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上的几个少女看起来应该也就十四五岁左右的样子，站在中间的许梦宁笑得肆意，那时的她大概还不知道不远的未来自己会面临什么。
在她身旁，是已经初露锋芒的路愿湫，在那个年纪，她便已经隐隐有了名为“气场”的东西，可以说是人群的焦点，江蕴卷第一眼就能注意到她。
而在路愿湫身旁的这个人……看起来从气势上完全没有被路愿湫盖过，并且因为她稍显散漫的样子，反倒是中和了路愿湫些许的锐利。
江蕴卷确信自己没见过这个女孩，可看到她却又觉得有几分熟悉——女孩的眉眼与卫玥有些神似。
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从客观的眉形、眼型来说，这两个人只是有一点相像，甚至不刻意去对比的话会觉得是完全不同的，但是……
江蕴卷感觉这是一种很诡异的感觉，如果硬要去描述的话，像是照片上的这个人与如今的“卫玥”在神情上有些许类似。
“你说她是……周悦？是一年多之前救了愿湫的那个吗？”江蕴卷又问了一遍。
“是她。”许梦宁点点头，眼中有些许的感伤。
“很抱歉提及了你的伤心事，但是我想问一下，她和……卫玥关系怎么样？”江蕴卷斟酌着措辞，继续问道。
“卫玥？”许梦宁讶异，“不太好，或者说，那时候没什么人和卫玥交好。”
“但如果说到她们两个的话，其实也有挺奇怪的地方的。卫玥似乎对周悦格外看不惯，在一些时候我甚至觉得比起愿湫，她更讨厌周悦。”
这个说法引起了江蕴卷的注意，她直觉周悦和卫玥之间必然存在某种联系，追问着：“为什么这么说？”
“她对愿湫很多都是那种很典型的刁难行为，比如言语嘲讽、拉小团体排挤之类的；但是对周悦，我印象里她都是很直接、很歇斯底里的态度的。”许梦宁说着，在脑海里翻出了自己的回忆。
因为这段时间的卫玥都太过“正常”，她都快忘了，之前这个人是副什么德行。
“有好几次，卫玥的行为真的很恶劣，甚至有过在公共场合和周悦打起来的经历。”
“打起来？”江蕴卷震惊，想不到原主能凶悍到这个地步。
“对啊！她真的很疯……呃，我是说那时候。”许梦宁义愤填膺地喊了声，又突然意识到江蕴卷认识的是现在的已经正常了的卫玥，立刻又收敛起来，“不过周悦没有愿湫那么好脾气，如果卫玥来惹她的话，她是会直接反击回去的。”
“所以我猜，这大概也是卫玥对周悦那么强烈反感的原因吧？”
所以这是……原主去挑衅结果反被周悦打趴下了啊？江蕴卷表情微动，想到她过去做的那些任务里，这类奇葩的恶毒女配也还真不少。
“那她之前为什么对周悦有这么大的意见？”
“这哪里能知道啊，我也很好奇！”许梦宁还真不是夸张，“你看她之前还讨厌愿湫呢，可能就是不喜欢比自己优秀的人？唉……但她现在和愿湫关系都这么好了，真是世事难料。”
江蕴卷又将视线落回到照片上，凝视着那个带着肆意笑容的已经逝去的少女，她相信自己的直觉不会出错，所以她又试探着问：“这看起来，怎么感觉她们俩还有点像？”
“谁？”许梦宁脸上的意外落入江蕴卷眼中。
“周悦和卫玥。”
“连你都这么说，我就说不是我们的错觉！”许梦宁一边说着，一边突然想起什么一般，拍了拍手，“我想，或许这也是卫玥那么讨厌周悦的原因，在我们还小的时候，就有人这么说过她们俩，当时卫玥就和那个人翻脸了！”
“卫玥很介意这件事？”江蕴卷眯了眯眼，从许梦宁说的话中不难听出，她们也认为，或者说曾经认为卫玥与周悦相似的。
“肯定的，当时她将当她面说这句话的人整得很惨，而且后来长大了，也不觉得她们长得像了，自然而然就没人提这件事了。”
长大了之后反而不像？江蕴卷又细细地思索着这句话。
那边许梦宁打开了话匣子，还在念叨着：“现在来看确实不像啊，卫玥那眼睛里天天都是煞气啊，看谁都跟欠了她八个亿一样！”
眼睛……
江蕴卷的指尖在相册上轻点了几下，突然意识到，她没有见过过去的卫玥，但她觉得眉眼神态相像的是“现在的卫玥”和过去的周悦。
视线再度落到那张照片上，她心中诡异的感觉又浮了上来。
“周悦和愿湫……关系很好？”江蕴卷感觉自己已经摸索到了一些事情的边缘。
听到这个问题，许梦宁面上闪过一丝犹疑，最后的回答明显是经过考量的：“还挺好的，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
可这明显收敛了的话，反而更显出此地无银的味道。
江蕴卷听从卫玥的建议，开始着手调查傅青云和周悦，然而离奇的是，经过她的系统检索，傅青云尚且能有零星照片与报道，但周悦在这个世界的网络上却是没有任何痕迹。
听闻周老太太去世后，便是这个刚刚成年的少女接手了庞大的周氏，令人惊奇的是，周氏在她手上反而经过了平稳的过渡，没有发生太大动荡。
这样一个能力出众，并且自幼被周老太太当做继承人的人，怎么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
江蕴卷当即便想到，或许周悦这里真的是一个突破口，她需要从了解周悦的人中尽可能多地打探消息。
果不其然，她这刚来找许梦宁，便有了一个重大的发现。
周悦，路愿湫和她关系匪浅，不然许梦宁没必要犹豫不决，并且在南岛的时候，她也并不意外卫玥和路愿湫之间的关系——好像并不讶异路愿湫会喜欢一个同性。
在早就脱离剧情限制的气运之子身边却意外离世，结合她们现在的经历不难看出，或许在一年半以前，那个内鬼就做过调整剧情线的事情，周悦的死绝不简单。
而全网消失的记录……周悦死后，受益最大的人，便莫过于剩下的周家人了。
江蕴卷的思路豁然开朗，感觉那个内鬼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
只是……她又看向那张照片，对自己的好同事起了一丝怜悯之心。
倘若她的猜测准确，那么路愿湫从昏迷中醒来接到周悦离世的消息必然大受打击，这个时候，一个想象、或者说在气质神态上都和周悦相似的人，难免会有移情的现象。
经历过数个小世界，江蕴卷表示对这种情况她还真没少见，甚至有时候她还要去担任那个“移情”的角色。
所以才说，不要过多地去参与小世界角色的人生啊！
江蕴卷叹息一声，想到卫玥那副情窦初开的纯情模样，为她的未来感到担忧，而且……她要怎么绕开周悦跟卫玥说这些发现呢？
……
“周青山调查我？”
路愿湫眉梢一挑，看起来有点讶异，但又不太意外的样子。
“嗯，而且周令说，她感觉好像被人监视了，可能是来自周家内部的人。”卫玥说完，又补充道，“她为了传递消息，现在都跑去你堂姐家了。”
“那她反应还挺快的。”路愿湫淡淡说着。
对于周令，路愿湫的依然态度平平，毕竟虽然觉醒了自我意识，但周令依然是那个周令，在交集不多的情况下，她对周令的态度不会有太多变化。
“你看起来并不意外周青山的举动？”卫玥摸不准是路愿湫对于LY创作信息隐秘的自信，还是她之前就料想到自己会被周家查上。
“嗯……倒不如说，他可能一直都在留意我的动向，最近在某些方面有所突破吧。”路愿湫说着，又看向了卫玥，像是在留意她的反应，来决定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卫玥的眼中带了点好奇与探究，她依然将路愿湫拥在怀中，是全然的信任。
路愿湫咬了咬唇，她的视线稍稍往下落，卫玥的左肩、浴袍所露出的一角里，有一个浅浅的痕迹。
是昨晚她在顶峰之时，实在情难自已留下的要咬痕，提醒着她如今和卫玥的关系，已经彻底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如今……说卫玥是她最近亲的人也不为过。
更何况，作为恋人，她也有对过往的知情权。
于是，路愿湫又往后靠了点，让自己全然地被卫玥收入怀中：“虽然早在一开始我就觉得周青山有问题，但周令这个消息，更让我确信了之前的一些猜测，那就是……周悦的死和他有脱不开的干系。”
听到“周悦”这个名字，卫玥眸色一暗，双臂也不由得稍稍收紧了些，将路愿湫楼得更紧，可以清晰感受到对方的身体与体温。
“你应该也知道，周家人并不多，周悦的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意外去世了，她是老太太一手带大的。在老太太也离开后，如果周悦出事，会不惜代价为她寻求一个说法的……大概就只有我了。”
卫玥瞳孔缩了缩，仅仅从一个侧面角度可足以说明，路愿湫和周悦关系匪浅。
“因为你和周悦是至交？”她听到自己冷静的声音。
“在旁人来看应该是这个原因。”路愿湫阖了阖眼眸，又握住了卫玥的手，发现对方掌心的温度并不似平日里那般温暖，“但对我来说，更深层的原因是，我曾经……喜欢着周悦。”
“更准确地来说，是我在暗恋她。”
这是个秘密，她和周悦始终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原本除了她们彼此应该不会有人知晓的。但当时到底年少，感情是无法掩藏的，路卿语便因此有所发现，路愿湫还觉得，或许许梦宁也多多少少能猜到，过去许多时候，她都主动为她们制造独处的机会。
这些过去的感情是真切存在的，同时又与现在的事情相关联。
路愿湫觉得在两人初次的第二天便提及过往情史未免过于煞风景，但既然说到了周家的事上，那倒不如将这个“隐患”也说出来。
她记得很清楚，卫玥并不希望隐瞒。
话刚说完，路愿湫感觉自己身后的人原本清浅的呼吸，骤然停滞了一瞬。
她立刻转过头去看卫玥，只见少女方才充满柔情的眼中现下满是复杂，但好像同样不意外知道这个信息。
“之前……在南岛的时候，你对那些游戏机的了解，也是因为周悦吗？”
卫玥吸了口气，脑海里闪过很多之前的种种，原来她那莫名的直觉并没有错，她好几次在路愿湫的名字和周悦放在一块儿时，都有种微妙的感觉，好像她们的关系并不一般。
当时她还觉得是自己过剩的占有欲在作祟，却不想，原来真的是这样。
“……是。”路愿湫同样无可否认，但又立刻接着说，“我和你说这些，一方面是关于周青山调查我的动机，另一方面是，我认为这是有必要向你坦白的过去。”
她依然紧握着卫玥的手，眼中是鲜明的急切。
见路愿湫这幅样子，卫玥当然也不会继续沉默，转而安抚着：“我也不是那么斤斤计较的人……毕竟，那也是过去了。”
卫玥是很能开导自己的人，也是不会纠结过去的人，就像她已经将自己穿越前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却也没多大感触。
可这次卫玥却发觉自己的心神很难调整过来，她的脑海里不受控地去想象路愿湫的少年时光。
她其实并不孤独，因为她身边还有一个人，不论发生什么都会陪伴在她身边，会在她受到家族排挤时提供庇护，会带她去领略新兴的东西，她们对彼此知根知底，共同成长……
卫玥知道周悦的事情并不多，但她此时却能很轻易地想象出周悦同路愿湫相处的样子。
这个人有多幸运啊，能被路愿湫暗恋，她怎么能让路愿湫只是暗恋！
“卫玥。”路愿湫唤了她一声，眼中从最初的急切，逐渐带上了些许不安，她伸手去触碰卫玥的面庞，“我……现在在我眼前的，是你。”
不管过去的时光如何，周悦的死亡是既定事实，和路愿湫在一起的现在也只会是卫玥了。
“我知道，就是……稍微消化一下这个信息嘛。”卫玥弯了弯眉眼，又去蹭了蹭路愿湫的颈窝，“而且你还主动坦白，我肯定不会介意的。”
她肯定不能去计较的，周悦死得不明不白，路愿湫肯定为此费心伤神，她从昏迷中醒来，一边是喜欢的人的死讯，一边又是路鸿和路鹏的步步紧逼，那段日子，她是怎么过来的呢？
光是这么想，卫玥心中那些酸涩的醋意顿时消散，只剩下了疼惜和后悔。
要是她能早一点来的话……或许路愿湫也不用独自面对那段时光了。
“真的吗？”路愿湫依然有些不安。
“真的！”卫玥想着她果然还是很能自我开导的，心情明媚不少，去亲了路愿湫一下，“反正，你不是要我一直在你身边吗？那现在和以后，你肯定也只能找我了。”
路愿湫细细看了她一会儿，确认卫玥是真心实意说这些话的，心里的重担终于落下，大概不管是谁，向现任坦白前任的时候都会提心吊胆一番。
“所以，周青山调查你，也是为了防备你真的查出周悦的死另有原因？可他应该查不到LY创造，而你表面上又毫无援助，他为什么觉得你能查到？”卫玥不解周青山为什么针对路愿湫。
路愿湫却是笑了一声：“从表面来看，我也不是孤立无援啊。”
“嗯？”
“现在在很多人眼里，我大概已经攀上卫家的高枝了，不然卫家最受宠的独女怎么会一改之前的刁钻，让我处处跟着呢？”路愿湫的浅色眼眸里带着打趣，轻轻摩挲着卫玥的后颈。
酥.麻的感觉从被路愿湫指腹触碰着的地方蔓延到身体的各个角落，卫玥的呼吸急了几分，路愿湫布满红痕的锁骨近在咫尺，昨夜的记忆又漫上了脑海。
不不不行，她们现在是在讨论正事！
卫玥又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压下了躁动，继续分析着：“他觉得我会帮你，应该也不是最近才觉得了，可周令是最近才被监视的，想来应该是周家在这段时间里出了什么问题。”
“他们的‘复苏计划’推进得很快，临床试验已经开始了，大概是发现了回溯的技术应用起来并不是他们想的那样顺利。”路愿湫接着卫玥的话分析，同时卫玥看到她眼中似乎有希望落空的样子，让她难以置信。
被暗示到了这个地步，卫玥觉得再忍也实在没必要了。
她搂住路愿湫纤细柔软的腰肢，引着对方朝浴室走去，同时低哑着声音说：“昨晚只是简单擦了一下，早上还是要洗漱一下的吧？都中午了，节省时间，我们一起……”
“你确定是节省时间？”路愿湫笑着说，却完全没有拒绝的意思。
浴室内很快被雾色弥漫，两个交缠着的人影隐隐若现，在卫玥抱着路愿湫躺进浴缸进行片刻休息时，看着头顶暖黄的灯光，她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路愿湫的感情不可能突如其来，早在原著的故事开始前，背景剧情就已经偏移了，但最后周悦还是死了，这极大概率是那个高级任务员调整剧情锁导致的后果。
可如果他并不希望路愿湫和周悦有感情发展，那么大可早点行事，偏偏选在路愿湫成人礼那天，卫玥只能想到两个原因。
一个是路愿湫在成人礼上暴露了自己的感情，但从她刚才的描述来看，她应该并没有将当时的喜欢说出口；而另一个就是……那个任务员的目的，就是想要“周悦溺亡”这段剧情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