隐发出电流声的白炽灯扣在车顶,刺眼的白光照彻他琥珀色的瞳孔,他微微眯起双眼。
他忽闪的睫毛微微颤动,以一种不安的频率眨眼环顾着四周,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下一秒,白炽灯光忽然湮灭,伴随着电流声骤然消失,车内被一片黑暗所吞噬。
一阵沙哑低沉的声音,缓缓地从观灵那个视角所看不到的方向传了过来:
“你醒了。”
观灵于是才意识到,那个可怕的仿生人一直在凝视自己。
他话音落下的好一会儿,车内仍旧是一片死寂,车轮碾过小石子发出的声音很清晰,压过了观灵克制的呼吸声。
束缚和黑暗让他陷入到一种绝对的劣势中,他的眼睛睁得极大,却除了车顶什么也望不见。
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有得到回应,忽而从头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军装摩擦的瞬间,那人身上象征着无上荣耀的勋章碰撞间发出叮当声,军靴踩在地上,不徐不急地朝自己走来。
危险,一种顶级危险。
观灵意识到想要蒙骗他绝非易事,不如现在就逃跑来得更加可取,他剧烈地挣扎着想要挣脱那些束缚着他的束缚带,革带宛若毒蛇一般盘踞在他白皙的肌肤之上,几番挣扎下也留下鲜红的吻痕。
因为疼痛以及脖颈处革带带来的窒息感,他的眼角也渗下几滴生理性的泪水。
军靴“哒哒”的声音暂停片刻,几秒钟后,他对上了那双蓝色无机质的双眼。
车内一片昏暗,只有将那双眼睛若有若无的蓝色的光,里面没有一点情绪,是仿生人的眼睛。
弥赛亚没有体温的手轻轻贴上观灵的面庞,替他抹去那几滴泪水,若有所思道:“别哭。”
他俯下身,黑暗之中他湛蓝的瞳孔是观灵所能看见唯一的颜色,他没再挣扎,就好像他记忆中也曾有过这样一片湛蓝色。
见观灵平静下来,弥赛亚垂眸:“good boy.”
他伸手轻轻拂去观灵面前细碎的发丝,让那双棕色有极具迷惑性的双眼露了出来,长长的秀发在他的指尖盘绕着,他愣神地望着那双眼睛,以一种极克制的声音说道:“我们来做个小交易。”
“我帮你把脸套取下来,但是你不能发出声音,怎么样?”
弥赛亚垂下眼眸,用眼神询问着观灵,后者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他。
“那我们商量好了?”他问。
观灵点点头。
弥赛亚不带任何温度的双手插入观灵的发丝中,摩挲着找到脸套的搭扣,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咯嗒”声,黑色的皮革脸套掉落到了车厢的地板上。
弥赛亚满不在乎得将它一脚踹到了一边,回神留意到观灵说不出是怯生生还是好奇的目光,哑声扯出一抹笑来:“别这样看着我。”
“我有个问题要问你。”他说,很认真:“而且这个问题,只有你能给我答案。”
“别人都会骗我,包括斯坦顿在内,没有人真的拿仿生人当回事。”弥赛亚俯下身,一只手摩挲过观灵的发际,另一只手撑在床头,以一种近到几乎危险的距离俯身望向他:“但是你不会骗我的,我知道你不会骗我。”
观灵喉头上下一攒,不动声色地向后略微仰头,似乎这样就能离弥赛亚远一点,他没说话。
他感受到目光如炬,弥赛亚问:“你还记得什么吗……在实验室之前的事情。”
观灵目光倏地一动,又听见弥赛亚说“在我的内心深处,我总能感觉到一种联结……一种和你的联结……”
“还有……还有一系列,毫无意义,不,不明所以的图像,就那样毫无关系的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就好像……混乱的诗篇……”他自言自语般的喃喃道:“我只是,只是需要找到其中的联系……然后就可以……”
他眼睛忽然明亮起来,觑向观灵:“我就可以找回我自己的记忆了。”
弥赛亚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观灵,他的眼神在游离,又好像飘去了什么很远的地方,“我看见一座雨天的垃圾场,永远是雨天。”
他自顾自往下说:“走廊上的霓虹灯,简陋的手术室,古老的教堂,死相惊悚的神父还有修者的悲歌。”弥赛亚忽然顿住:“这些没有意义的画面,好像一个永远无法逃出的梦魇一样萦绕着我。”
“起初,我以为这只是一些机械性的故障,一些……你懂的,科技上的缺陷。”弥赛亚宽大的手掌缓缓攀上观灵的脸,指尖描摹过他的五官,就好像他曾幻想过的那样,“但是后来我发现,不是的。”
“不是一些‘故障’,而是故事的节选,是我记忆的片段,因为……”弥赛亚声音在发颤,这种你绝不会在白塔少将身上所窥探到一分一毫的破碎感,此刻在黑暗中宛若潮生般满溢出来,仅仅只是透过那一丝一缕发颤的尾音,好像就能望见他对属于自己记忆的渴望。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在乎呢?
“因为……”那样近的距离,近到他几乎可以在观灵的发际上落下一个吻,可是他唇畔颤抖着,颤抖着,只是亲吻过那些发丝,一遍又一遍。
“因为我在那些片段里,看见了你。”
弥赛亚的话语在耳边萦绕着,盘旋着,让观灵的心脏忽然剧烈地跳动了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就要叫嚣着从他的脑海中苏醒过来,他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望向弥赛亚,以一种近乎端详的神态去刻画他的眉眼。
他的脑海中宛若有一汪湖水,波澜之下有影影绰绰的身影,他知道那是很重要的人,可是到底是谁呢?
黑暗之中,观灵和弥赛亚无声地互相望着,他们的眼神都极深极深,好像要透过瞳孔看到彼此的灵魂里去一样。
观灵均匀的鼻息洒在弥赛亚的耳畔,那无数个接连下着小雨的黑夜又呼啸着向他涌来,他几乎离真相只差那么一点点,忽而从车门缝隙中透进来一阵暖黄色的光,照亮观灵脸侧的瞬间,他第一次抓到了那段回忆的尾巴
——好像在很多很多年前,也是这样黑的一个夜晚,有火光在周围亮起,柴火堆发出骇人的温度,对于两个在雨夜中无家可归,只能在垃圾处理厂寻找归处的人来说,却是不可多得的温暖。
也是这么近的距离,观灵曾对弥赛亚说:
——“我们可以永远永远在一起吗?”他仰起的小小的脸上有无尽的期冀和渴望。
可以吗?
弥赛亚出神地望着那个幻影,在某个瞬间,他几乎就要伸手去触摸,他几乎就要知道真相的开篇了。
可是下一秒,一阵剧烈无比的冲撞猛地袭来,卡车惯性向前猛冲了几米,弥赛亚一个不备,踉跄着被这股强大的冲击力撂倒在地,猛地向车厢壁摔去,他眼前一黑,入侵警报在他眼前亮起,电子数码构成的幻影宛如灰飞烟灭一般被一点点定格,瓦解,最终好像一粒粒离他远去的粒子一样消逝在他的眼前。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一阵炮火声从车后方传来,大地颤栗,震耳欲聋。
弥赛亚扶着车厢缓缓站了起来,还没等稳住身形,对讲机中传来一阵夹杂着枪弹声的呼救声:
——“少将!后方遇袭!”
对方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伴随着一声尖锐的惨叫,对讲机被跌落在了地上,收到一阵缓缓的脚步声,紧接着一阵短促的枪声响起,一切归于平静。
弥赛亚黑着脸放下对讲机,反手从腰间摸出一把手枪,准备一脚踹开卡车后门冲出去一探究竟,临抬脚,他像是想起什么似得又折返回了观灵身边。
凝视他良久,弥赛亚缓缓吐出几个字:“你会逃跑吗?”
正对着弥赛亚的目光,观灵眨眨眼,摇了摇头。
闻言,弥赛亚并没有马上动作,而是居高临下地凝视他良久,以一种审视的目光对上那双无辜的双眸,两人互望良久,弥赛亚从小腿处抽出一把匕首,将束缚带割断。
他的刀极快,将脖颈处的束缚带隔断的瞬间,竟反手将刀刃抵住了观灵的咽喉。
“别逃跑,连想都别想。”刀刃逼近的瞬间,观灵下意识地向后缩,脑袋抵在柔软的枕头上,脖颈处见血封喉,逃无可逃。
“因为不论你逃到哪里去,我们都会永远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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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赛亚,一款白切黑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