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从未见过如此华丽又庞大的贝壳,他从那块略高的岩石上一跃而下,向那个方向小跑,直到眼前再无遮拦,自己可以将那下方的景色一览无余。

  没了树木与草丛的遮挡,融竹的眼前豁然开朗。

  他看到那块巨大的贝壳并不只是贝壳。

  肃穆的神社,漂浮的水母,还有——

  “喂!你是什么人?!”

  少年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到,转身时脚下一空,就这样从高处坠落。

  危急时刻,他余光瞥见一抹粉色的平台,来不及细想,他及时展开风之翼调转方向,踩上平台后,他连滚带爬的靠近崖壁,后背紧贴着它平复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

  如果没有这块平台,下落的高度足以让他摔成重伤。

  融竹受惊之余,下意识的压抑着自己呼吸的声音,直觉告诉他自己需要躲避这座岛上的人。

  “诶!”

  “他掉下去了!?”

  “别看了,快去下面找人!”

  “快通知军师!”

  这些人似乎是在附近巡逻的海只岛人,确认自己听不到他们发出的声音后,融竹索性坐在了原地,他打算休息一阵。

  这时他终于有心情观察自己看到的东西了。

  那些贝壳...那座神社......一切都好像是神迹一样,贝壳是神明雕琢出的花朵,神社是其中的花蕊,生命将这花卉赠与了祂的子民。

  融竹的前十几年从未试图了解过海只岛,但一些传说却是远在鸣神岛的他也听说过的故事。

  大蛇,从海中出现的人类与岛屿,最后是被雷神一刀斩出无想刃狭间,那个坐落在八酝岛之上的极致一刀。

  然而在自己见过这极致的美景后,融竹才意识到那位蛇神究竟有多么喜爱被祂庇护的人类。

  这种喜爱,体现在了眼前的这片美景中。

  水蓝色的半透明水母在他的脸颊旁缓缓升起,仿佛是这座岛在对他说:欢迎你,远道而来的客人。

  所以融竹也对它的善意发出了回应:“你好,海只岛。”

  当晚融竹是在平台上休息的,今夜天气正好,微风无雨,正适合早早睡觉。他把自己的行囊放在贝壳平台上,望着那灯火通明的神社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清晨的阳光刺的他睁开了双眼,索性昨晚睡得很早,融竹并不打算继续睡,他还记得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四处打量了一番,左边的村落引起的他的注意。

  融竹本想过去询问能否借宿的事,但他转念一想,现在双方势力不断角斗,昨天他还遇到了在附近巡逻的卫兵,此刻过去岂不是自投罗网?万一他们对自己这个偷渡过来的普通人下手怎么办?

  如果对自己友好,他们为了他的安全也不会放任他到处乱跑,尤其是战场。

  所以融竹非但不能过去询问能否借宿,甚至还不能主动暴露自己的存在。

  虽然没有地图与定点补给,但融竹早有准备,他特地带了纸笔与扛饿的干粮,为的就是以防万一,况且这座岛的野外也不是全无食物,无论是堇瓜还是甜甜花,鸟类还是小动物,都是不缺的,缺的只是一双烹饪的巧手与辅佐的调料。

  前几天他过的都不错,虽然偶尔会被路过的魔物追着踹,但接下来这份轻松却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荡然无存。

  说到这里,冬弥一茶犹豫起来,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或许对茶茶来说太过超前了,他并不想对其揭露战争的残酷。

  茶茶只要一直开心下去就好了。

  “怎么了一茶?”

  茶茶正听的兴致勃勃,谁料监护人竟不再继续讲述下去了。

  这她哪能答应,在小狐狸的打滚撒泼,软磨硬泡下,即使冬弥一茶对她再三重申这不是什么有趣的故事,茶茶也一定要继续听,执着的想要了解冬弥一茶获取神之眼的始末。

  冬弥一茶只得继续说了下去。

  少年见到了即将死去的反抗军,对方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几岁,手上却已经因为长时间的握枪而生出了茧子。

  这是战场的边缘,眼前这位年轻的反抗军正是因飞驰箭矢正中要害而倒下的,射出这一箭的人是谁对他来说已经无关紧要。

  这是他第一次面对人类操戈。

  不讲道理,野蛮又血腥,每个人的面庞都因为狰狞而扭曲的,荒诞到令人无法眨眼,生怕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就会落入鬼神烹制的地狱中。

  那位反抗军临死前,看到了远远躲在树下脸色苍白的少年。

  在短暂的怔愣后,他已无力呼喊,但他仍然用着最后的力气为少年指引了方向,用微不可察的声音告诉他:“快走。”

  融竹的眼前瞬间模糊,他能感受到鼻腔突如其来的酸楚,能感受到脸上冰凉的液体,他抬手捂住已经不受控制的哽咽,用力的对那反抗军点头,然后......将他、他的战友们、与之对抗的幕府君一同留在了那里。

  那一天,这个被誉为天才的小说家浑浑噩噩的,什么时候昏倒的都不知道。

  当晚,他一夜无梦。第二天,他又是在阳光的照耀下醒来,融竹有些木木的搓了一把脸。

  他想回去了。

  少年低估了战场的残酷,低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他感觉现在的自己甚至无法写出一句像样的开头。

  他主动靠近自己知晓的那座村庄,却发现这里已经人去楼空,又是一番辗转后,他得知了一个消息。

  虽然战线在扩大,但此时的反抗军竟在压着幕府军打,一直打上了八酝岛。

  现在这八酝岛靠近海只岛的出海点都被反抗军控制住了。

  看未来的趋势,不难推断日后反抗军的阵线还要继续向前推进。

  原本是自己不想回去,现在是回去无门,融竹叹了口气,心态却格外沉稳。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无法离开这里,那他就重新捡起那因为种种原因而停下的笔吧。

  融竹原本以为这是一项很艰难的工作,但没想到自己刚拿起笔,那些积压的灵感便一拥而上,他在那段时间几乎是废寝忘食的写作,写了撕,撕了写,手中的纸笔消耗殆尽他就去找别的东西书写。

  就在这期间,幕府军的卧底发现了这位天才作家,当时的融竹瘦的不得了,几乎完全就靠着那一股若有若无的仙气吊着。

  他不知道浑浑噩噩的自己究竟是如何回到鸣神岛的,也不知道编辑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原地昏倒,更不知道自己几度在死海中沉浮。

  等到他终于睁开了眼睛,第一件事就是写作。

  听编辑说,融竹当时的状态格外吓人,他还以为是某种妖怪借着融竹老师的皮囊重获新生了。

  这份着作在现实不断的打磨下,一本与怪奇小说截然不同的书籍出现了。

  他没有写那些风花雪月,没有写什么神志怪奇,而是第一次踏入了现实,去写最平常不过的小事。

  [我见过那个木桶,当时还很新,但不过几天的功夫,它破旧的便像是用过几年的模样,上面充满了箭矢放入又拿出的痕迹,底部密密麻麻的小坑清楚的告诉我它究竟经历过什么。

  此时距离我的纸笔彻底用光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这些天来,我总算有些空闲去发呆。

  我很喜欢这种感觉,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就这样看着天。

  然而我的悲伤与愤怒却总是在催促无能的我:“你好歹要做些什么,这样才对得起想要在这里活下去的自己。”

  活着、活着......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都在为了活着而拼尽全力,我又怎能停下呢。我仿佛听见箭矢身寸入木靶时发出的那种‘窦窦’的闷响,听见了号角的呼唤,听见了一声又一声满是战意的怒吼与满是痛苦的哀嚎。

  我渐渐无法安稳的入眠,惶恐自己是否会成为下一具无声的尸体。但若是这种可能快些到来就好了,我也就不用这样时刻恐惧着,可我又害怕那什么都没来得及做便早早成为了尸体的未来。

  矛盾侵蚀着我的内心,让我逐渐削弱了对外界的感知,某一天,我出门时遇到了为他们制作那种木桶的村民,对方见到我后并没有惊讶,他甚至很友好的在工作之余拉着我聊各种事情,最后甚至把他的一部分口粮匀给我。

  我很感谢,却又不想接受这份好意。

  于是他开始教我如何制作这些木桶,然后将它们带回去,第二天又将换到的食物交给我。

  我的脚步停在了这里。

  又过了几天,我在附近见到了一位的巫女,她似乎只是来看看我,并未太过靠近我,见到我后,她显得格外惊讶,故而双手交握,做出祈祷的模样。

  我能听见她的祈祷,不知从哪落下的水淋在我们的身上,我们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但我无端懂了些什么,她的存在似乎在提醒我。

  ——你该离开了。

  没过多久,我便回到了家中,等我清醒时,他们都说我病的很重,差一点就回不来了,但我无暇顾及这些,我现在要做的,是将脑子中那些在围着我跳舞的文字写出来。

  写出来,发表,告诉世人,我所看到了什么,我所经历了什么。

  我亲爱的朋友们,不用怀疑,也不用恐慌,你们现在看到的一切,全都是来自我的真实经历。]

  作者有话要说:

  回收95章开头,这两章中的文中文都是在一茶与心海的初见,不过因为95是在写灵感随笔,所以夸张了一些。

  竟然还没写到神子布下的关卡!预估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