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这一次是白月半自愿的,因此怜卿占据她身体的时候,她不仅没有沉睡,还完全是清醒的。

  毗娑牢狱里,荼姚在闭目打坐,这是她如今唯一可以打发时间的了。

  察觉到有人在身后,荼姚以为是旭凤,惊喜的转身:“旭儿。”

  却没想到看到的是操控白月半身体的怜卿。

  荼姚冷下脸色眯了眯眼睛:“是你!”

  那个她始终都未能彻底铲除的余孽。

  怜卿勾勾唇:“别来无恙啊,姨母。”

  荼姚怒喝怜卿:“住口,你这个妖孽,我不是你的姨母。”

  听着荼姚的怒骂,怜卿不恼不怒,慢悠悠的在荼姚面前来回踱步:“别那么大的火气嘛,姨母如今修为尽数给了别人,身体自然是虚弱的,若是急火攻心将自己气出个内伤来,又没有医神来给你医治,半死不活的受罪,那旭凤在九泉之下要多难过啊。”

  荼姚一下子听到了重点:“你说什么?什么九泉之下?”

  怜卿浮夸的惊讶捂嘴:“呀,说漏嘴了。”

  荼姚上前死死抓住怜卿衣衫的前襟,满眼都是血丝,面目狰狞的嘶吼:“你敢诅咒我儿,等旭儿做了天帝后便会将我接出去,到时候我一定要将你千刀万剐!”

  怜卿任由荼姚抓着她的衣襟不挣扎,一双幽深的眸子直直的与荼姚对视,语气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恐怕要让姨母失望了。”

  这句话说完,怜卿抑制不住脸上逐渐放大的笑容:“旭凤啊,早在半年前就灰飞烟灭了。啊,我忘记了,姨母一直都被关在毗娑牢狱里,自然不知道半年前的那场九霄云殿夺帝之战。旭凤败给了润玉,被锦觅捅了内丹精元,死的很是凄惨呢,太微耗尽真身都未能将他救回来,也跟着魂飞魄散了呢。如今做天帝的,可是你一直都想杀了的润玉,真是大快我心啊。”

  荼姚的神情越发的癫狂:“你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我杀了你!”

  听见里面的声音,外面守门的天兵对怜卿道:“仙子,可是出了什么事?要不要唤陛下前来?”

  天兵心想,谁都天帝将这仙子看的比命都重要,为了她将与水神的一纸婚约尽数作废。里面荼姚的情绪听上去很不对劲,这仙子若是在此出了什么事他这脑袋就别想要了,还是问问比较妥当。

  怜卿对着荼姚满眼都是嘲弄,故意将润玉两个字咬的极重:“润玉政务繁忙,不必惊动他,废天后伤不到我。”

  天兵犹豫了一会才道:“那仙子多多小心废天后,有事及时唤小的,否则天帝怪罪下来我等担当不起。”

  怜卿没再回那个天兵,只是笑着看荼姚。

  彼时荼姚如遭受五雷轰顶一般,怔怔的松开抓着怜卿衣襟的手,口中喃喃:“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我的儿子不会死的......”

  怜卿收起笑容,脸色逐渐阴翳下来,她问荼姚:“难受吗?”

  荼姚此刻已经听不进去怜卿的话,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一心爱的那个男人死了,她最疼爱的儿子也死了,渐渐的,荼姚眼睛里蓄满了悲伤的泪水。

  怜卿一把抓住怔神的荼姚,强迫着荼姚,让她与自己对视。

  “怎么?你很伤心,很难过?觉得接受不了是吗?!”怜卿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带着浓浓的恨意的看着荼姚:“原来你也长了一颗心啊,就是不知道你这颗心到底是黑的还是红的!你与太微还真是相配,一个戮杀兄长,一个残害亲姐,天造地设的一对!你那么爱他,怎么不追随他而去!”

  愤怒之中,怜卿借着白月半在天界的身份,将荼姚从毗娑牢狱带到了临渊台。

  怜卿抬扼住荼姚的后脖颈,强迫她的半个身子都探出临渊台。

  临渊台下凛冽罡风剐的荼姚脸颊生疼,怜卿在荼姚的耳边冷声道:“不知废天后可还记得这临渊台?在这下面的累累白骨之中,我爹爹娘亲可都看着你呢!你瞧啊,他们在向你招手,我娘还在对你讲,姚儿,你快来呀,姐姐好想你!”

  听着怜卿的话,荼姚眼睛里焉的都是泪水,不知是为太微与旭凤流的,还是面对死亡的恐惧,亦或者是突然醒悟,觉得自己曾经做过的错事对不起很多人,陷入无尽的后悔中。

  半晌,荼姚缓缓道:“你是来杀我的?”

  怜卿问荼姚:“她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你为了一个浪荡多情的男人而杀了她,荼姚,你深夜入睡时就不怕做噩梦吗?!”

  焉的,荼姚脑海中回忆起,父亲母亲去的早,她一手被姐姐拉扯大,姐姐将她捧在手心里宠爱的那段时光。

  恍然间,荼姚才想起来,她也曾是个善良动人的好姑娘。

  可后来,什么都变了。

  荼姚脸上挂着泪痕,凄凉一笑:“我这一生,为了一个男人,耍尽了阴谋诡计,心狠手辣,也终是没得到他的心。他可以爱梓芬,可以爱簌离,却唯独不爱我,可我从来都没后悔过嫁给他。”

  怜卿缓缓松开抓着怜卿的手,稍稍的后退了一步:“你是自己从这跳下去,还是我送你下去?”

  这曾是荼姚对怜卿娘亲说过的话。

  荼姚抬手抹了一把泪水,罡风将她的衣袂吹的猎猎作响。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荼姚笑着吐出了这句诗后,没有任何的犹豫,纵身跃入了临渊台。

  临渊台的云卷中有凛冽的罡气,一旦出现异物便会化作道道风刃将其千刀万剐撕成碎片。

  荼姚没了修为后与凡人无异,纵然是可以浴火重生的凤凰也经不住如此凌厉的风刃,几乎是在她跳进去的一瞬间便被撕成了碎片。

  白月半看着这一切,又思及方才荼姚的话很是唏嘘。

  太微一生都在追求一个花神梓芬,将她当成心头上谁都不能碰的白月光。

  却全然不知莽莽六界,最爱他的就只有这个恶辣狠毒的女人,在六界之中四处树敌的爱着他,就只为了能得到太微的一个眼神的回应。

  荼姚到死都爱着他。

  荼姚一死后,白月半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一震,便又重新掌握了身体的控制权。

  却是浑身无力,绵软的瘫倒在地上。

  白月半磕着眸子,看着怜卿飘在自己的面前。

  怜卿好看的眼睛里带着解脱,她对白月半浅笑道:“我要走了,谢谢你。”

  她本来就是一片元神残片,靠着执念苟延残喘至今,只为了能亲眼看见荼姚死。

  如今唯一的夙愿已经完成,她便没有羁绊再留下来了。

  白月半的意识已经开始修炼模糊,无力的张着嘴,说不出话,只得在内心咆哮:你还没告诉我回家的方法呢!

  怜卿的身体已经开始逐渐消散,白月半最终是撑不住了,在陷入黑暗的那一瞬间,她仿佛听到怜卿道:“身死,则魂归。”

  在白月半刚刚昏迷后,得到天兵通知的润玉慌忙赶到临渊台,彼时怜卿已经完全消散,六界之中从此再无怜卿。

  润玉将白月半抱在怀里,满眼担忧的柔声唤她:“白儿。”

  而后他又为白月半注入了些许灵力,皆是石沉大海。

  润玉只得沉着脸抿着唇将白月半抱起,快步的回了寝宫,一边走一边吩咐天兵:“传医神。”

  润玉抱着白月半前脚方离开临渊台,在临渊台的角落处,缓缓走出一个穿着斗篷,帽子遮住了半张脸的人。

  那个人看着怜卿消失的地方良久,勾唇冷冷一笑后,消失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