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鼎沸【完结番外】>第53章 异种母体

  拟订任务计划前,喻沛主动切断了浅链,凑首在阮筝汀耳边,轻声嘱咐过:“先去休息,我弄完这边就去找你,有什么话等会儿聊。”

  后者点点头。

  “无关人员不能听,”瑞切尔自半空抓下鹩莺,团吧团吧抛还给阮筝汀,一指廊栈外,公事公办,“它也不行。你的安排我们明天再说。”

  阮筝汀所有的监听手段在她眼皮子底下都没法施展,只好回休憩室待着。

  他味同嚼蜡地用过晚饭,半途吃掉耳廓狐偷偷叼来的新药,等到半夜哨兵才回来。

  喻沛有些神思不属,进门时习惯性地去摸照明开关,咔哒咔哒两声空响后,才想起来备用基地为节约能源,晚间非核心人员房内会断电。

  他在暗色里静着立了半晌,斟酌着开口:“其实我和葛老谈过的,就在我们搭档不久后。”

  阮筝汀以为对方要同自己解释为何不在佣兵之列的事,没想到开口跳得太远,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我说过你不会上军事法庭,也不会出事,并非安慰或者托词,”喻沛借着雪豹视线,在对方微微怔愣的表情里一点一点靠近,“因为那天……我签署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文件、搭档免责声明以及各种权益放弃书。”

  “阮筝汀,”他半蹲在简易床旁边,微微仰头,很浅又有点难过地笑了一下,“你本就不会被我的言行所累。”

  阮筝汀消化许久,缓缓笑了:“可你现在才告诉我,是要我开着屏障或者飞行翼,直接飞回平崎吗?”

  喻沛探出食指,勾了一下对方搭在床沿的小拇指,低声说:“因为我……有点私心。”

  “你不该来找我的,”哨兵的声音低下去,融进夜色里,把向导轻轻裹住了,“我发现,我没有办法趁你睡着后再走一次,我……我一直想把你安顿好……”

  “我也有点私心,我们扯平了。”太暗了,阮筝汀看不见人,只能朝着声音方向偏过头,“你一开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这叫兵不厌诈。”喻沛又抬指碰碰他侧颊,“你看上去一点也不生气,还是已经……气过了?”

  “因为猜到了,毕竟你软硬不吃。”阮筝汀很温和地说,“而且我吃过药了,瑞秋新调的,现在领域和情绪都很稳定。”

  喻沛又沉默了很久,久到阮筝汀甚至开始怀疑他的脚会不会已经蹲麻了,哨兵总算憋出一句:“这次任务……”

  “我不想听这个。”向导柔声打断道。

  “……”喻沛有些踌躇,“那你听完了家里的语音条吗?”

  阮筝汀意外道:“没有,那里面有什么超纲的东西吗?”

  “有我的私心。”喻沛想起对方在战机里的某段剖白,自嘲般笑了笑,就要撑膝站起来,“算了,既然你没有听——”

  阮筝汀伸手按住他肩膀:“你可以现在说,我好好听着呢。”

  “……”

  僵持太过,阮筝汀不由唤道:“喻——”

  喻沛指节抵过他的下颚,稍一抬首,就把那副唇舌堵住了。

  唐突却也心照不宣的一个吻。

  那只抵颌的右手滑去向导后颈压向自己,左手溜上去,把过对方侧腰。

  哨兵半箍着人,一下一下,重而缓地顶吻着。

  两股络丝不受控制地浮现围绕在他们周围,又在触发房内精神力浓度警报的前一秒,被突然出现的羽翅屏障干脆拢在一处。

  阮筝汀有些喘不过气,抬手抗议似地扯了扯哨兵的头发。

  喻沛让开些许,重重抹过对方唇侧,在两重紊乱的心跳和呼吸声里说:“我查探过了,各星首席向导都在这里,基地很安全,你待过半个月,等我回来接你好不好?”

  阮筝汀沉默过将近两分钟,才玩笑似地应:“食言的人要吞一千根针哦。”

  喻沛嗯声。

  羽翼包裹的狭窄空间里,约定如同翅脉,顺着横结络丝返回两人领域,那里面正上空,相继浮现出一只倒着的麦穗结。

  阮筝汀把那枚一次性单向通讯器摸索着放进喻沛胸前口袋里,拍了拍,边很好说话地笑过一下:“到时候你不来也没关系,我会物色一个新的安全物。”

  喻沛按他的唇瓣:“……哼。”

  *

  麦麦冬一行人只修整过半日,次日中午便马不停蹄地走了。

  阮筝汀作为瑞切尔的助手在基地晃过第七日,被某位风尘仆仆的高阶向导变相堵在了廊道里。

  来人扶过眼镜,琥珀色的眼睛弯起,盈出的笑容温敛可亲:“正式见面,阮筝汀先生,我是曹靳。”

  阮筝汀的眉头蹙了蹙,心脏示警似地跳起来,他手心发汗,突然觉得廊道灯光明亮得打眼,让他分不清这是在塞肯还是在休曼。

  “您认错人了。”他点头淡淡笑过,无视对方伸出的右手,快步而过时,被拐角转出的鹤佳渐无声挡住了前路。

  曹靳跟着转身,皮靴相继落在地面的声响像是两道锁扣关闭的动静,无形地把他扣在原地,而后对方不紧不慢道:“你是休曼养出来的药引吧。”

  阮筝汀掩在研究服里的双手用力半绷起。

  “放轻松先生,这里没有监控,况且我们也打不过你。”曹靳摊手笑笑,“只是有一项研究想要邀请你。关于异种,关于精神力契合度,也关于人类未来。”

  “您应该找我的老师,杰瑞德女士谈这项合作,”阮筝汀提过嘴角,“我一没能力,二没兴趣。”

  “那对拯救世界呢?”曹靳开了个玩笑。

  “恕我直言,这世界要是只靠单人拯救的话,那也没什么存在的必要了。”阮筝汀冷笑。

  “那救身边的人呢?比如瑞切尔,或者……喻沛。”曹靳笑意不减,提高声音,“阮先生想要等到右那星区沦为死地吗?据我所知,精神誓契对死人是没有用的。”

  阮筝汀耳道里隆隆地响,身体血管像是失温般不断收缩,他厌烦地一拧眉,用力掐着指节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别着急,”曹靳侧身,做出相请的姿势,“我们先去见一个……人。”

  他们从核心通道去往地上建筑。

  塞肯正处夜晚,玻璃廊墙外月明星稀,照着方苍凉的沙漠。

  曹靳的声音像是漠风一样沉冷地铺开,灌进阮筝汀耳朵里,把他的理智拉回来一半。

  “你想知道异种的感染方式及进程吗?”曹靳问。

  阮筝汀耷眉耸肩:“我对学术研究也没什么兴趣。”

  “那我长话短说。”曹靳从善如流,“类似喀颂那种大面积平民异化的灾变,阮先生有猜想过原因吗?”

  阮筝汀随口道:“某种二次觉醒。”

  他身后,鹤佳渐的步子顿了半秒。

  曹靳失笑:“很别致的研究方向,倒是没有人敢提。”

  “特殊人类领域在诸多地方都与异种有着近乎诡异的巧合。”阮筝汀瞥过对方在玻璃上模糊映出的表情,“而且,不单只我一人这样想。”

  曹靳不置可否地笑笑:“你知道这种猜测会引起多大的恐慌吗?”

  阮筝汀笑容寡淡:“我相信曹部长接下来的话会造成更大的恐慌。”

  甬道安静曲折,鹤佳渐顺而接道:“当初官方出具的报道是——有几位无症状感染者躲过了筛查,回归正常社会。”

  后来哪怕实施一级清缴,哪怕延长军部众人对正常社会的隔绝期以供再三观察甄别,但总有漏网之鱼,总难万无一失。

  喀颂灾变次年,靠近外星系的几颗星球接连布过后尘,与此同时,防星线艰难落成。

  此后,各地开始出现零星伤人案例和目击事件,不过都解决得很顺利,没有造成大面积恐慌。

  “33年情况恶化。我们刚开始以为是毒素总在变异,且潜伏期越来越长,后来才知道,那是幼虫休眠后被集体唤醒。”

  “幼虫……唤醒?它们居然是高集群的社会性生物吗?”阮筝汀难以置信,“军方高层明明说过,异种崇尚独居,领地意识极强,热衷互相吞噬及厮杀。”

  “其种群习性很复杂,简单来说,它们其实存在着母体共治。”曹靳以指纹和面部信息刷开第一道闸门,“伤口并不是感染异化的必要条件,我们猜测,虫卵最初的渗透和潜行通道是遗物和……幸存者。”

  曹靳换下外衣裤:“而当种群数量低于某个数值时,为补充维持群落总数,母体就会唤醒一批幼虫。”

  阮筝汀跟着人趟过消毒池:“难怪34年下半年,整个约塔强制接种过好几轮新型疫苗。”

  曹靳以虹膜和声纹扫开第二道闸门,并示意阮筝汀穿好防护服。

  后者照做,边问:“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33年9月,有一个外表正常的……普通人,”鹤佳渐回他,“跑到驻军地,说自己是母体。”

  从未有过的说法,凌驾于成熟态之上,完成有别于当时的理论。

  军方通过其相貌特征调查到那人的身份——路柯,普通人类,祖籍星迦洱弥纳,系311战时医院后勤人员,失踪于五个月前。

  塞路昂纳对其做过全方位检查,没有发现任何感染迹象,但出于谨慎,依旧把他留在防星持续观察。

  其精神状态很差,一天有二十多个小时里都在胡言乱语,是那种高频次的无意义喃语,不属于任何一种在册的语言。

  但清醒时反而极度寡言,像是语言功能退化一般,一句话要说上很久。

  “而且,他清醒时说的话连不上,”鹤佳渐在阮筝汀拧眉看向他时说,“不是语境和叙事连不上,是认知。”

  有时说自己在某个商贸大厦被肢解,有时又说自己死在家里,有时甚至会推翻性别和年龄……

  等等等等,不一而足,但无一例外,扮演的都是特殊人类。

  有人怀疑他只是单纯的精神疾病,看过相关报道,在编故事。

  后来某次清醒中,他说自己隶属第四批救援军,是一名叫“傅嘉意”的女性哨兵,死于某次围剿母体的战斗中。

  她告知军方,异种入侵外族的方式除却毒素,还有寄生。

  毒素产生的异化是外显症状,而寄生不是。

  在没有得到确切召唤前,被寄生者是完全正常的。

  “傅嘉意”出现的时间没有规律,期间,塞路昂纳再三抽取过路柯的血液,什么都查不出来。

  “那段时间很无望,我从来没有觉得这般没有前路过,甚至会神经质地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自己……”

  研究团队里,一派坚信路柯的话并在做相关研究,一派认定他就是幻想类的精神疾病。

  塞路昂纳从他断断续续的清醒中了解到,母体之间存在着双向精神链接,与其他异种间存有单向精神链接。

  它们有点像虫母和工兵的关系,后者死亡时,可以自主选择把一些消息和记忆传递回去。

  军方查过傅嘉意这个名字,她其实是第二批驰援军的随队疗辅之一,死亡原因也并非围剿母体,而是死于感染。

  那时还没有研究出血清,她为了不牵连队友,选择了自杀。

  塞路昂纳以为,路柯或许是在频繁的记忆传递后出现了思维紊乱。

  后来有人提出,既然传输的是记忆,那么不排除意志力和精神力强悍的人死亡时,在知晓信息洪流和前因后果的一瞬间,抓住个人意识占上风的契机,主动向母体传输了带有强烈主观记忆和情感认知的信息流。

  “久而久之,这些微不足道的人类思维和个人情感,在几十年里聚沙成塔,终于反向寄生和同化了一只母体。”

  曹靳以精神力打开最后那扇合金大门,森冷白气同船笛般的呜鸣裹缠着,不由分说扑上三人面门。

  “跋山涉水,来到同胞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