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朔月做了一个梦。

  风雪在这片地域中呼啸着穿行,自己喘息着扑在地上,再也无法起身。细碎的冰晶轻轻在唇部摩擦,他能感觉到眼前是雪色的白,身体沉重僵硬,他缓缓闭上双眼,任由视线沉入黑暗,再睁开时,此时的自己正站在一个狭窄的集市内,这是个处于室外的小型集市,破旧脏乱。安静与喧闹无缘,这里也与其他的繁华街区无缘。

  “已经没有食物了!”

  他转过头去,只见一个沧桑的老妇用沙哑的声音掀开厚重的油布,给他看了一眼那最后的兽腿肉。

  她一边摆手将油布重新遮挡,一边絮絮叨叨的说,没吃的了,小孩子连面包都吃不上了,大人已经饿了很久了,如果她今天能将这块肉卖出去,那么他们家接下来三天都有面包吃了。

  这是这个集市中唯一一家贩卖食物的小摊。

  朔月看到自己环顾四周,在她周围,卖旧衣服的,卖锈置农具的,卖破瓦罐的,卖零碎矿石的......

  他们都麻木的或坐或站在自己的摊位上,寥寥几人从集市中匆匆而过,却都是从这片还算背风的区域穿行,并未看上面的东西一眼,更别提驻足购买了。

  狂风吹拂的风雪抚过他的脸,冰冰凉凉的,从遮棚上滑落的雪流到他头顶,被他抬手拍落。

  他开始愤懑的,且充满使命感的大步前行,似乎憋着一口气无处发泄,又似乎认为自己有几分薄面,可以让管理这件事的人出面解决。

  在走出这片集市的前方有一个街区口,他看见了将那一处拐角围起来民众们,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壮年的平民,身上没有什么武器,而被他们围起来的地方,虽然朔月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但直觉与食物的发放有关。

  他挤进人群中大声询问着什么,朔月无法分辨这个他听不清的声音在说些什么,只是明显的感觉到,其中有一部分人安静下来,将希望与目光放在了自己的身上。

  一句终于可以被他听清的话在这时响起:“如果是你的话,肯定会有办法的!”

  右前方的一个大叔充满希望的将他推到了前面:“你可是————,他们肯定会给你的面子!交给你了,小子!”

  我可是什么呢...?朔月听不清,但他可以感受到自己内心的底气与责任感随着这句话增加了不少。

  他挤进了最里面,一个身着工作人员打扮的人不耐烦的将他拦了下来,不让他进入到里面。

  对方重复着一些话,翻来覆去的说,不屑且嗤笑的目睹着门前的挣扎。

  朔月感觉到,自己和那个工作人员在接下来不断交涉着,最后几近出现争执。他们似乎在有关粮食的方面发生了什么分歧,而在争执与冲突中,他似乎是因为自己的身份而被请进了敞开的门内,他没有上楼,而是在民众能看见的地方与工作人员继续进行交流。不知怎么的,他自己越吵越生气,门口的人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散去。

  唯有那个大叔,还在一言不发的,期待的看着他。

  他羞愧的,无可奈何的,也是自暴自弃的高声说道:

  “那就去把女皇找来!这下总能解决了吧?!”

  一瞬间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执拗的转头看向窗外,看向远处冰冷风景的尽头,自己转身想要翻出身后窗户,铁了心的想要找到那位来解决问题。

  态度异常坚定的自己被吓坏的工作人员从窗前拉了回来。

  他们安抚的说着什么,没多久,他们迎着他来到了五层的门厅前,大门打开,走出来三位衣衫整洁的微胖男人,其中一个人走在前面,满脸赔笑的低头哈腰,他似乎在解释什么,可那个自己完全不愿意听,一直强调着要么去将女皇找来,要么去解决这件事。

  “我们会解决的,会解决的。”

  他们这么说着,却全然没有动作。

  透过那扇通往门厅的大门,他能察觉到许多目光,探究的,惊诧的,不屑的,嘲笑的...许许多多的人影在其中走动,一眼望去,觥筹交错与轻声交谈间,桌上是早已冷掉的大鱼大肉,琳琅满目的各式餐点。

  至始至终,他都没有迈进那扇大门。

  内心中传来的情绪是不屑,也是厌恶。

  不知过了多久,自己已经不在那里了,他正身处一处昏暗的歌剧场内,场上的那人是女王的眷属,似乎女王已经很久都没见人了,只有通过眷属才能联系到。

  他不断地说着自己的所见所闻,说着民众的饥饿与贫困,说着他们的寒冷与积弱。

  眷属从最初的不为所动,到被他纠缠到无可奈何。她转身吩咐了什么,之后给自己展开了一抹棱镜,画面上围在街区门口的人们都获得了一大兜食物,他们喜笑颜开的庆祝着什么,可自己却一点也不开心,并坚持的说:“我要见她,我要见————!”

  事情远远没有结束,最起码在他这里远远没有结束。朔月心里清楚,这件事才刚刚开始,饥饿的人远远不止他看到的那些人,自己要做的,是让这里所有的平民都能吃上饱饭,穿上暖衣,挣上工资,让这个国家的未来越变越好。

  目标的变化自然而然,自己有没有半分的抵触与诧异,反而干劲满满,脑内的设想接连不断。

  他将各项计划书写成厚厚的文件,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一天,在那个昏暗的歌剧场内出现了一个声音。

  “我听说,你在找我。”

  梦中的自己显然没有预料到,对方竟然如此轻易的见了自己,有些无措的站起身看着对方。

  她从远处渐渐走向自己,站在了自己的不远处微笑着。

  没过多久,画面转动,她坐在自己身边看着远处舞台上眷属们为她展现的歌剧,而自己则不解风情为她介绍着国家内的各种情况与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他似乎说了很久很久,她也倾听了很久很久。

  “既然你有了计划,那就放手去做吧。”

  白雾逐渐将眼前的一切覆盖,在声音消失前,他对方声音飘渺的传来:“祝你成功,我的————”

  接下来的画面像是被剪碎的录像带,出现的时间都很短,没有等他看清便匆匆掠过。

  最后,他又回到了那片雪原中,这一次不一样,这一次他是在向外走去。

  这时的他能听见了许许多多呼唤自己的声音,大大小小,强强弱弱,但都听不清,只是知道他们发出的声音,是在呼唤自己,是在让自己回去。

  可他们只是呼唤自己回去,并未出手阻拦,比如说拉扯着他不让自己离开这里。

  吹拂而落的风雪从最开始能把人冻僵的温度逐渐变得温暖,脚下的积雪也变得有温度了,踩在上面冰冰凉凉的,最下面的坚冰也很温暖,像是微弹的床垫。

  朔月感觉到自己并没有回头,虽然有些惦念,却并无不舍。他很轻松的前行着,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沉重的脚步不断的轻快,最后他几乎是奔跑着拥向远处的光芒。最终萦绕在耳边的,只有那个尊贵的存在用熟悉的声调在呼唤他的声音。

  温暖平和的感觉从那道光芒中传出,自己迫不及待的在其中深呼吸,紧接着,朔月睁开了双眼,不似往常那般,今天他一醒来,就清醒非常。

  他知道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印象浅薄的碎片逐渐消退,最后他记得最深刻的事情,就是自己在人群中走向那个人时,那种的坚定决心。

  新的一天开始了,掀开身上的被子,朔月从床上坐起身,手指无意间触碰到了一块坚硬温暖的物品,他低头看去。

  一颗火系神之眼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他拿起这颗神之眼仔细感受,似乎那种无穷无尽的动力与信念又重新被自己找了回来,朔月在床边静坐一会,平静的将它放在衣兜中,起身洗漱。

  “睡得怎么样?”

  刚换好衣服,拜恩狮神出鬼没的从门外跑了进来,在地上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有没有做什么美梦?”

  “梦啊......”

  朔月想了想,轻笑一声:“梦倒是有一个,不过好像也不能称之为美梦。”

  “那就是噩梦了?”

  拜恩狮满不在乎的甩头:“我倒是做了个闹心的梦,还梦到了稻妻......啧。”

  朔月没有询问梦的内容,而是将那颗神之眼拿出了给他看:“这颗神之眼......”

  “噢?!”拜恩惊喜的摇了下尾巴:“竟然获得的这么快?是昨天出现的吗?”

  “应该是今天早上。”朔月有些奇怪:“我也可以获得神之眼吗?”

  “为什么不能?”

  拜恩狮用爪子拨弄这颗来之不易的神之眼,满意的看着上面的属性:“以我们的关系,你在刚出现的时候就应该获得了,也省的我给旅行者下了一堆委托。”

  朔月:?

  给旅行者发放的委托,和自己获取神之眼有什么关系?

  拜恩没有解释的意思,催促他下楼吃给旅行者送别的饭菜,毕竟对方今天就要启程去须弥了。

  朔月随手将自己的神之眼重新放入衣兜,走向楼下的厨房。

  派蒙在餐桌边向他挥手:“朔月!早上好呀!”

  朔月也对她挥手,在走进后对她认真的说:“早上好,听说须弥的菌类比较多,去那边还请多注意,不要什么都往嘴里塞。”

  派蒙双手叉腰:“在你眼里,我究竟是有多贪吃啊。”

  旅行者半月眼看她,朔月又转头对旅行者说:“此去前途未卜,但我想,以你的能力是不会在武力争斗上落入下乘,不过如有任何需要,随时欢迎你来这里找我,如果是你的话,我不介意打乱自己的规划。”

  他拿出自己的神之眼给旅行者看。

  “毕竟现在的我,也算能帮上一点忙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了神之眼,说话的底气都足了呢,朔月。

  虽然失去了在至冬获得的神之眼,但他依旧是因为在至冬的过往才能获得新的神之眼。

  记忆没有了,但情感还在,觉悟自然也还在。

  圣人还是那个圣人,不过在一切记起之前,他也应该休息一下了。

  这一章的灵感来源于我昨晚的一个梦,我似乎真的作为奥列格去至冬转了一圈,他真的,我哭死,那种坚定的信念真的让我一点也不害怕,不退缩,勇敢的站在那个威严又神圣的女皇面前诉说着一切。

  在最后被女皇支持时的欣慰与开心我直到醒来还能回味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