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人

  哈布斯是有了想法就立即付诸行动的恐龙。撩汉狂魔晚上刚和新鲜出炉的男朋友商量好以后要在哪里工作买房,他就很败气氛地横插一杠发了个通讯请求。焦唐直觉这老板要搞事情,背着阳软偷偷跑到阳台上去接,果然遭到现世报——老司机约不约。

  焦唐男朋友还没捂热,最怕被人揪出来假相亲诱导对方表白的事。

  他提心吊胆在阳软屋子里歇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会哈布斯。到了所里他二话不说调出存款:“我手上所有的钱都在这里了,老板你拿好,拿了就不准再纠缠了。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哪你不能拆我墙头。”

  小心机面上诚恳,心里头算盘打得挺溜:一接受转帐就告你敲诈勒索!保证让你乖乖把钱吐出来还不敢惹我。软软那边用花呗买好票带他去旅游,地点离家很近顺便能说服他见家长也行,总归不会让他知道我诈他……

  心有七窍的小同学在内心演示了一连串“遭遇勒索的应对方式”,不料对方完全不按他的剧本走。“焦先生带带我,你是怎么钓上阳软的教教我吧我也想脱单。”哈布斯看都不看他的存款,吃大户一般赖上焦唐,“我盯我喜欢那个有好几年了,一点进展都没有。”

  哈布斯眼红地要死:“我这几年连他床边边都没有沾过。”

  男人么,谈到这个话题总能萌生一种奇异的结盟感。革命情谊和那些白天一起结伴上厕所晚上还要开卧谈会的女生大差不离。焦唐大舒一口气:“就为这点事,你早说么。”他大岔着腿倒进沙发里,“害得我一晚上没睡好。”

  他拍拍边上的位置示意虚心求教的哈布斯坐过来:“其实也没多少技巧,下手之前先确定一件事:那人喜不喜欢你?”

  大恐龙愚钝地露出智障脸。

  “我能一步步攻下软软是因为我一早就知道他挺中意我。换句话说,那人要是不喜欢你,你用什么技巧都没用,反而弄巧成拙败坏自己的形象。”焦唐接受了老板上供的若干零食,默默把它们分类:软软喜欢的放左边,软软不喜欢的放右边。

  他一看哈布斯就没听明白,便又给他讲细了:“你追之前要先观察一下对方对你有没有好感,不要埋头苦追扰人清净。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约他吃喝玩,他要是愿意,那就是可以追的。”

  哈布斯丧气道:“我们一起住,吃喝玩乐都是一块儿的。这方面根本看不出来。”

  焦唐以为他两也是室友关系,暗暗咋舌原来开婚介所这么不赚钱。他拍拍手道:“关系够近就做更进一步的接触,比如说一起租个小厨房做做菜什么的,看他排不排斥。”

  哈布斯更丧了:“我们平时就是一起做菜,有时候他早回家了就一个人做好等我回去。”焦唐觉得有点不对劲:“家?”

  哈布斯关注点很歪:“嗯,我们两都在家里做好饭,突然约出去小厨房很奇怪。”“家!”焦唐被他的愚钝给惊呆了,“你们不是伴侣,却住在一个家里?”

  蠢恐龙点点头,有一点点小得意:“我们是患难之交,他上学工作都没跟我分家。”

  “啊啊啊我好嫉妒你!”焦唐暴走,“我和软软还没有家,而且我们得过两年才能工作赚钱,没有小厨房没有双人大浴缸也没有荡漾的大圆床!”

  他揪着哈布斯领口摇啊摇:“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你们住一个家,家里又不像宿舍,设计的时候连个门锁都没有好吗?你会和自己不喜欢的人住一起,承担着随时被扑倒的风险?”

  心机boy眼睛都要滴血:“我得偷门卡、装梦游、半夜蹲门口受尽冷风吹才能进软软房间,进去了也只能纯睡觉。可你呢,你那个人的房间和人对你都是敞开的,敞得不能再开了!”

  哈布斯脸上泛起荡漾的红,显然是想到了什么奇怪的方向:“敞开……不是啊,都六年了他一直不让我进他房间。他要是敞开,他该让我进去才对。”

  焦唐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六年还没搞定!我怕不是遇到了一个废柴中的战斗机!

  “你听我说,我也不教你别的。”焦唐以手作刃状切在面前的茶几上,拿出带幼儿园小宝宝的耐心来指导哈布斯,“我告诉你几个小动作,你回去试试他。一般朋友绝对受不了那么亲密的动作,他要是默许你,你就别孬了,大胆去扑。”

  哈布斯对着感世的事一直是小心翼翼百般谨慎:“万一冒犯了他呢?他一气之下和我分家怎么办?”

  焦唐恨铁不成钢:“你难道不想冒犯他?你摸着良心问一问,你想不想冒犯他一辈子?你难道要和他相敬如宾相见不相亲过下去?”

  哈布斯如遭雷击豁然而起。

  焦唐极其热情地给他提供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包票能忍受这些接触的绝对不会有纯友谊。带走左边那堆零食时还苦口婆心地复述一遍,十分担心婚介所老板在自己的终身大事上折戟沉沙,黑化之后报复社会拆自己和阳软。

  ——今晚吃饭的时候,你留意他对饭菜的评价,不管他说什么,你都要求尝一口,而且就要他尝过一半的那一块。

  晚上的主菜是小排骨,哈布斯神经高度紧张,端坐在饭桌前正襟危坐的架势都快赶上他那板板正正的守礼有节的二哥了。他食不下咽,装模作样夹了好多菜在碗里,实际上整颗心都放在对面人的反应上。奈何对面的野草风残云卷,一点屁话都没有,完全没有留下任何插话的机会。

  感世在医院忙坏了,一个人闷声不响干掉三碗排骨汤,这才稍微放缓进食速度。他留意到哈布斯一直偷偷看他,还稍微心惊了一下:哇,我刚才吃相会不会太凶残太减分,倒他胃口了?

  哈布斯神经险些崩断,下定决心没话题也要制造话题。他憋了半天,憋出一句生硬的问候:“好吃吗?”感世被他尬尬的画风感染,一下子也变得正经了:“好吃。”末了又觉得太生硬,于是又加了一句:“你手艺越来越好了。”

  莱巴龙被夸了一句,尾巴都差点翘到天上去,突然娇羞但又强逼着自己完成焦唐交给他的任务:“我自己吃着倒没觉得多好吃……”他害羞地低着头,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对面的人骤然起身,越过台面到他碗里夹走了他充作摆设的小排骨。

  他神态极其自然地把那块排骨放到了自己嘴里。哈布斯还没说出口的那半句“可以尝尝你碗里那一块吗”一下子就被吓飞了!

  感世吃了哈布斯碗里的排骨,细细品了一下,肯定道:“是一样的味道,好吃。”

  被抢走了戏份哈布斯脑袋空空,傻坐在原地失了章法。他眼睁睁地看着感世又在他碗里挑了一筷子青菜,边嚼便嘀咕:“这菜也好吃,你怎么都没胃口。”失去剧本的恐龙是一只货真价实的废恐龙。

  感世说完这句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如临大敌地按住他后脑,自己倾身过来。恐龙脑袋已经炸了,一点反应都没有任他施为。

  感世捏着他下巴全方位观察了蠢恐龙的眼耳口鼻舌,一点生病的迹象都没有找出来。两人双腿间隔着一桌子菜,脸却贴得极近,近到哈布斯能看进他浅棕色眼底的纹路。近到能看清他眼底的风景。

  那里满满当当地全是一个人。

  哈布斯若有所感,看着他眼底的自己移不开视线。感世的手在他脸上拂过,他不需要指令便会抬头歪脑袋配合他。他注视着感世,心头一跳。

  常年弥漫在他们两的迷雾之中,哈布斯隐约抓住了一个线头。他骤然发现,在过去一千多个日月中,他们一直保持这种外界看来不甚清白的亲密度。平日里沉醉其中没有察觉,跳出局中观望,却一眼就能发现不寻常。

  哈布斯蓦地被激起了无限的信心,在短暂的迷惑之后又恢复了思考能力。他目光落在面前焦急担忧的人身上,并且,受到那关切目光的诱惑生出了些邪恶的心思:我抬手就能握住他捏在我下巴上的手,抓住他的手腕让他没法逃脱。

  或者手向下,撕开他微开的领口。

  我们两个人在家里,这是仅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空间。焦唐说的对,我们这样的关系,只要关上门,我无论做什么都都不会被打断……

  感世观察一番没发现什么异样,又坐了回去。他不知道自己逃过一劫,还很担心哈布斯的身体:“你再试试糖醋鱼,要是还是没胃口咱们就去医院吧。”

  哈布斯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温驯又听话的说了声好。感世傻大胆地又给他夹了几筷鱼,没觉出来自己家属与往日有什么不同。

  ——晚上睡觉前要是还一起消磨时间看点电影什么的,你就靠过去揽他的腰。一般朋友不会愿意长久地保持这种弱势的姿态。

  此时的恐龙已经有点不对了。他受了焦唐那边的启发,看着感世的作为总有一种发现新大陆的感觉。

  比如他们现在正窝在沙发上看电影。哈布斯摘下光脑固定在小茶几上,把光屏调大到覆盖整面墙的程度。感世就窝在他身边,脚底板蹭在他的腿侧,两人的弧线完美贴合。他乖巧认真地注视着屏幕,被电影里一窝毛茸茸的熊猫崽迷得神魂颠倒,有时候受到剧情影响还会不自觉缩一缩脚趾头。

  感世体凉,天一冷双足就冷得和冰块一样,一到冬天就经常这样蹭在他边上捂脚。哪怕现在已经换季了,他这习惯也一时掰不过来。

  哈布斯有些恍惚:我们什么时候已经这样亲密了?

  影片太长,第二天又轮到感世调休,他看起电影来也就肆无忌惮。看到后半段还放包爆米花到哈布斯腿上,无骨柳枝一般挨在哈布斯身侧,脸颊磕在他肩胛骨上磕爆米花解闷。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触感从肩部传递到全身,哈布斯伸手把他提过来一点,让他的下巴窝在自己颈间。

  感世“咔嚓咔嚓”个不停,任他提拿捏、弄。

  完全不需要搂腰,这棵草已经自觉地和所谓的房东先生贴合得亲密无间。

  哈布斯想起来了:我们一直就是这样亲密。

  莱巴龙很是困惑,他受惯了了这样的待遇,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来是谁先贴过去,是谁在主导这种相处模式。他看感世全心放在电影上,默默地想:难道我很久以前就下意识地拖着他进入这种伴侣的模式啦?

  拿我可真是很有先见之明了!

  他不管感世有没有察觉到他两相处模式有问题,他乐得更进一步。他得寸进尺地将手放在了感世腰上,还把持不住地捏了捏。

  沉醉在毛茸茸小团子电影中的野菜一下子警觉了。他倏地坐直,盘腿,做禁欲高僧打坐状,内心弹幕疯狂刷屏:yoooooo他搂我了,他怎么突然搂过来?他为什么要搂我?难不成我刚才表现地太放荡了?没有啊我一直都保持着一个度呢,应该不会让他发现我占他便宜。难道是他今天情绪特别不好所以对我特别有依恋感?是的他晚饭也没好好吃,没准就是身体不舒服导致情绪暴躁。我又无意识用体质刷他好感度了,我真是一个坏蛋!

  哈布斯不管他表现得多么冷淡,又伸手强行把人楼了过来。他用块小毯子盖住二人,瞎编鬼话掩盖自己的不良居心:“晚上冷,靠紧一点。”

  感世不说话了,默默关掉弹幕可耻地享受既得利益。他红着脸把自己缩成方便哈布斯一手搂住的团子状,一边偷摸往男人怀里凑一边唾弃自己:你看你又把持不住了,好卑鄙啊你。

  他的小动作放往日一定会被忽略,他们日复一日都这么过来的,哈布斯的神经已经被麻痹了。今日他留意观察,就咂摸出一点不一样的滋味来,发现这种行为几乎无异于投欢送抱了。

  不对,这就是投怀送抱。这放纵与亲昵埋藏在数不清的日常中,几乎要模糊了它的本来面目。可明眼一看,又无法掩饰其中的温存意味。这哪里是好友该做出的行为,这分明就是枕边人才可以做的举动。

  枕边人!枕边人!

  他低头就能看见一截脆弱的,完全暴露在他面前的脖颈。光屏上五彩的光映照在这截脖子上,一闪一闪地挑拨人的心弦。他试了两回,心下便有了估量,完全不必再参照焦唐给他定下的三四五六个试探方法。

  “感世……”哈布斯喉结滚动了一下,浑身都在躁动。从年少时分就积攒的骚动在这晚找到了突破口,蠢蠢欲动,马上就要冲破防线。

  感世抬头看他,眼神清亮温和,根深蒂固的信赖深藏其中。他光洁诱人的脖颈顺着他的动作被掩盖,但在完全隐没之际,那截脖子已经落在了哈布斯手里。哈布斯略带粗糙的手掌抚摸着细腻的皮肉,在感世回过神来之前一手托着人后脑一手抓着他大腿,一使劲把他抱到了自己腿上。

  两人换了个面对面的姿势,哈布斯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人,缱绻而温柔的表象下露出了掩饰不住的攻击性。

  感世心中警铃大作,二话不说就要下去。哈布斯却不让,反而借着身在下位的便利按着他的后颈将他推向自己,出其不意地昂首在他的喉结处咬了一口。

  野草打了个哆嗦,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他半点都不知道今晚的哈布斯怎么就被撩起了这样放浪的心思,他自己却是再也不敢浪了。他亡羊补牢地双手撑在哈布斯两边,急欲跳出牢笼摆脱双腿大开坐在男人腿上的赧人体位。

  哈布斯尝到了一点滋味,急欲再尝一口。他坏心眼地抬高双腿,双手双脚皆触不到地面的野草便顺着他大腿的坡度一路向下,如哈布斯所愿地摔在了他的怀里。如同一朵水花撞击在海蚀岩上,全身心都撞进了男人怀里。

  哈布斯顺势搂住他,狗遇到骨头一般蹭了蹭,嘴馋得一张嘴就能流下三尺口水。他也不废话,双手包住感世的脸颊想与他蹭蹭鼻子蹭蹭脸,亲亲小嘴亲亲那映照着自己模样的可爱双眼。

  男人在这方面的行动力强到不可打压,他把慌乱且无助的野草按在沙发上,急切却又不失温柔地吻上了他的双眼。

  感世被逼着闭眼,显出了任人施为的温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