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盲癌

  这个声音十分真实,不像是被传声器处理过的模样。青天白日这么来几嗓子,所里的人无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传言中能把整条街炸飞的胶囊在空中有节奏地起伏,仿佛有个人在捏着他走路。走了几步,封闭的空间中又响起一阵不悦的“啧”,带着浓浓的气恼的意味。

  三只虫兄弟们已经开始脑补街道被炸飞,坚不可摧的房子在空中各种翻滚然后完好无损地落在焦黑地面上的场面。房子没事。里头的人一定摔得稀巴烂。若干年后门禁系统被破解,房门打开露出几具残破的尸骸。

  哈布斯皱着眉走到胶囊面前,伸手往空中一捞,一片衣角被他攥到了手中。他面向眼前的虚无:“是谁在装神弄鬼?”

  衣角的主人没有多话,只果断一捏手中的药丸,胶囊在空中化成粉末,均匀地散落在地。无形之人反手握住哈布斯的手,隐约有色彩在他体表流动:“我也想现形,但是目前有点控制不住。”

  那个诡异的透明人处理完明显是假冒伪劣品的胶囊,握着哈布斯的手晃了晃:“初次见面,你好,我是k454的研发者之一,我叫宗正。”说话间,他全身隐形的状态略有缓解。他的嘴部偶有色彩显现,白牙红舌交替在头部的位置出现又隐没。他的身上仿佛有一条缎带将他的颜色全部遮住,缎带游走间偶尔露出一点人的相貌。

  睫毛精带来的是唬人的假冒军火,刚刚被研制出来的微型炸,药还没有正式命名。银河舰队作为护卫整个银河系的顶级军队,在新闻播报的时候将他们研究所出来的新品暂时以研发年份命名,称之为“k454”。

  宗正还在说话,这回可以看见的身体部位仅有一只耳朵,视觉效果非常骇人。

  宗正外形进入万花筒一般各种器官交替显形的状态,叫人看着不由想避开,但说到失窃的454竟有着与恐怖外形不符的脉脉温情:“不好意思,竟然有人仿造我们实验室研发的孩子来恐吓你。”

  他咳了一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会叫人来逮这个扰乱治安的骗子……现在来说说我的事情吧。”

  空气中此刻仅剩一只眼睛,这只海藻绿的眸子眨了眨,露出友好的神色:“我前段时间来所里登记过,今天是想来问一下有没有合适的相亲对象。”

  这个带队研发了新武器的科学狂人似是上前了一步,从外部看来就是一颗眼珠子在空中向哈布斯飞去:“有人愿意和我相亲吗,哈布斯所长?”

  哈布斯看着眼前的漂浮眼球,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笑:“我看过你的资料,宗先生,平安夜那天来登记的客户……暂时还没有找到合适的相亲对象。”

  所长内心在咆哮:怪不得感世在上头加了一句“此客户有隐疾,暂缓相亲,待回访。”

  天晓得他看到隐疾两个字时多么抓狂:客户有隐疾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叫宗正的臭流氓难不成给我家感世详细叙述了他患有隐疾的各种症状!现在看来是他来登记时也出现过隐形的症状,所以才被记了这么一笔。

  哈布斯想起这人婚姻状况上的“离异”二字,不由同情眼前人:宗先生你这个恐怖的外形很难找对象。深夜时分想抱抱枕边人却只看见一只眼珠子是多么令人难以接受,想必他的前夫深有体会。

  他估量着宗正肩膀的位置拍了拍:“我们先聊聊你的身体状况……”

  被忽略的睫毛精突然暴起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先看我媳妇啊!”一米九的大个子立在一边,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我媳妇要死了,你害我家破人亡,我不会放过你这个黑中介!”

  哈布斯白眼一翻,没了k454的假星盗显然不在需要顾虑的范围之内。他走到睫毛精的面前指指自己的太阳穴位置:“所有的客户资料我都记在脑子里,我们婚介所开业五年就从没接待过你这个客户。”

  要不是这家伙的丧妻之痛表现得太过真挚,他几乎都要以为这是竞争对手派来的搅混水的。他又想把人直接轰出去,又有些不忍。

  大虫在边上观望一会儿,突然拉着自己的两个兄弟上前。他吆喝了一声睫毛精:“刚在是谁和你抢店员你还认得出来吗?”

  睫毛精龇牙:“就是你,爱管闲事的家伙。”说着他又朝一只眼宗正瞪眼睛:“你也是,我不过就是想把这奸商骗到家里教训一顿,要你在这里碍事?”

  被忽略的二毛:……我们三兄弟长相差那么多你居然认不出来我!

  宗正理都不理他,睫毛精只能照着新闻仿个k454的外形的胶囊来恐吓别人的骗子而已。智商渣渣的愚民不配和他这个研究院说话。

  他点开自己的光脑联系舰队,要他们指派附近的巡警过来抓人。不料他的通信请求一发出,立马被舰队军官们理所当然地接到了舰队最高长官隋易的通信口。他一时怔住,只得尴尬地喊了声“爸爸”就匆匆找借口结束了通信。

  隋易元帅,坐镇银河系的最高军事首脑,带领着银河舰队守卫着整个银河系。

  隋易的大儿子前段时间和丈夫离婚了,宗明正是那个被他们隋家一脚蹬出门的倒霉儿婿。前任岳父和女婿隔着屏幕已经无话可以寒暄,磕磕巴巴结束了对话。

  哈布斯那边没注意到这边的小插曲,因为大虫拉着他说话。这位人高马大的邻居把哈布斯拉到一边:“他可能真被婚介所介绍了一个命不久矣的媳妇,你还记不记得你买下龙与花之前这个位置原本也是一家婚介所?”

  大虫给哈布斯拍背消火气:“那家婚介所可坑了,三天两头有人来投诉。我们三兄弟原先就是看中这边老是出怨偶才在隔壁开店……咳咳……这个睫毛精貌似没发现原先的婚介所已经倒闭,以为你就是原来那个坑货所长。”

  大虫指着自己二弟:“他连我和我弟都分不出来,妥妥的脸盲。”

  哈布斯:……

  睫毛那么长眼睛那么亮,难不成竟然是个堪比瞎子的脸盲癌晚期。

  睫毛精还在嚣张嚎叫“家破人亡要你陪葬!”时不时气势陡弱哭唧唧抽搭两下:“我媳妇要枯萎了,他再也开不出好看的花朵了。”

  哈布斯听到“枯萎”这词,那叫一个感同身受地悲伤。他架起睫毛精的胳膊就往外拉,口气放软:“好了来这里闹事没用,快去陪你媳妇,吃药做手术,或许还能救得回来。”

  睫毛精伤心欲绝,悲痛之下软弱如林妹妹:“治过了,治不好,现在在家里等他去了。”哈布斯搀着他往外走,好言劝着:“那就再陪你媳妇最后一程,来这边闹没用。”

  话音刚落,上一秒还哭哭啼啼的人下一秒就猛扑向三虫:“你个奸商我一定要掐死你!”

  哈布斯:……

  他架起睫毛精的手腕不容他逃脱伤人,诱哄道:“你媳妇是花吧,我是对面花店的老板,家里媳妇还是个学医的。我替你瞅瞅你媳妇好不好,就算救不回来也能让她去得更舒坦一点。”

  他急于把这脸盲睫毛精从所里拎出去,还装模作样地拍了三虫两下:“我平生最恨奸商,晚一点和你一起来惩治这黑心中介,现在先帮你看看你媳妇的病好不好……”

  五年所长可不是白干的,他唱做俱佳,哄着哄着就把人从所里带了出来。他架着一只准鳏夫睫毛精,一时有些不忍心把他往边上一丢了事。恰巧睫毛精也一把将他拉住:“你说要让我媳妇更舒坦一点的啊……”

  哈布斯有感于这脸盲癌对伴侣的深情,脑子一热拍大腿道:“我们走,你媳妇在哪?”

  他将心比心,想着感世要是病了他肯定也是这么要死要活的。自己去看一眼也不耽误事,没准还能把那可怜的人救回来一下下。哈布斯年轻,心肠热得很,走在路上还不时安慰睫毛精:“我家那口子学医的,我让他也帮着看看。他不行还有他老师呢,他那帮老师可牛了一个个在星系里都能排得上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