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莱巴龙……

  从婚介所到家也不过十分钟脚程,五彩斑斓的街道渐渐隐没在他身后,漆黑斑驳的树影迎接了这股晚归的年轻人。他和哈布斯的家是独门独户的一栋两层楼的小屋,向阳面的三间屋子他们两一人占一间,最边上的屋子便是书房了。

  哈布斯来到地球的第一件事就是买房子,雷厉风行挑中一套便拉着感世要把两个人的信息都录入门禁系统里。感世大囧,他以为这个人只是想让他帮着挑选一下房屋,万万没想到此人不仅带他从荒星出来,还要让他一起住。

  感世只是碰巧收容了一个落难的王子,并不打算走灰姑娘的路线,连连摆手:“你给我买飞船的票带我来到地球,我们已经两清了。”

  哈布斯则认为他们两个一起在荒无人烟的小星球上困了两个月,那是他人生的最低谷时期。这段时间是感世陪他治伤,替他开解被家族抛弃的苦闷,他们之间的情谊可不是他在莱巴星上那些朋友可以比拟的。

  脑子有点混的恐龙攥着他的手腕拉到门前让中介给录入信息,还说了一句“糟糠之妻不下堂”的话以示决心。

  整个太空对于教育的态度都是不余遗力地大力发展,这个时代的义务教育已经普及到太空的每一个角落。小星球也是有书堂的,教学内容中各个星系的文化都有所涉及。只是因为人口太过稀少经济又十分落后,老师们都待不了多久就要申请调离,学生们学得也是断断续续的。饶是在如此艰苦的条件下,荒星上出来的小野草也比哈布斯这个学渣强上许多。

  他当着蠢龙和中介的面红了耳朵,气急败坏的说:“那是形容夫妻用的!”

  “有什么关系,意思到了就行。”哈布斯一边拉着他的手腕,一边示意中介快趁机把他的“糟糠之妻”给扫描录入。

  不过争辩几句的功夫,达成目的哈布斯就把人高高举起扛进屋,大门当着中介的面“咔哒”一声锁上了。

  中介:要不要这么用完就扔……

  “你是我离开莱巴星之后唯一的朋友,”哈布斯把人放进沙发里,自己坐在旁边开始卖惨,“你这么快就抛弃我,我一个人在地球上无依无靠的……”

  感世:不不不你很有钱你可以交到好多新朋友。

  而我也要去挣钱啦,不挣钱怎么在这个新环境立足!

  活了十几年第一次离开偏僻落后的小星球,感世整棵草都兴奋地直晃悠:自由啦自由啦,好不容易有钱买票逃出荒星,以后决不能混沌度日。天啦噜我明天就找个地方去当学徒,学个一年半载就能出师赚小钱钱啦,我会成为一棵小有所成的草……

  一棵有理想的草怎么会依附别人生活呢!出了荒星见到那么多人,哈布斯就不是独一无二可以陪他说话解闷的人啦,这头龙的地位早在他们踏上飞船的那一刻就悄无声息地降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只是哈布斯还没认识到这个残酷的事实。

  有些鸟儿是关不住的,有些花儿也一样。

  “我去当包吃住的学徒工,”感世笑意盈盈,“你不用担心我没地方住。”他一骨碌从沙发上蹿起来,捻起了茶几上几颗大红包装的糖:“恭贺入住新居,我拿你几颗喜糖就可以了。我现在就去找工作,咱们有缘再见。”

  他那个抛弃糟糠的潇洒模样深深刺痛了哈布斯的少男心。

  这只刚刚成年的恐龙骨子里还有点中二属性,深觉自己真挚的感情遭到了小伙伴的嫌弃,再加上一点萌生于落难之际的不怎么明显的雏鸟情节,他当场就狂化了。

  一头四米高的恐龙凭空出现在客厅里,用他那与庞大身形完全不匹配的灵活动作堵住了门口的方向。

  惨遭抛弃的莱巴龙低垂着脑袋以防捅破屋子,说话间带出来的气流把感世的头发都吹乱了:“你再呆一会儿,再呆一会儿嘛……平时都是你陪着我,你要是走了我晚上连个说‘晚安’的人都没有。”

  他摆出一副惨兮兮的小媳妇模样:“明明以前你还给我讲故事,给我唱小曲,还给我做饭咧,怎么现在就变了。”

  感世瑟缩着后退到客厅的角落,捂住自己翻飞的衣服下摆,牙关颤颤:“你居然是恐龙!”

  第一次现原形的哈布斯捂住自己的嘴以免把人家的衣服掀开,放软了语气安抚自己的小朋友:“我,我是食肉龙,我不吃草的,你不要怕我。”说着他还亮了亮自己的利爪:“我真不爱吃草。”

  不爱被吃的草这才稍稍放松了紧绷的弦,甚至还上前摸了摸哈布斯尾巴梢上的两个圆滚滚的凸起物。这两个凸起均匀地分布在尾巴尖的两侧,坚硬得很。

  “这是骨锤,”食肉龙炫耀地甩了甩自己的尾巴:“我一尾巴下去,其他的恐龙可能会死!”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感世羡慕地有摸了摸骨锤,张口问道:“你能把莱巴龙也锤死吗?”

  哈布斯害羞地蜷了蜷尾巴:“这个不可以,我们莱巴龙是珍惜人种,同族相残是最严重的罪名。主动杀害同类的话,连皇帝都要因杀龙罪被族人处决。”

  我们莱巴龙……

  星际最强人种莱巴龙……

  一尾巴能拍死一头龙的莱巴龙……

  感世僵笑着一屁股倒在了沙发山,怂怂地四处找溜走的路子:“哈哈,我还以为你是哪个星球被流放过来的,原来是莱巴星,哈哈哈哈。”

  迟钝的哈布斯并没有发现他无形中恐吓了自己的小朋友。他看感世坐在了沙发上还以为自己的朋友回心转意要多陪自己一会儿了,当即兴奋地用尾巴把感世圈了起来:“我们两房间要挨着,我们像以前一样过,早上我负责买肉你负责做饭,然后我们一起吃肉一起洗碗……”

  感世:……

  早知道是头莱巴龙我就不去捡他回家了,反正皮糙肉厚的又死不了。现在好了,这头莱巴龙恐怕是还没有断奶,小恩小惠竟让他这么挂怀,牛皮糖一样粘了上来。

  小野草表示自己有点害怕。

  哈布斯原形暴露的头几天,感世都在躲着他。

  感世很快发现自己遇到了一个难以克服的困境。早前他在那颗法治松散的星球上,上学之前随便兼个送奶工的工作就能把生活费挣出来,大家也乐得把工作机会给这些无父无母的孩子。

  可是在地球上,他找不到任何一份工作。负责招聘的人一听到他的年龄想也不想就表示拒绝:“你还太小,只有十五岁,我们雇用你要承担法律风险的。”年长的人们摸摸他的头:“你这个年纪应该去上学,助学贷款凭借身份证明就可以申请。”

  哈布斯成功留住了感世正是沾沾自喜的时候,完全没发现他的小朋友最近对他的冷落。一听说求职被拒他一拍膝盖就定下来了:“上学好,上学好啊干嘛出去找什么工作,没挣到钱你就老老实实在这边住着……不是,我是说,不用贷款,我来给你付学费就好。”

  感世被土豪塞了一颗话梅糖在手心里,心里头的也酸酸的。一个小孤儿哪里被人这么哄过,心里头不酸不甜才怪了。豁然间,他仿佛萌生了原先所没有的底气,大着胆子选了一所学费高昂但奖学金数额也高得吓人的大学。

  晚上的时候,这几天一直闷闷不乐的小少年还抱了个被子跑去敲哈布斯的房门。敲出一只睡眼惺忪的莱巴龙之后,他还郑重其事地鞠了个躬。

  “谢谢你这么喜欢我,”感世的眼睛都笑成了弯弯的月牙形,“我以后都不怕你了。”

  他还踮起脚尖在哈布斯的下巴处亲了一下:“谢谢你,晚安。”

  哈布斯呆立当场,怔楞片刻后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雪中送炭难,你收留我照顾我的事比这个有价值得多了,不,不用谢我。”

  感世抱着被子赤着脚又跑回了自己的屋子,门关上之前还郑重其事地探出脑袋冲他握拳:“我会好好读书的,一定能把欠你的钱还上!房租我也会付!”

  哈布斯依旧捂着自己的脸,声线有点抖:“不用那么拼,我刚盘下一间店面,以后我们的钱只会更多,不用担心没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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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世拎起门口的小彩灯走到院子里,借着梯子爬到了他和哈布斯房间中间的位置。他第一年入学的时候在自己的阳台外边养了一颗爬山虎,小小的一棵植物经过四年的生长已经占据了二楼的大半面墙壁。

  绿油油的枝叶从感世的房间出发,明目张胆地沿着哈布斯房间的窗户绕了一个圈。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双手从一个房间伸出,热情拥抱了另一个房间。

  爬山虎叶子繁茂,每年圣诞都取代圣诞树成为彩灯的落脚点。往年都是感世在下边指挥,哈布斯在上边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地移动,尽量把彩灯挂得均匀美观一点。

  今年哈布斯外出的时间赶得不巧,感世只好一个人挂。他借着院子里装饰用的小灯把圣诞彩灯往爬山虎的叶柄上系,凭感觉胡挂一通,不自觉把一大半的彩灯都挂在了哈布斯的房间外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