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现在的剑拔弩张，其实路卿语和路愿湫也有过相当一段时间的、和谐相处的时间。
那是在傅青云去世之后，路卿语被路鸿送回到了自己家，路愿湫还以为自己之后都不怎么会和路卿语有交集了。
路卿语比她大了将近五岁，在她还在上小学的时候，对方已经开始为中考忙碌了。
可在这种情况下，路卿语对路愿湫的探望反而多了起来，她好像骤然间褪去了之前对路愿湫的敌意。
即便课业逐渐变得繁忙，路卿语也会常常来到路家陪伴路愿湫，仅仅充当一个“陪伴的角色”，又或者是真的去照顾她的日常，好像她们一直都是关系这么好的姐妹一般。
路愿湫疑惑过，抗拒过，但那时候到底年幼，路家又是那么没人情味儿的一个地方，时间一久，她也可以暂且放下更早前的那些不愉快记忆，和路卿语好好相处。
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她们逐渐熟悉以后，路卿语隐藏着的一些品性也渐渐展露。
就比如，她有点喜欢折腾人，路愿湫想要什么的时候，她会弄来，然后，让路愿湫通过“等价置换”来获得，有时候是差不多价位的物品，有时候也是通过做游戏的胜利。
当然，那时候路愿湫的气性也高，她很乐于来参与这种事情，尤其是通过游戏的方式，毕竟，应该没有人会不喜欢胜利的感觉。
如果后来没有发生那种事情的话，路愿湫恐怕绝不会对路卿语如此不耐和抵触。
她想，也许路卿语自始至终都是讨厌她的，或者是对方一直在打其他的主意。
在听到路卿语再次当着卫玥、甚至这次还在她自己的面前提及周悦，那一瞬间路愿湫心中腾起的火焰甚至比三年前更甚。
但是比起那时纯粹的愤怒，这次她的情绪要复杂得多，在怒意之外，还有烦躁与恐慌。倘若她之后真的和卫玥的关系有所变化，那那段过往应该是她来诉说，而不是由旁人提及。
她知道，卫玥讨厌隐瞒，所以如果到了那个时候，她一定会主动说明的。
然而当游戏真的开始，卫玥成了那个不幸“中枪”的人后，路卿语的所问出的问题又让她有些困惑——她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我……”
一听到这个问题，卫玥简直目瞪口呆，怎么一上来就问这么狠的问题啊！现场的舞台应该给路愿湫和路卿语这对堂姐妹才对，现在她真成了被殃及的池鱼了！
卫玥“你我我你”了好一阵子，就一直盯着桌子上那个酒瓶，连眼神都不敢四处乱看，生怕暴露了自己那点小心思。
这么憋了一会儿，即便是在夜色里，她脸上的红晕也清晰可见。
“你脸这么红干什么？”坐在卫玥对面的周令一脸稀奇。
“要、要你管！”被周令这么一喊，卫玥抬头恶狠狠地说了一声，接着果断拿起旁边的一瓶酒给自己倒满，喝了下去。
她选择喝酒来跳过这个问题。
没有听到答案，坐在卫玥旁边的路愿湫此时心中不知是该失落还是庆幸，但看卫玥那急匆匆地动作还是提醒道：“你看清楚点，别喝度数太高的酒……”
“唔……确、确实，好辣……”一杯酒下肚，卫玥整张脸都快皱到了一起，她感觉从喉咙到胃里都好像在被一团火烧着，耳畔路愿湫的声音都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第一轮暂且这么过去了，然后酒瓶再次转动，这次首先转到了卫玥。
好好好，她要农奴翻身把歌唱了！
第二次，酒瓶缓缓转动到了路愿湫和许梦宁之间。
卫玥：“！”她两眼放光。
“嗯……如果按角度划分的话，应该是指向梦宁了。”随后，江蕴卷站起来比划了一下，定了个结论。
卫玥原本挺直的脊背瞬间弯了下去，就连眼中的高光都散去了。
许梦宁看她这样，冷哼一声，直接也拿起手旁一瓶酒类饮料：“我直接喝。”她才不会像卫玥那么笨，还挑个高度数的喝！
夹在她们两个之间的路愿湫不着痕迹地悄悄松了口气，这两轮明明都与她无关，结果她的心情也是跌宕起伏，是太久没玩这类游戏了吗？
“好了，第三轮——”
这次，首先转到了路愿湫，第二次指向了路卿语。
总算到两个真正的玩家头上了，原本有几分热闹的场面顿时又冷了下来。
“啊，明明是很小的概率，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路卿语虽然这么感叹着，可俨然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等着路愿湫的发问。
“在你看来……我母亲为什么会在路家？”路愿湫敛眉，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傅青云是孤儿，除了本科就读于K大这个顶尖学府，从家世而言完全不会在路家的“婚姻人选”中，而外界一直说路鸿对傅青云感情极深，二人成就了一段佳缘，可那根本就是个笑话。
路卿语脸上依旧带着那柔和的、连角度都固定好的淡笑：“如果我说，是你母亲自己选的呢？”
“这不可能。”路愿湫斩钉截铁。从她有记忆起，路家连一丝这两个人曾经有过感情的证明都没有，路鸿再怎么歇斯底里，傅青云只当他是空气。
“如果是后来的话，你的母亲确实不可能答应路鸿。但如果在那个时间，她会答应。”路卿语眯了眯眼。
路愿湫陷入了沉默之中，路卿语回答到这里，相当于这个问题已经结束，多于的她也不会再说，又或者要等到下一次机会再问。
卫玥却听得头大，想到她之前第一次见到路卿语，对方和她说了一大通话，但好像又什么都没说，那时候她也是现在这样疑惑：这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那头江蕴卷也有一瞬间的怔愣，可没一会儿，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神色变得凝重。
游戏还在继续着，气氛又渐渐变得多了几分轻松。
许梦宁指到了周令，周令一时口误选了大冒险，被要求对着卫玥声情并茂、歌舞并用地表演一首《辛迪加的爱》。（注）
“关我什么事！”卫玥极力控诉。
许梦宁捂嘴偷笑：“你们之前关系不是还可以嘛？”
两个人隔着路愿湫你来我往，坐在中间的路愿湫面带和善的微笑，却是看着许梦宁说：“宁宁，需要我们换个位置吗？”
许梦宁：“……不不不，这、这个位子现在挺好的，我很爱。”
然而她在心里“哦豁”一声感叹自己玩上头了，踩到路愿湫的尾巴了，不过反正周令也不会真的做出来的……
果然，周令直接给自己倒了一整杯酒喝了下去：“让我做这，我不如直接来一瓶！”
瓶子再度转动，这次是江蕴卷指到了卫玥。
这次卫玥想也没想，果断选择了大冒险，这么长时间以来，江蕴卷所表现出来的性格都相当亲和，让她做大冒险的，最多也就是玩尬的吧。
“嘿嘿，卫玥，这可是你自己选的哦。”哪知道对面的江蕴卷笑了几声，秀挺鼻梁上的眼镜反射出一道亮光，让卫玥心中一凉。
“先再转一次瓶子，来决定这次大冒险和你互动的人。”江蕴卷说着，手已经放到了中间的空酒瓶上，微微一用力，让它开始转动。
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次瓶口准确无误地指向了，正坐在卫玥旁边的路愿湫。
卫玥：“……”她顿时僵住了。
“哎呀，愿湫，是你！”江蕴卷一拍手十分兴奋地样子，“那么……就请卫玥你亲一下你亲爱的室友吧！”
“亲、亲一下？！”卫玥的脸“腾”的一下红透了，并且直接蔓延到了她的脖子上。
“嗯嗯，你选个地方吧。”江蕴卷还在煽风点火。
还……还自己选地方？！卫玥被这个大冒险砸的头晕眼花，一时不知道要说江蕴卷是天使还是魔鬼。
她看向自己身旁的人，从侧面来看，路愿湫还是神色平淡的模样，好像她根本不在意“要被卫玥亲了”这件事，然而，许梦宁看着自己好友握着筷子的手，原本就白皙的手指此刻因为用力，手背之上血管的脉络都十分清晰。
真是沉得住气啊……她在心里默默感叹。
“路、路愿湫……你、你介意吗……”
卫玥看着她，心简直乱成了一团麻，激动、紧张、羞涩、惊喜等多重情绪扑上来，再加上些许酒精的作用，她此刻感觉那种强烈的眩晕感又来了。
然后，她的瞳孔中映出了路愿湫的容颜，对方抿了抿唇，说着“无所谓”，虽然声音听起来和平常没有什么区别，可卫玥眼尖地看到了路愿湫不自然的吞咽了一下。
那薄唇因为微微用力的挤压，于夜色中也看得出隐隐的红。现祝夫
刹那间，卫玥感觉自己的心被什么击中了一般，更为强烈的、冲动的感情于心房中冲出，让她靠近，让她索取。
在这个时刻，卫玥的眼中耳中再无其他，只剩下了路愿湫。
但随着“哐当”一声，让她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是周令看着这一幕被震惊到了，手肘一动，撞到了自己手边的酒瓶。
“呃、那个！不用在意我！”周令真恨不得马上离开这个桌子，她今晚都听到看到了些什么啊！
有人，还有这么多人在这里，还有很多事情她们没有解决，她不能在这里……
在那强烈的旖旎心思退去后，卫玥又是一次慌不择路地给自己倒满了酒，然后一口灌了下去。
“唉等一下——”这次是路卿语拦人了，她看卫玥选的那瓶酒很容易醉人，她自己平常都是悠着来的，卫玥这一下猛地喝下去，怕是够呛……
然后，其他人就看着卫玥脸上的红一直没退下去——这次是物理结果的脸红了，就连那双杏眼都逐渐变得迷茫了。
“嗯……看起来她的酒量还没好到那个地步。”路卿语笑笑。
路愿湫却是又一次经过了心境的过山车，向来淡定的她也感觉到一丝疲惫，卫玥又醉了，她决定继续加快速度，和路卿语早点结束这场游戏。
当她再度指向路卿语的时候，问道：“你刚刚说的那个时间，是特指什么吗？”
“愿湫，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过一些特殊的时刻，就是……现在的你想起来，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样做的时刻，那个时候的你，让你觉得很陌生。”
“那个时间，或许就是那样的时刻。”
“哐当”一声，其他人又再去看过去，发现又是周令，但是和刚才对于卫玥的诧异不同，她现在脸色惨白，像是听到了什么恐怖故事一般。
“对不起……我、我自罚！”周令失魂落魄地喊了一声，然后把卫玥倒了还剩下一些的那瓶酒拿过来，给自己灌了下去，直接也晕了。
她害怕继续听下去，于是用这种方法来逃避。
“好。”路愿湫面沉如水，游戏继续。
“你为什么要选今天这个时刻，又为什么是这几个人？”
“其实还有一些人选，但她们不在这儿。而且愿湫，你和卫玥应该是最特殊的，只要你们两个在场其实就行，可人多力量大，多喊几个也没错。”
路卿语说着，看向了江蕴卷，笑道：“不过，江蕴卷江小姐，我之前倒是很少听到你，判断错了的话，还请多担待。”
江蕴卷扶了扶眼镜，没有了那层俏皮的包裹，她的内里相当锋利：“哪里，路小姐火眼金睛，我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路卿语……不是任务员，在场的除了她和卫玥都不是，可她们都有一个共性——她们短则几个月，长则数年前，就不再被剧情锁束缚了，甚至从这个角度来说，她和卫玥，也同样是不受剧情束缚之人。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的？”
“你母亲去世的半年后。”
这么早？路愿湫挑了挑眉，再次转动瓶子。她玩游戏相当有技巧，力度的控制，从刚刚开始，一直都是她是主导者。
再次指向路卿语，她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个时候来说这些？”
“愿湫，我说过，你的反击应该就快来了，在‘复苏计划’正式推出的时候，或者更早，而那时候……恐怕也是你要面临这些东西的时候了，一些，纠缠我们很久的东西。”
“……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你要那条项链？”
“呵，这个就是我的一些个人回忆了，抱歉，我无法回答。”路卿语轻笑一声，可神情却有几分落寞，她给自己倒满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问到这里，路愿湫知道路卿语很多东西不会明说，关于过去、关于现在，一些重要的信息已经知道，其实她最想问的是傅青云为何要那样对自己，可她想这个问题，大概路卿语也不会知道。
可能是出于对路鸿的恨意，也可能是出于对自己被控制人生的发泄。
但答案，只有傅青云知道。
“我问的差不多了，多谢堂姐的解答。”路愿湫说着，去扶自己身旁的卫玥，准备离开。
自从醉了之后，卫玥一直保持安静，安分守己，除了看起来呆呆的，酒品简直不要太好，在路愿湫要扶她的时候，她甚至还推开了她，自己站了起来。
“我……不会麻烦你！我自己可以走！”卫玥一本正经地说。
然后她起身，左脚绊倒了右脚，要不是路愿湫眼疾手快拉住她，恐怕卫玥要和上午一样，险些表演一个平地摔。
“你算了吧！”许梦宁没好气吐槽一声，却也是小跑着过来，帮路愿湫一起扶着卫玥。
她今晚玩也玩了，秘密听也听了，虽然好像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但路卿语说的实在太云里雾里了，许梦宁决定先回去，然后洗澡和睡觉前好好想想。
江蕴卷自然也不会再留，她得到了重要信息，任务有重大进展，正要回去整合。
“那周令……”要走的时候，路愿湫想到了同样喝酒晕倒的周令，当事人正在桌子上趴着呢。
“放心吧，我会让人来，然后跟着一起把她送回去的。”路卿语让路愿湫放心。
在夜色与餐厅的灯光下，她们两个人时隔三年，再度坦然地彼此对视。经过今晚，路愿湫多少猜到了路卿语的一些行为动机，但那不代表她能接受和原谅。
路卿语的一些手腕实在令人恼怒，甚至，直到前不久，路卿语还试图故技重施。
“你想要的那条项链，我会拿给你。”路愿湫不带什么感情地说道，接着，果断转身离开。
路卿语在座位上坐了好一会儿，然后看向了倒映着浅白月色、平静深沉的海面，轻声问了一句：“妈妈，你爱我吗？”
……
“唔、我可以……自己走的！”一路上，卫玥好像真的不想麻烦路愿湫，不断试图挣开她们两个的搀扶。
“你能不能老实安静点！”许梦宁毫不留情。
结果卫玥一听，立刻嘴一撇，整个人都要挂到路愿湫身上，哭喊着：“呜呜呜，路愿湫！许梦宁她凶我！你快凶她！”
“……你乖点。”路愿湫不知道该不该保持沉默。
卫玥一听，眉毛也耷拉下来了：“呜呜呜，怎么你也凶我！”
可她虽然嘴上控诉，但确实也不闹腾了，就连一旁的江蕴卷也叹为观止。
回去的路虽然不长，可卫玥身形高挑，想要扶她也不是件轻松事，3个人轮流来，总算回到了亚湾别墅内。
将卫玥放到自己的床上后，许梦宁和江蕴卷下楼去自己洗漱了，她们也喝了点酒，身上的酒味儿重，需要洗漱一下。
路愿湫同样是浑身疲惫，原本她也想先洗个澡，但看着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卫玥，想着她就这么睡着的话，多半是不太舒服的，明天宿醉醒来也会头痛。
简单思索过后，路愿湫决定先去一楼拿点解酒药，然后一句卫玥的情况，看能不能喊她起来洗个澡。
然而当她准备起身时，却发现自己的手被拉住了。
本来已经睡过去的卫玥不知何时醒了过来，迷蒙的双眼里带着雾气，又紧紧盯着眼前的人，无力的手也尽可能拉住路愿湫，她低声说道：“路愿湫，你要去哪儿啊？”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亲你……可是我还没亲呢，我、我是想亲的……”
卫玥在那儿自言自语着，但路愿湫只感觉大脑陷入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