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里的声音都经过了特殊处理，连男女都无法分辨，但看标题，据说是参与复苏计划测试的工作人员。
一开始应该是接通举报电话的人在提问：“你说，这个远山科技在测试数据上造假是吗？”
“对的……一、一开始确实是让那些存在心理创伤的人作为志愿者来参加实验的，然后在测试初期，志愿者的心理状态也确实得到了改善，但是……”
“随着时间推移，到第二个月，他们的状态就开始直线下滑，甚至一些志愿者开始抗拒使用产品，我以为测试到这里会暂停或者进行改进，可从上周开始，我拿到的数据报告和我的实际监测结果反而不一样了！”
“这一轮的数据已经上报了，并且通过了认证，如果继续下去，最终可能就是这样的产品投入市场。我、我觉得这种事情不能被隐瞒，所以……”
“好的，你所说的基本信息我们已经了解了，现在需要询问一些细节……”
卫玥悄悄戴上耳机，并用头发当做掩护，听完了大半的内容，音频没有多长，主要内容都围绕着远山科技数据与实际不匹配这一情况，重点十分明确。
而多亏之前周氏对复苏计划的大肆宣传，网友们对这件事的关注度也异常的高，这视频和词条发出来不到半个小时，最热的一条微博下面评论已经接近上万条了，这对于社会新闻来说也是高的。
【所以远山科技的那个产品在测试阶段数据造假，并不能真的用于心理治疗？】
【】
【我现在只想知道这个爆料是真的还是假的啊？那那些志愿者现在怎么样啊？】
评论里大部分人都还是来吃瓜看戏的，但整体的舆论倾向已经对远山科技产生了怀疑。
更重要的是，这个视频里提及到，有关测试的数据已经上报并且通过了，而经过这一举报，上面必将重新进行审查。
这样一来，不管复苏计划的系列产品技术是否有问题，他们的进度都将被推延，更何况……回溯在这一过程中，本来就不是完全匹配的。
“上周？数据造假？”前排的女声惊呼着，和自己的好友你望我我望你，“难道在大学里招募志愿者就是为了……”
“这如果是真的，那他们真的太无耻了！”好友有些愤愤，“而且我记得之前，远山科技在宣传的时候，还打上了什么为国争光、科技领先世界的旗号……这下如果出问题，可就不只是他们公司的事了。”
是了，在几个月前，刚拿下回溯的时候，周氏铺天盖地的宣传中，就提及了回溯技术是世界领先，经由它而研发的产品，必然能给全球带来变革，就像多年前A国的产品一般。
如今这个局面，再回忆起当时的宣传，周家简直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原本寂静的教室此刻被“嗡嗡”声所覆盖，卫玥目光所及的地方，同学们都是在三三两两地凑在一块儿，看着手机，这个消息显然对K大的学生来说影响更大。
她看向身旁的路愿湫，恰好对方也看向她，比起旁人的意外惊讶，路愿湫的淡然格外突出，她眼神中甚至带了点询问的味道：你看到了吗？
卫玥心中的好奇到了顶峰，她从来没想到，自己认识的人中，还会有参与复苏计划的。
今天的时间是如此巧妙，恰好就是在上一轮整合的数据交上去并通过后，新一轮数据开始测试的时候，这必然是经过周密的商讨。
这课是没什么心思上了，许梦宁应该也是看到了消息，在她拉的那个小群里疯狂分享链接，震惊之余满是欢喜：【我的妈呀，愿湫你说再等等，是真的等半节课就来了啊！】
后排的周令拿着手机的手都在抖，虽然这只是一个举报，周氏还完全有可能反击，但她发觉，自幼在她眼中无法撼动的父亲与兄长，似乎真的正在逐渐溃败。
课是没法听了，班上绝大部分人的心思都放到了热搜和吃瓜上，那位上思修课的老师对此非常介意，并几次尝试整顿课堂纪律，可惜效果甚微。
终于挨到了下课，她发现教室里的学生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是凑在了一起讨论着什么，她拿出自己的手机翻了几下，看完内容后，长叹一声：“这可真是道德败坏！”
“路愿湫，那天那个人到底是谁啊？”卫玥一面收拾着东西，一面凑到路愿湫耳边，轻声问着她，“我听到了一点她的声音……感觉，我认识她？”
路愿湫没有卖关子，她回复道：“是顾医生。”
“……啊？”卫玥眨了眨眼，没想到会是这个，她完全没有想过的人。
“回去和你说，这儿人太多了。”路愿湫侧过头，也附在卫玥耳边低声说道。
卫玥感觉到她骤然靠近的鼻息，耳朵迅速泛红，连带着身体也僵住了，路愿湫看她这样，又轻笑一声，拍了拍她僵硬的肩：“你这害羞……还真是让人摸不到规律啊？”
但回去的路上，除了她们两个以外，江蕴卷和许梦宁也跟在了一块儿。
江蕴卷给出的理由是，作为重要知情人，虽然剧情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但作为资深任务员，这种和内鬼有关的内容喊上她准没错。
至于许梦宁，她本来和路愿湫的交往中一直保持着亲近却又不越界的关系，只是知道得越来越多，再加上之前的南岛之行和卫玥、江蕴卷关系靠近不少，让她好奇心和胆子都大了不少。
四个人的目的地是之前常去的校内咖啡厅，许梦宁拿出了自己的会员卡，定下一个包厢。
“快快快，他们真的有问题啊？这、这是谁这么大胆，敢去举报？”一关上门，许梦宁就迫不及待地问了声。
“回溯的技术是没问题的，只是周家用错了方向而已。”路愿湫说着，笑意有些嘲讽。
其实周家如果想用回溯拿来进行最常见、市场最广泛的虚拟世界建设与交互的话，那是绝对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回溯甚至能给他们带来很多惊喜。
但周家可能是想要利用自己在医疗科技领域的人脉资源，又或者是因为医疗科技是如今国家重点发展的方向，他们即便拿到了回溯，却也依然限制在了原来的赛道上。
回溯可以通过使用者的记忆与选择，进行简单的世界与人物的创造，并与使用者产生交互。
但之所以起名为回溯，就是因为它只能通过使用者的记忆世界进行虚拟世界的建构，而使用者的记忆越清晰，她构建的人和世界越完善，便越贴近她记忆中的、那个曾在现实世界存在的人。
“原来如此！那怪不得会这个项目会在后期无法进行。”江蕴卷听到这儿，一拍手，她已经明白了为什么周氏会面临难题了。
“啊？等一下，为什么你这就明白了！”许梦宁正等着路愿湫继续解释，被江蕴卷这么一打断，更急切了。
“因为过去而产生心理创伤的，那必然是过去的人或事存在伤害到这些使用者的情况，他们通过回溯构建过去，或许是为了弥补遗憾，又或者战胜过去的那些人和事。”
“但构建得越贴近真实，曾经的阴影也就会越真实，这可能会是对使用者的第二次伤害；又或者他们成功了，但每当实验结束回到现实，现实会更残酷地告诉他们，刚才只是一场梦而已。”
既然许梦宁问了，江蕴卷就顺着她的话进行了解释，而之前路愿湫同卫玥说明的内容与这大差不差，她点头表示认同。
许梦宁却还有些疑惑：“关于这个现实和虚拟世界的落差……我感觉这应该是很容易能预测到的吧？周家专攻这方面的，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们肯定是考虑到了这方面的风险，但认为与最终的利益相比，这一部分风险并不算什么。”路愿湫点的是一杯茶，她依然不太习惯咖啡，“并且，当时复苏计划已经吸收了太多融资，周家如果再不能推进项目，他们所承担的资金压力会更大。”
路愿湫自苏醒之后，便一直在收集周家的资产状况，发现他们将公司的大额资金都投入复苏计划后，便知道这是击溃如今的周家最好的落脚点。
在那种情况下，周家迫切地需要一个支点来挽救自己岌岌可危的境地，面对LY创造所展示的回溯，即便他们预算到了风险，更会选择放手一搏。
至少，不管是周青山还是周靖，他们都不是会坐以待毙的人。
路愿湫这是从实际情况考虑的，但江蕴卷有另一个角度。
“这么来说的话，或许更能证明周青山是那个内鬼了。”她举手，吸引其他人的视线，“因为在原著中，拿到回溯的蓝山归，就是将回溯用到了心理治疗上，并最终促使蓝家成功转型，成为高新技术赛道的领头公司之一。”
正是因为知道原著内容，所以周青山一早就提出了复苏计划，也一早就决定要将回溯用于自家所专长的医疗科技，甚至就是心理治疗上。
“而愿湫你……是不是给向惊蛰提了意见，让回溯更贴近现实？”
江蕴卷笑笑，虽然她早就知道，气运之子拥有打破剧情的力量，可路愿湫在早期什么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却让内鬼精心准备的计划已经面临失败。
她佩服路愿湫，也嘲讽着那个内鬼的自大，居然认为手握原著和调整世界线的权能，就能在这个小世界呼风唤雨了吗？
面对江蕴卷的提问，路愿湫颔首：“也不只是我的意见，向阿姨她们在研发回溯和幻梦的时候，本来就是两个对照组。幻梦是彻底的幻想世界，那么回溯更贴近现实，也无可厚非。”
“等一下，原著？什么意思，难道说……”许梦宁表情变了变，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路愿湫和卫玥，她脑袋里飞快闪过自己看的一些网文，“难、难道说，我是纸片人？！”
“不然你以为之前在南岛，我们聊的是什么？”江蕴卷认为自己之前暗示得就够明显了。
许梦宁脸都绿了，她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怀疑自己真的是纸片。
“宁宁，别那么想。”路愿湫拉住她，安抚着，“就算之前是，现在的你也不是了，16岁以后就不是了。”
十六岁之后，许梦宁摆脱了被束缚的旧梦，向许父发起反叛，自那一刻起，她便拥有了自我意识，不再只是按剧情行动的纸片人。
“啊……对，你说得也对，我是人！”许梦宁又很快被说服了。
“那这个人呢？你说是顾医生，可顾医生是我家的私人医生，她怎么会和复苏计划扯上关系？”卫玥很耐心地等着路愿湫说完前面那些铺垫，才问道。
“复苏计划的志愿者测试，是在顾医生之前所在的医院进行的。”路愿湫看着杯中倒映的影子，回忆起了那天顾允安联系她的场景。
“虽然我不知道学姐为什么会选择靠一个刚成年的小孩……但她信任你，所以我也信任你，你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都会帮你。”
“为什么？”对于顾允安的“投诚”，路愿湫并没什么信任。
“……这些年来，学姐一直过得很辛苦，她只是行尸走肉地活着……到这段时间，我才重新感受到了她对未来的渴望，所以，我也希望你做的事能成功。”
顾允安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都没什么波澜，但眼神无法骗人。
路愿湫在她的眼中，看到了希冀。
“所以……那个举报的人，是顾医生的人脉，而不是她本人。”卫玥对这个说法比较接受，不然她想到自己身边有人一直在复苏计划而她毫不知情，这种情况也太可怕了。
她想到，除了一些大扫除的时候，卫家的屋子里根本见不到佣人，卫泠应该是恐惧那些受剧情控制的“纸片人”，但她却欣然接受顾允安，或许是发觉，对方与那些人并不同。
顾允安也是目前为止，除了她和路愿湫以外，唯一能在卫家留宿的人。
“那看来……这位顾医生，应该也是拥有自我意识的人了。”江蕴卷也是如此认为，她摸摸下巴，将自己的一些看法说出来，“虽然不知道那个内鬼为什么能如此频繁地使用调整剧情的权限，但这次，他是无计可施了。”
因为这次的剧情，是他自己亲手去打破的，如果他想再调整剧情，会给周家、给他自己带来更大的影响。
“现在唯一要担心的是……虽然我们依然不知道他做这一切的目的，可他分明是为了这个复苏计划精心准备了很久，现在这个计划危在旦夕，他很有可能，会做出一些很疯狂的举动。”
……
“废物！蠢货！是谁！”
在富丽堂皇的办公室内，一声声怒吼传出来，周青山拿起手边的烟灰缸，直直地朝自己面前汇报的秘书砸去，将对方砸了个头破血流。
“周、周总！公关部已经在加急准备了，相信很快就能控制舆论……”
“现在重要的是舆论吗！一群吃闲饭的蠢东西！”周青山额头上青筋暴起，又给秘书来了一脚，对方顶着魁梧的身躯也不敢反抗，直接倒在了地上，“现在上面要派人审查了！重新审查！这段时间为了通过审查费了多少人力物力，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是、是……”秘书除了应下，不敢再多说。
周青山狠狠吸了几口气，又厉声问道：“周靖呢？他一直负责医院那块儿，怎么连人都管不住！”
生平头一次，周青山对自己这个儿子产生了浓浓的厌恶。
“这……小周总目前还没有回话，但早上的时候，他、他还发来了昨天的数据汇报！”秘书说着，顶着一头血，就要翻给周青山看。
“好了好了，滚吧！”
周青山现在听到数据便是一阵窝火，他拿出自己的手机给周靖拨去电话，等到接通后，不等那边回话，直接说道：“你赶紧查，给我查出来到底是谁，不然你就跟这远山科技一起陪葬吧！”
“……好的，父亲。”电话里，周靖冷静低沉的声音传来。
而在人来人往的市中心医院中，周靖站在门口，看着这络绎不绝的人群，神情慢慢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