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玄幻奇幻>被日记本剧透之后>第34章

  夏实收回了手机,说话声音很低,嘴唇几乎没动:“你不能做这件事。”

  王邱皱起眉,也压低声音:“你在说什么,这可是——”

  “我没有说不做,但不能是池竹西。你知道都有谁吗,和他们比起来,池樊川算个屁!”夏实难得带上了火烧屁股的焦躁,她捂着嘴快速喃喃,“池淮左拿着这东西,他不出事才怪了。当初我就不该趟这趟浑水,你以为我是为什么不当律师的?王邱你跟我走。”

  “我——”

  夏实没被手挡住的半张脸面无表情,声音冷如寒冰:“别他妈废话,跟我走。”

  王邱鲜少看见这副模样的夏实,即使是在以前跟着她经手棘手case败诉,被委托人痛斥废物律师的时候,她也总是嬉皮笑脸的。

  以前他问过夏实,都做到大par,怎么说不干就不干了,夏实嘻嘻哈哈说,不是说律师做久了都不像个人嘛,我得重回人间找找味儿。

  姿态尽显洒脱,现在看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夏实既是王邱的学姐,也算四分之三个老师,说他是由夏实一手从萝卜坑里拔`出来的也不为过。即使平时看起来是互相嘴臭的平等关系,真当夏实摆出架势后,王邱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回过神,他已经跟着夏实走到了门口。

  池竹西没有阻拦,他坐在位置上思考着什么,因为过于专注,像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完全注意不到外界的动向,直到夏实叫他。

  “池竹西。”

  池竹西如梦初醒般抬头。

  夏实看见他的表情,语气不可避免的松弛了一些,但还是生硬的:“其他的资料我会发给你,但这个,你得想清楚,想的非常清楚,然后再来找我。”

  她握着门把,手指越扣越紧,“池淮左委托我守好他的遗产,你就是他最宝贵的遗产,我不能看着你去……”

  “可我觉得不对。”池竹西说。

  “没什么不对的,这不是你能介入的事。”

  “不是这个不对,是蔡闫。”

  夏实松开手:“蔡闫怎么?”

  池竹西面露迟疑,似乎还不能肯定,但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摇头:“我会再找你的。”

  夏实重重叹了口气,也知道这里不是谈话的好地方,她最后深深看了眼他,干脆地和王邱离开了。

  他们前脚刚走,高集后脚推开玻璃门,看见池竹西一个人坐在桌边发呆,敲敲门:“池竹西?”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高集觉得他看过来的眼神有些冷。

  是那种没来得及收敛的眼神,但也仅出现了一秒不到,在转瞬间就恢复了正常,池竹西只是单纯听见了声音后看向他。

  不过高集现在也顾不上深究这些细节。

  高集将门抵住,手里拿着一叠资料,严肃道:“我们查到了常A865993的车主,和他近半个月的轨迹,有些事需要你来确认一下。”

  ***

  “常A865993的车主叫姜正伟,常青市本地人,43岁,未婚,父亲死的早,有个住在养老院的阿兹海默母亲,以前会经常去看望母亲,三年前嫖`娼被抓,留了案底。”

  “我们没能联系上本人,只在山脚找到了他的车,行车记录仪几个月前就坏了一直拖着没修,车里有明显的清洁痕迹,后备箱有个工具箱,千斤顶,还有一个积灰的蛇皮口袋。技侦还在搜查,痕检一直跟进。”

  刑警在投影上调出常青市地图,红色标注的就是他的行径路线,每翻一张就是新的一天,他指了指地图,又用指节敲敲桌上的案情资料:“从网约车公司调出了他所有的单子,排除掉有具体录音的客运路径,剩下他去过的地点全在资料上了,大家都看看。”

  池竹西移走进会议室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烟味,室内烟雾缭绕,每个人都沉着脸,聚精会神看着资料。

  看见池竹西,主座的刑警一愣,问:“老高,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李副局,他脑子转得快,又是当事人,让他回忆一下线索。”高集简单说了几句,把池竹西带到旁边座位坐下,还不忘让旁边同事把烟掐了。

  “这不合规矩。”掐了烟的同事和高集咬耳朵,“你知道多少人盯着你吗还这么干,别仗着你和李副局关系好就乱来啊,这可不是扣奖金的事。”

  “我担着。”高集说,“而且这事本来就避不开他,事后还得费功夫转述,浪费时间。”

  同事看了眼盯着资料的少年,又看到李副局让人把记录会议的摄像机关了,耸耸鼻尖,也投入了进去。

  “五天前他上山的时候并没有载客,但在山上停留时间不长,山上的摄像头完全找不到他的踪影,如果是那时候杀害了池老三,那一定很缜密,干脆利落,典型的蓄意谋杀。”有人说,“而且很长时间没去养老院,目前看来嫌疑很大。”

  高集思索半晌,话锋一转:“就没一个摄像头拍到他的脸?”

  “监控拍到的画面里他全都带着帽子和口罩,没有正脸。其他信息对的上吗?”

  数十个目光直刷刷转向痕检,被盯着的人慢条斯理发言:“按照技侦在车里找到的发丝和方向盘指纹,还有身高身型比对,对得上。”

  高集:“他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去养老院的?”

  “有半年了吧,之前拖着钱一直交不上,养老院的人催了几次,前几次还支支吾吾说会交,后来直接找不到人,就跟我们现在找不到人差不多。因为他母亲的痴呆得严重,养老院也只能认栽一直养着,拖到现在。”

  江老三住得偏,独居,不怎么和人来往,又有钱,这样看起来为财杀人的可能性很大。

  可他屋子里财物并没有任何损失,这又说不通了。

  而且这和池竹西的情况也对不上。

  高集在案情资料里找了一圈,看到在老教授死亡当天,姜正伟的车跑到了离城南老大学城不远的地方,又在当晚离开了。

  到这里又能对上了。

  “你认识姜正伟吗?”高集问坐在身旁的池竹西。

  池竹西很确信自己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否定后继续看着打印在纸上的那些地点。

  因为零散,没办法做三角定位,也不足以支持模型分析,所以一个个单独列在了表格里。

  姜正伟去的地方多得能铺满整整五页A4纸,油墨字迹密密麻麻叠加,从头扫到尾看的人头晕眼花。

  池竹西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当看到蚂蚁字其中一行后,他停了下来,立刻掏出手机在地图上搜索,定位后又不断将地图拉大,直到周围的店面设施也显现出小字。

  那个声音之前问,你不觉得这个描述听起来有些耳熟吗?

  当时他的思路被蔡闫的到来打断了,在看见那个地名后终于想了起来。

  他见过那个地名。

  池竹西扯过高集的袖子,指着资料上的那行字:“远郊,下了高速再绕过常青市著名的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姜正伟去了那里。”

  高集顺着他的指尖看:“对,那边很偏,除了去郊游的人外基本没人往那边走……怎么?”

  池竹西说:“我也去过那里。”

  这话说得很轻,但屋子里的人几乎都听见了,所有人的视线集中过来,高集的眼神也变得锐利:“他跟着你一起去的?”

  “不,他在我去之后几天才去。”

  “那你怎么……”

  池竹西舔舔嘴唇,后靠在椅背上,仿佛这样能带来一些支持。

  一个很离奇的推论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型,可那太天马行空,连他自己也不愿意去思考这样的可能性有多大。

  “高警官,您记得我给您说的狗叫声吗?我认为一直跟着我的那个人养狗,不管是余陶还是出现在老教授房子里的杀手都明显有被野兽撕咬的痕迹,虽然后者只是我目睹,还没有证据证实。”

  高集点头:“我们也在排查山上出现的动物脚印。”

  “之前我怀疑容岐,因为他从来没有和狗叫声一起出现过。”

  高集愣了愣,跟之前和容岐对话的民警对视一眼,得到肯定的眼神后再看回池竹西:“但是他从昨晚到早上……应该是到现在还在医院,并且他对动物毛发过敏。”

  “对,但他从来没和狗叫声一起出现是事实,而且在我去远郊的时候也看见了他。”

  池竹西顿了顿,视线从那叠A4纸上挪开,有些飘忽地缓慢移动到高集脸上:“如果,那个人认识容岐,所以只要同时出现在我和容岐面前就一定会暴露呢?”

  翻看着姜正伟生平资料的刑警否认了:“他的交集圈很窄,绝对不会和容岐交叠,不可能认识容岐。”

  “除非……他不是姜正伟?!”高集的思路瞬间被打开,高声吼道,“小张!小张人呢!”

  “在呢在呢,怎么?”

  “江老三的女儿找到没有!”

  “在做笔录,江晚倩提起江老三又哭又骂,在念大学前就和她爹因为住处的问题闹得不可开交,后来更是打死也不想上山,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估计这会儿还在哭。”

  “把姜正伟照片给她看,看看她有没有什么印象。余陶出事那个时候她应该还没念大学,说不定知道点什么。”

  “啊?她能知道什么……这就去!”

  高集眉头拧死:“江老三不是因为财杀,那一定有其他原因才遇害。之前我和池竹西上山找他就是想了解当年的事,只不过被快一步。灭口和财杀两条线明显是矛盾的,中间一定还藏着什么。”

  池竹西将自己还没说完的大半推论先吞进肚子,等着那头的结果。

  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效率很高,没几分钟,离开的小刑警匆匆回来,刚推开门就喊:“江晚倩说没印象,她那个时候在家看电视,没和江老三一起出门救人!”

  线索就这么中断,高集眉头锁得更死了。

  小刑警喘了口大气,接着说:“不过她真的想起了什么,说当年江老三的确看见了一个人影,但是太诡异给吓懵了,后来光顾着救余陶,就没把这事儿上报!”

  “你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李副局猛地拍桌,吓得小刑警浑身一抖,“说重点,别唧唧歪歪废话,再这么业余就滚去和老徐混!”

  老徐就是坐在最边上的法医,听到这话有些不乐意啧了一声。

  “江老三看到那个人浑身裹得严实,带着帽子,看不清脸,但是一直在大弧度咧嘴笑。”

  这话来的命名奇妙,听得人直皱眉:“什么玩意儿?”

  “她就是这样转述的,大弧度咧嘴笑,从头到位弧度都没变,就跟印脸上似的,她爹说得很含糊,也不愿多提。”

  什么印脸上不印脸上,越听越玄乎了。

  “那不是笑。”池竹西声音哑得莫名,猜测得到证实后的震惊满到溢出躯壳,同时溢出的还有细思极恐的后怕,他说,“那是一道疤。”

  “之前我坐上这辆车去西浦的时候觉得司机遮得严实很不对劲,当时司机摘掉了帽子,解释说自己是因为感冒所以才戴口罩,但其实……戴口罩是为了遮住那道显眼的疤。”

  高集:“什么疤?”

  “开在嘴角,像是笑容一样的疤。”池竹西能回忆起那天在白桦树福利院和容岐的所有对话,还有那张旧照片,光是想着手心和后背都在冒冷汗。

  那个站在容岐身边的男人,笑容咧开的弧度深得有种非人的诡异。

  “容岐说,在他很小的时候,他母亲在戒毒期间发狂,把螺丝刀当奶嘴塞他嘴里,所以留下了那道疤。他在城郊的白桦树福利院长大,后来成了容岐的大学同学。”

  “他是谁?”

  “李路达,前路四通八达,李路达。”

  吐出这个名字后,池竹西语速越来越快,似乎这样就能盖住语音间的颤抖:

  “这些年,容岐很少同事出去聚餐,即使聚餐,也不怎么喝酒。能和他关系好到这份儿上的只会是工作外的朋友,比如大学同学。可能是容岐提到了周末的安排,他立刻知道了我要上山的打算,所以在第二天上山确认自己没有遗漏,所以才被我们意外撞上。”

  高集给了刚才的小刑警一个眼神,后者立刻心领神会,找容岐确定去了。

  池竹西还在说,像是要把这辈子的话都一次性说个干净,到最后脑子甚至跟不上嘴的速度:

  “他们都是学心理学的,我是容岐的病患,我知道他这些年模糊掉我的姓名和特征发了很多论文,作为案例,和同为心理学的同学进行交流再正常不过。

  “更何况他还一直跟着我,随时随刻,在学校外,在咖啡店,在别墅,在老教授家里,只要是容岐不在的场合都有他的影子。还有那天晚上,那天晚上……”

  声音戛然而止。

  高集很耐心,声音是和同事对话是截然相反的温和:“那天晚上怎么了?”

  “那天晚上,我们遇到了一场车祸,当时他立刻掉头,说前面会堵很久,换了条道。”

  这不像是会让池竹西骤然变了脸色的内容,果然,在停顿片刻后,池竹西接着开口——

  “在急停的时候,我听到“砰”地一声巨响,是重物撞上什么东西的声音。”他灰白的脸色比幽灵还要空,说着令人后脊发凉的话,“可车里什么也没掉。”

  “后备箱!”痕检的人早没了之前的淡定,多年的刑侦经验在此刻鸣起雷达,“那个蛇皮口袋——!”

  从痕检脸色大变到他拿到新出的结果只花了十分钟,有目的性的检验效率比泛检要高效很多,新鲜出炉的报告很快甩上桌。

  蛇皮口袋是全新的,里面没有装过任何东西。

  没等他们松一口气,技侦那边又传来消息:在后备箱缝隙里找到了一个坏掉的拉链头,似乎是不小心卡住后被拽掉的,因为被夹层压实了所以一开始没发现,等他们拆开后箱后才找到这个小东西。

  而那个拉链头根本不用送去痕检,银色的水滴形拉链头上覆满了血痕,应该是带着手套抹上去的。

  “他带走了另一个蛇皮口袋。”技侦的人凝重说。

  去确定容岐那边信息的小张也回来了,同时带回来的还有李路达的生平资料。

  “确定了,昨晚容岐的确和李路达在聚餐没错!常A865993也出现在聚餐附近过!”

  李副局看着递上来的资料,印在纸上的男人横跨嘴角的疤痕又深又狠,乍一看就像是印在面具上的笑容一般。

  他环视一周,庄严道:“痕检进行血液比对,看那是不是姜正伟。”

  “正在做!”

  “立刻发布三起恶性凶杀案嫌疑人李路达的通缉令,在机场、火车站、高速路口安排监察人员,外勤技侦去嫌疑人家重勘,痕检随时跟进!老高——!”

  高集:“到!”

  “这件案子是你在负责,尽快拿出结果!”

  “是!”

  一声散会,会议室里的人在瞬间一扫而空,全部人员都回到各自的岗位,力求最快抓住嫌疑人。

  高集多留了会儿,他看得出来,池竹西还在惊魂未定中没能回过神。

  他很聪明,不用想也能知道为什么后备箱会多出一个蛇皮口袋。

  江老三的尸体早就沉湖,想要打捞一具高度腐烂的巨人观腐尸不是易事,还很容易留下痕迹,按照李路达这么多年的行踪,他不像是会做出这么没脑子事情的人。

  而且那个新的蛇皮口袋已经积灰,算算时间少说放了几个月。

  原本是用来装谁的,不言而喻。

  池竹西或许,数次,数十次,数百次,甚至数千次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

  最令人恐惧的永远不是发生了什么,而是差点发生什么。

  这话甚至不用高集说,可能池竹西是最清楚的人。

  因为那就是他一切不幸的开始。

  池竹西之前提到那个晚上,其实不是指池淮左死的夜晚,多年的条件发射让他立刻住嘴。

  他想说的是邻居的老奶奶死亡的那天。

  不管是他的记忆,还是池淮左的日记都清楚地写着,那晚老奶奶的音调很陌生,在离开的时候,还用怪异的声音说,生日快乐,小小池。

  可不管是家里的秋千,还是别墅的信箱,上面都只写着「小池专用」。

  只有在他和池淮左都很小的时候,池淮左会偶尔喊他小小池。而在他们搬去别墅之后,不再去争夺秋千,池淮左也就再也没这么喊过他。

  所以老奶奶是不可能叫他小小池的。

  加上后来去老奶奶废弃的那栋房子,夏实在二楼主卧的木床下找到的玩具和衣服……现在想来,他和老奶奶的关系很好没错,但怎么会在她家留下衣服。

  李路达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人生里的?

  那天晚上隔着门和他对话的人……到底是谁?

  一件件,一桩桩,当生活中那些琐碎的怪异居然能全部串联起来……

  池淮左写的日记从来一针见血。

  「他不懂人与人相处的常识,不懂藏在常识背后,令人后怕的幸运。」

  「我也不懂,可我品尝到后怕,我卑劣地迎接幸运。」

  池竹西根本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幸运,一直伴随着他十几年的恐惧麻木了他的感知。他对恐惧的阙值一步步被拉高,在自我怀疑中精神恶化到连容岐也无能为力的地步。

  狗叫声从来不是什么危机来临的提示,也不是拯救他脱离于水火的保护伞,那是在暗处如影随形的可怖魔鬼,让他变得支离破碎的源泉。

  ——那双眼睛的窥视几乎伴随着池竹西的整个人生。

  【别愣神了,别忘了那晚的车祸。】

  那个声音不分场合地骤然出现,仿佛凭空一道惊雷。

  高集问:“什么车祸,你又想起什么了吗?”

  “不是,我只是在自言自语。”池竹西指甲掐进掌心,有些僵化的脑子再次飞速运转。

  半晌后,他白着一张脸,背挺直的时候微微传出僵直太久的关节脆响。

  “抱歉,我有些不舒服,我现在可以回家了吗,高警官。”池竹西说,“我想回家,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