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段鼻翼微动,萧越看到他浓密的睫毛垂下来,扫下来的时候,他无端联想到车前窗的雨刷器。
后颈覆上一抹温度,指尖触摸的力道轻飘飘的,可回过神又觉得那力道重如千钧,像是粗糙地刮了一下他的腺体。
“有点味。”秦段收回手,神色自然地说。
萧越盯着他出了一会儿神,过了两秒,才回过味儿来。
秦段在说他身上有散逸出的信息素味儿。
喉结跳了下,他抬手摸摸脖子,吸了口气:“有吗?”
他明明喷过阻隔剂了。
那味道淡得化成水了,难为秦段能捕捉到。
医生说萧越的Alpha激素水平回升,转化剂药效逐渐失去效力,也不知道他信息素什么时候能转变回去,变回去之后大概不能标记了.....
想到这,秦段有点遗憾。
直到身旁传来嘈杂的吵闹声,他才从这遗憾里脱开身来,遗憾转为懊恼,食指挠了挠鬓角,他怎么会这么想?
不能标记Alpha是什么值得遗憾的事?
秦段兀自出神,想来想去没想明白这股情绪缘起在何处,最后烦了,一股脑全归咎于Alpha对标记对象的占有欲。
这事让他警醒,再和萧越这么下去,他难保不被标记牵连进去。
转眼看到身旁人,挺鼻薄唇,皮肤白得不像样儿,脸上还带着运动过后的红晕,鬓角沁着汗水,比平常气质昂贵的大少爷样子不知生动了多少。
大概是察觉到身上的注视,萧越将脸从另一边转过来,和他对上视线。
那双深棕色的瞳孔单看很透,漫不经心的雾气全在注视下一一剥离了,透亮到能使人望到底,可事实上又看不到底,看着看着又被他那层懒散挡了回来。
还是捉摸不透。
秦段睫毛抖了抖,避开他的视线,心里涌上股心虚。
他那骨子里渗透的恶劣想法、Alpha本能的占有欲,这些可不敢让萧越知道。
依照Alpha的本性,要是让对方知道了,还不得和他打个天昏地暗,往死里互殴。
李砚岩大惊失色,在背后看着这两人眉来眼去,对视挪开,挪开又对视。
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脑袋上竖起警觉的天线。
他越看越觉得萧越像羊入虎口的那只羊,半点儿不知道身旁Alpha的欲望野心,还巴巴凑过去让人家碰。
艹!
心里骂了句脏话,大步跑过去,一把挤进两人中间,不动声色地将萧越往旁边带。
身后的球员看着他突然跑掉都在后边叫起来。
萧越和他,从中学开始就是穿一条裤子的铁哥们,眼见着铁哥们要着一个Alpha的道儿,他可得看着点,Alpha和Alpha之间这算什么事儿啊。
他乱糟糟地想着,萧越嫌热,又有汗臭味,拍开勾在肩上的手:“干什么,挤什么挤。”
下一秒看到他脸上扭曲挣扎的表情,萧越愣了下:“你这什么表情,这么沉痛?”
闻言,李砚岩一脸婆婆妈妈,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抬手拍他的肩膀:“你小心点。”
萧越:?
“打球打昏头了吧。”作势要去摸他的额头。
李砚岩拍开他的手不想再说。
小型巴士把他们载回学校,停在体育馆门口,一身臭汗的球员们全拥下去,流水似的进入更衣室,拿了衣服往旁边的淋浴间去。
一身清爽地出门,萧越在门口看到坐在长椅上的人影。
秦段背靠着墙,雨刷器似的睫毛屹然不动,眼珠子平视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碰了下他的肩膀,绵软的卫衣布料被拍得下陷。
“坐这儿干什么,许锐和魏芸冬呢?”
秦段仰头看他,下巴颏显得有点尖:“跑道上散步。”
萧越不太理解。
他笑了声,言简意赅:“谈情说爱。”
“......”这回懂了。
李砚岩一出门,瞅见两人一站一坐,含情脉脉地对视,心里那根天线登时又亮了起来。
!
什么情啊什么爱的,他硬生生插进两人中间,问了句:“聊什么呢?”
秦段看他一眼,可能有点莫名其妙,拍拍屁股站起来:“说许锐和魏芸冬谈情说爱。”
“去哪儿谈?”
秦段又看他一眼:“你要加入他们?”
李砚岩:“......”
萧越先笑出声:“秦段我说你这嘴怎么这么损。”
李砚岩摸了摸鼻子,也觉得好笑:“谁要加入他们。”
笑着笑着心里的警惕散了点儿。
萧越和秦段除了有点怪怪的之外,好像还算正常?
他之前是不是反应过激了?
Alpha和Alpha之间能有什么,许锐和魏芸冬那样的才是情侣。
明明之前看秦段和萧越的互动还不觉得怪,现在哪看哪不顺眼,都是标记惹的祸。
去吃饭的路上,李砚岩又观察了会儿,发现他们举止正常,连他重点注意的秦段也没再做出之前那种有歧义的举动,自然得不得了。
他心里的天平左右摇晃,警惕又放下几分。
之前可能真是看错了。
吃饭的地方在大学城附近的小巷里,车开不进去,在外边停了,人下来徒步走进去。
一开始还算宽阔,再往里深入就狭窄了,巷子的矮墙夹缝之间有一条覆着晚霞的天空,长长窄窄,好像没有尽头。
秦段肩上照到一片余晖,连帽里边也盛了一片余晖。
萧越已经洗漱干净,换了一身衣服,身上清清爽爽的再闻不出一丝信息素的味道。
睨了眼身旁人,秦段呼吸幽缓,一呼一吸带着小巷周遭的油烟味,除这以外没闻到橘子味。
他旁边站着萧越,再旁边李砚岩挨着萧越,三人并排走。
最前边是黏黏腻腻的小情侣,四周则是球队成员三三两两走在一块儿。
秦段灰蓝色卫衣里面的T恤长出一截白条,松松落落地散下来盖住裤子。
一看就是大学生,简单干净,又比旁人多上几分俊朗。
李砚岩正捧着终端和人发信息,不再时刻注意行迹诡异的两人。
萧越扫了眼,瞥到顶上的备注,一个叫“黄秀”的女Beta,他通讯录里也有。
长长一大队人拖着步子在小巷里走,落日照到他们身上,有点岁月静好的感觉。
这家藏在巷子里的店是一个队员推荐的,说是此生不吃一次,后悔大半辈子。
秦段倒不知道什么后不后悔,走近一看才发现这家店别有洞天,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他本以为是很简陋的卫生环境,可没想到眼前的店面有招牌有门帘,装修明亮干净,不像是小巷子里的铺子,反而像商圈的连锁网红店。
“没想到啊。”萧越感叹。
那队员嘿嘿一笑:“没想到吧?我之前也没想到。”
“都快进去吧。”说着招呼所有人进去。
店里这会儿客人不少,应侍生把他们招揽到一个能容纳十五人的圆桌,接着指指桌面上的点菜板。
十来个人哗啦啦涌过来,伸着头往点菜板上看,你一言我一语,说话间不忘伸出手指在板子上摁。
点完之后,伸手一抹,悬浮屏消失了,众人散开就等着上菜。
Alpha多的地方总有人喝酒,菜还没上来就先开了一瓶,一个个递过去往杯子里倒。
递到秦段,萧越伸手盖住杯口:“他不喝。”
球队里有指挥系的人,有些和萧越熟的也对秦家不喝酒的家规有所耳闻。
长口酒水倒掉三分之二,被摆到了一旁。
萧越手背也白,因此鼓胀的青筋分外显眼,一条条纵横其上,像旅游星球的漂亮湖泊。
瘦长的手指收了回去,秦段望着空空如也的玻璃杯出神。
哐啷一声脆响,壶嘴抵住杯口,微微抬高,往里面倒入茶水。
秦段眼皮一跳。
“记得比我还清楚。”
萧越收起茶壶,冷不丁听到他这么一句:“啊?”
秦段看了他一眼,心直口快:“你记我们家家规倒比我还牢。”
说完自己顿了顿,觉得这话有歧义,摸了摸耳垂,心里泛起不自在。
有人笑起来:“说得还真是,每回喝酒,越哥你倒是急哄哄地帮别人挡酒,你问人家秦段他愿意被你挡酒吗?”
“没良心,”萧越嘀咕了句,又想笑,看着秦段说,“我这不是为了你好,怕你破了戒。”
“什么戒?”
“酒戒。”
萧越靠着皮沙发,笔挺的脊背陷进去,重新起一个话头,话里带着调侃,狐狸眼一眯:“你们是不知道,秦段这人可注重第一次了。”
“什么?”
他又懒懒散散地说:“比如贞洁——”
做个临时标记磨磨唧唧。
“洁”字还含在嘴里就被捂了嘴巴,漆黑发亮的眼睛瞪圆,死死地瞪着他,仿佛只要他敢多说一句,就会被就地格杀。
萧越眼里浮动着笑意,嘴巴呼出的热气往手掌里扑,扑得秦段先松了手。
见他一副小兽的警觉样儿,萧越彻底被逗到,出声笑起来。
其他人也渐渐地开起秦段的玩笑:“欸不是吧秦段,你们家家规还看重贞洁,你不会以后找人谈恋爱都是奔着结婚去的吧,多让人有负担……”
“……”秦段头上飘着黑线:“你们就听萧越瞎说。”
席间又是一阵大笑。
许锐笑着说:“你们别说,萧越还说得真对,秦段这人……”
他猛踹许锐一脚。
气氛登时因为这个玩笑热闹开来,一直到热气腾腾的锅底烧开了都热闹得不行。
说着说着又提到秦段的机甲,许锐说:“段段,你机甲不是坏了么,让萧越上你家帮忙修修。”
秦段听到这话一愣,另一个当事人也愣了。
领悟到他的意思,萧越笑起来:“我服了,谁说机甲系的会修机甲了?”
“你不会?”这回轮到秦段惊讶了,明亮的眼神看过去。
萧越看到他眼里的讶异,笑得更开,又有点无语地拍了下李砚岩:“你给他们说说你会修机甲吗?”
看着几个指挥系的都惊奇地望过来,李砚岩也有点无语,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拜托,机甲系只会开机甲,不会修机甲。”
众人恍然大悟。
“就像信息工程系不会修终端?”秦段摸了摸下巴。
“差不多。”
又说:“不过你找对人了,萧越真的会修机甲。”
“嗯?”秦段又看过去。
李砚岩言简意赅,指指那懒散赖皮:“家里有钱,从小就接触机甲。”
萧越没否认:“我对这方面算感兴趣。”
手指圈着杯子,茶水的温度透出来,秦段说:“你还有感兴趣的东西?”
话里的疑问快漫到他脸上。
他真以为萧越这副样子,除了对足球有点意思外,其他都不放在心上。眼下这人竟然主动说自己感兴趣机甲。
世界奇观。
夹了一筷子肉,咽进嘴里,慢吞吞地说:“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
“毕竟家规森严。”笑了声。
调侃的意思不要太明显,其他人哄笑。
秦段:“……”
萧越发现自己实在喜欢逗秦段,每回逗得他身后那条看不见的尾巴高高扬起,他的心情就好了不少。
秦段这人挺有意思。
正兴冲冲地埋头吃着,恍惚间后颈压上一股力,轻轻往下摁,接着指腹微动,揉了揉。
一股电流自尾椎猛然蹿上来,腺体被这轻轻的力道揉得发热,不知道是不是过于敏感还是出于揉的人的原因,萧越一声喘息溢出,急急忙忙咽进喉咙里,从咬紧的齿缝中漏出来,变成了吸气。
“哈……”
秦段收回揉他腺体的手,低头捞滚锅里的菜。
萧越被那股感觉激得眼尾发红,肩膀抖了下,手里的筷子和瓷碟相碰发出撞击声。
“好玩吗?”秦段把菜放碗里,语气挑衅。
这厮铁定是在报复他之前开他玩笑,又说他注重贞洁又说家规森严的。
其他人说说笑笑好不热闹,显得他们这一角落十分安静,萧越身体往后仰,捂着脸靠住沙发,胸腔伏动,缓了半天。
桌子底下,伸脚毫不留情地往某处碾了碾。
带着火气:“幼稚。”
秦段也没避,让他踩得眉心一抽,转眼看过去,就看到昏暗光线里,那双狐狸眼露了半边,另一边掩在手里,剩下半边瞪着他,深棕色的瞳孔仿佛罩上一层雾霭,光线滑过,照出眼尾的一抹红。
他干涩的喉头一滚,滚动声被周围吵闹的玩笑声覆盖,可听到耳朵里,他仍然觉得那突兀的吞咽很清晰。
咕隆一声。
像冰块滚进水里。
被作弄的人显然不太舒服,呼吸加重,一呼一吸比平常急促,又把那点子被激出来的反应费力咽下,努力匀开呼吸,长长地呼气长长地吸气。
虽然变化细微,可秦段眼里像是安了放大镜,精确地捕捉到他每一个动作。
空中飘起柑橘甜香,他瞳孔闪过怔然,隐约中感受到那股来自标记的羁绊。
到底是他的想象,那点子微妙的柑橘甜味其他人根本闻不到。
旋即又有些惊讶,眼神掠过萧越起伏的胸膛,他竟然觉得他在抖……?
有那么敏感吗?
捻了捻指尖。
不至于吧……
和他身上容易弄出痕迹一样,奇怪得很。
萧越缓过来了,又踢了脚他小腿,力道轻飘,但若让他用上多百分之百的力他也是愿意的,毕竟谁会对一个Alpha感到心疼。
“小肚鸡肠。”
他骂完,又笑了,重复骂了句:“小肚鸡肠。”
明显能看出,话里的火气已经消了,想着想着又觉得好笑,便笑了起来。
萧越这人情绪太过稳定,怎样小打小闹都不生气。
“越哥,偷摸着和秦段说什么呢?说出来让我们也听听。”李砚岩转眼看到他俩凑在一块说小话,当即将放下的警觉提了起来。
“问他贞洁留没留住。”
萧越笑眯眯的,话里多少带着点恶意。
周遭瞬间起哄:“哟哟哟段哥怎么回答你?”“来,段哥把你给萧越的回答再给我们说说。”
秦段握了握筷子,眼神扫过一众起哄的人,面无表情道:“吃都堵不住你们的嘴。”
众人哄笑。
视线扫过某人的后脑,在发尾往下一处停了停。
他瞥开眼,拧起眉,目光落向滚锅,耳垂竟然慢腾腾地泛起红色。
指尖上仍带着某种柔软的触感,当时摸那一下没察觉,现在看自己的标记对象咬牙切齿倒是回过味来了。
挺软的。
有点热热的。
舌头顶上犬牙,抵在锋利的牙尖处狠狠地磨了磨,费力压下那股发痒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