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鼎沸【完结番外】>第25章 所谓考核

  凌晨四点多,喻沛和阮筝汀在吵架。

  用心音吵,旁人连劝都无从下手,但起因明显,无非是几分钟前刚结束的战斗。

  原本一切进行得很顺利。

  埃文和时绥负责搅毁脑核,喻沛负责捣碎心脏,阮筝汀负责收尾净化。

  结果那玩意儿濒死倒地时,蜷张口器脱落,炮弹般哮叫着冲向阮筝汀。

  向导朝侧后方纵步跳开的同时,抬枪射击——意料之中的偏了。

  口器被喻沛紧追而至的精神海暴力搅碎,残部迸裂,其中一块如同弹片,朝着向导脖颈斜射而来,后者拧腰后仰,堪堪躲过。

  早已结束战斗的彦歌蹲在一旁看戏,摇头失笑道:“你怎么不开屏障……”

  话还没落,一根螯足唰然斩断月辉,当头闸下。

  阮筝汀不知在想什么,原地停了半秒,近乎致命的半秒。

  两只大猫同时消失,意图闪现近前将人扑开,但都没有喻沛快,这人外骨骼全开,飓风一般刮过来把人裹远。

  下一秒,时绥投下亓弹,净化气浪轰隆一声,将几人粗暴掀远。

  余韵渐止,喻沛撑起上半身,掐过阮筝汀下颌仔细检查完脖颈,松手盛怒道:“你在干什么!?”

  后者盯着他背后逐渐消失的羽翼屏障,没做声。

  防空塔塌了一半,时绥从废墟间爬起来,边咳边劝:“队长,阮向第一次杀,这种程度已经很不错了。”

  “第一次?”彦歌护着鹌鹑似的NPC们,闻言大为惊奇,“他是中阶吗?怎么一直没见着他的精神体……”

  喻沛冷冰冰横他一眼,把向导拉到肩上,锢着腰扛走了。

  彦歌控诉:“你们队长对我敌意好大——”

  时绥在检查埃文的伤势,总之没人搭理他,这人瘪嘴转头,打算找精神状况堪忧的NPC们聊天。

  僻静处,残垣下,喻沛把人放下地,淡声道:“你对他的关注度有些高。”

  阮筝汀有点打晃,被他搀过一把,站稳后,表情困惑地瞄来一眼。

  喻沛换成了心音:【你虽然之前表现出很厌烦他,但那是在受到我情绪的影响下。其实你有点高兴不是吗?特别是仓库初见。】

  阮筝汀皱眉:【我以为那是你来了。】

  【阮筝汀,浅链会不自知地暴露很多东西。】喻沛盯着他,似笑非笑,【比如彦歌笑时,你的心绪总有波动,思维会恍惚几秒。】

  阮筝汀一脸“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

  【再比如,】喻沛眼里的笑意消失,【你根本不惧怕异种,或者说,不怕死。】

  阮筝汀表情未动。

  【你刚才甚至有短暂的动摇期,】喻沛尖锐道,【你在向往死亡。】

  阮筝汀抬手推他,侧身想要离开:【我没有。】

  喻沛双手撑壁困住人:【我不想窥探别人的情感问题,也对旁人的心理状况没兴趣。】

  阮筝汀抿唇不快:【那喻队现在在做什么呢?】

  喻沛掐着人下颌,迫使其抬起头来。

  哨兵眼里有某种东西,那是死寂森林下无声翻腾的地火:【但在我的队伍里,任何人都不能死掉。】

  他似是警告,又像在为自己浇筑枷锁,一字一顿:【所有人,都不可以死在队友面前,听明白了吗?】

  阮筝汀闻言表情松动过一秒,却逢彦歌不知怎么晃到这边来了,冲他俩高声道:“诶!吵架会影响评分哦!”

  喻沛松开人,退开两步,哼笑道:【就是这样,他每次对你笑的时候,你心情确实蛮不错的。现在离他远点,出去后随便你——】

  这句话不知哪里戳到了阮筝汀的雷点,向导整个人蓦地冷下来,关闭心音,漠然开口:“stiffe。”

  喻沛没有第一时间回驳指令,愣然间,被不由分说踹飞数米,轰地砸进废墟里。

  烟尘滚滚,彦歌叹为观止,抬手抚上自己胸口:“我平衡了。”

  时绥头也没回:“阮向,这里不可以家暴,会影响评分的。”

  埃文看他一眼,NPC们满脸惊恐。

  光有动静,根本没造成任何伤害,毕竟羽翅屏障把人护得极好,连头发丝都没伤着。

  阮筝汀折身就走。

  翅膀提前打开,扇动过两下,飞扬尘土糊了喻沛一头一脸。

  时绥无奈道:“队长,你们在搞什么战地情趣吗?僵直这种口令不要乱教啊。”

  “我没教!”喻沛从钢筋砼间爬起来,拍着身上的灰,“阮筝汀就是个疯子。”

  “哈!?”时绥不可置信,要不是在模拟场里,他估计能把病案记录翻出来甩到队长脸上,“你个狂躁症潜在患者,精神病后备役,怎么敢说别人是疯子的啊!!”

  总之,那两人闹别扭了。

  时绥捡起了队辅的旧活,试图从中调解。

  阮筝汀找了个角落坐着生闷气,没有睡,雪豹在附近徘徊,稍一靠近,就被扔石子恐吓。

  “阮向?”时绥把一件外套递过去,后者干脆拒绝。

  “那你抱着猫吧,暖和一些。”锈斑豹猫跳下来,盘在向导怀里。

  阮筝汀直白道:“不用跟我做思想工作。”

  时绥盘腿在他身边坐下:“我睡不着,你陪我聊聊嘛。”

  阮筝汀撸着猫,张了张嘴。

  “哨兵都是傻的,我总不能跟精神体聊吧,”时绥夸张道,“那太可怜了。”

  阮筝汀闭嘴扮演树洞。

  “我是30年入的籍。你应该知道,那个时候向导只要签署《关于自愿放弃向导权益申请书》,就能按普通人的轨迹生活。”

  “和哨兵不同,没有强制兵役,没有战场、异种、搭档、战友……只有一日三餐,静好四季。”

  “家里人总以为,我是因为埃文才被迫放弃美术,转而入籍的,但其实那是个巧合。”

  锈斑豹猫叫了一声。

  “我只是在交入籍书的路上撞见有哨兵精神潮,又顺手给他做了个疏导,没想到就被绑成固搭了。”

  “天晓得,我原本打算申请和时贇搭档的,他等级太低,我怕他死在驰援军里。”

  “埃文因伤修养过大半年,痊愈后又在审讯部待了大半年,我俩出的首次任务特别拉胯,军校联合演练安保,就是——”

  树洞总算开口:“灰色年,湖鸥星,我勉强算半个幸存者。”

  “真有缘,”时绥眼睛一亮,“虽然在灾难地说有缘不太好。但是阮向你知道吗,当年队长是救援军之一诶。”

  阮筝汀兴致缺缺:“是嘛。”

  “嗯,我和埃文就是在那时认识他的,他与一位野生向导来救人。他俩配合超有默契,堪比神兵天降,特别帅气。”

  “野生向导?“阮筝汀想起病案资料,“米饶?”

  “怎么会是他!”时绥皱皱鼻子,“可惜那位向导牺牲了,死前给队长下过暗示,阻止了一次精神潮。”

  阮筝汀看向天空。

  “没事,我借了彦歌的屏障。”时绥抱着外套,声音渐渐低下去,“阮向别生气,战场上哨兵都是易燃易爆品,我记得有一次……”

  事实证明,时队辅甚少干此类谈心工作,切入点生硬不说,聊着聊着还能把自己聊困,一脑袋歪在阮筝汀肩上。

  “……”

  天色大亮后,几人安顿过NPC,摸去彦歌住所。

  大楼很安静,目之可见,连游荡的异变体都没几只。

  哨兵们正在确认房间位置,时绥举枪随意一扫,瞄准镜里框进来大半张脸。

  鬈发打结,面颊高度腐烂,勉强可辨的杏眼里,正钻出蠕虫状的菌群。

  他耳中嗡然一声,屏息去调焦距,手指却使不上劲,稍一恍神,对方又从视野里莫名消失。

  离他最近的阮筝汀在问:“你怎么了?”

  时绥放下枪,未及开口。

  十步之外,埃文突然毫无征兆地瘫软下去,被喻沛一把接住。

  后者不知看见什么,匆忙把人交到大步跑来的时绥怀里,状若疯狂地冲进了大楼。

  阮筝汀想也没想,胡乱提过枪就跟了上去。

  “等——”

  “拦不住的,”彦歌垂眸看着颇有点手足无措的时绥,“没有高阀值态的已浅链哨向,在遭遇突发情况时,总会下意识以对方为最高优先级。”

  时绥抱着埃文,狠力闭了下眼睛,他用力攥着无事牌,声音在不受控地发抖:“这场月测……到底在考核什么?”

  *

  阮筝汀追着人绕进楼道。

  全封闭式,上下不可窥,踏步陡而窄,只转角挂着盏灯,陈旧不堪。

  【喻沛?】他在心里唤道。

  “咚咚咚——”,他跟着愈来愈远的脚步声往上跑,空气间蓬起细小灰尘,墙粉落于掌心,在光线下显出黄渍,作战靴落地的动静无限放大、交叠、重合,钻进他耳朵里,保持的呼吸频率临近失控……

  “咚咚咚——”,有什么东西跟在后面爬上来,或者只是步伐回音,他抓着枪托,被自己的脚步声所追赶、所吞吃。

  再一个转角后,瓷砖消失,水泥路延伸,电路不稳间灯光闪烁,消防门赫然现于眼前。

  阮筝汀勉力加快脚步,伸手一推。

  阳光洒落的同时,向导身体被突然出现的巨力抛飞,发丝和衣摆却失重般地向上飘——

  一定高度后,世界刹那静止颠倒,模拟场影像闪烁,建筑渐次崩碎,彩色沙砾般往下掉着。

  “什……?”阮筝汀抱着枪支艰难扭头,丝云之下,是咆哮着的广阔水域。

  那扇门……

  模拟场依托意识打造,梦境、领域、场地的敏感度和分界线远远低于现实。

  那扇门……根本就是精神接驳时的门扉!

  这里是喻沛的精神领域,或者是——

  短暂的滞空期后,阮筝汀迅速下坠,像一粒陨星,裹挟着五彩斑斓的星体尘埃,轰然落进了翻腾的水域里。

  水体浑浊生绿,他入水的那一线轨迹像是凝胶里没排干净的空气柱,在视野里挤压、扩散、放大、再覆于眼前……

  细小鱼类群游而过,大量气泡轰腾上升,帷幕似的——

  阮筝汀甫一眨眼。

  护目镜光洁清晰,冰冷镜片后,遥远地面间,是簇簇盛放的烟花。

  “你怎么回事?又没打向导素?”成蕤全副武装,反手把装备包拍进他怀里,口吻凝重,“拿好,我们到了。”

  高空之上,战机舱门噌锵打开,气流吞卷间,阮筝汀被模糊广播声钉在原地。

  “……喀颂二级清剿,击杀所有已感染人员。重复,喀颂二级清剿,击杀所有已感染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