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斯感觉自己听到了来自地狱的声音。
“要不要再多加点药？按体重给剂量？”
晕乎乎的布鲁斯心想这不是治疗宠物狗的给药方式吗？他变成了宠物狗？还是家里的Ace生病了？
“治疗方案又失败了，你说我们要不要去喊路西法试一试？他对迷惑人心很有一套，说不定应该让恶魔把布鲁斯迷惑回来，负负得正，反正也不会更糟了……”
“他恐怕只会宰了这个蝙蝠侠，这样霍普就可以少一个爸爸……要不然问问睡魔？梦里把寄居在他大脑里的混蛋宰了行不行？”
路西法？睡魔？蝙蝠侠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下了地狱，难道小丑的人格已经邪恶到需要地狱主君和沙人亲自迎接的份上了吗？他熟读《圣经》，曾经也很喜欢霍夫曼的《沙人》，仍旧记得主角那塔内尔那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当时他读完那篇《沙人》之后，接连做了好几天噩梦。最后还是托马斯和玛莎陪他睡了好几晚，他才摆脱对那个专门吃小孩眼睛的恶魔的恐惧之情。
据说沙人会趁着夜晚专门挑选不肯上床睡觉的小孩，然后狰狞地笑着往他们眼睛里撒大量的沙子，让小孩子的眼珠子血淋淋地从眼眶里跳出来。
然后邪恶的沙人就会将这些战利品带回自己的巢穴，送给巢穴里的小崽子吃。据说他的小崽子长着猫头鹰那样带着弯钩的尖喙，特别偏爱调皮的男孩女孩们的眼珠子。
这个故事吓得当时年纪还小的布鲁斯每天睡觉前都要认真检查一遍自己的眼珠子是否还安然待在眼眶里——毕竟他可不是什么乖巧的小男孩，应该特别符合沙人巢穴里可怕的小崽子的胃口。
布鲁斯难得放任自己继续胡思乱想。
随后又是一阵嗡嗡咋咋的声音，有人在翻着纸页，弄出哗啦啦的声响，还有人在哔哔哔地按动一些仪器——这些仪器听上去像是位于人间的蝙蝠洞里的同款，作用都是检测被送进来的人的生命体征。
他应该没有听错，因为不一会儿就有人对着他说道：
“醒了就起来，别装睡！”
说话的人声音低沉，透着一股子睡眠不足的烦躁，但声线听上去却十分熟悉，熟悉到让蝙蝠侠感到心痛。
于是他猛地睁开眼睛。
明亮的灯光刺激到布鲁斯因为久睡而变得有些脆弱的泪腺，他感觉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流下。
猛地眨动几次眼睛之后，他终于能够看清眼前的景象。
有个和他差不多高大的人站在他面前，正一脸不耐烦地双手抱臂。那双明亮却有些陌生的绿眼睛瞪着他，似乎满是不耐烦，但蝙蝠侠又怎么会看不出来里面其实盛满担忧。
“……杰森。”难以置信地深呼吸，然后过了好久，他才低声叫出这个名字。
“是我。谢天谢地，你总算是清醒了。”杰森啧了一下，然后弯下腰动作熟练地给布鲁斯检查身体。
布鲁斯在这个陌生杰森有些强硬的命令中不断地睁眼睛、转动眼珠、张开嘴……
然后在杰森松了口气的眼神中，布鲁斯问道：“我死了吗？”
杰森……了一下，然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说实在的，他对这个蝙蝠侠的感官很复杂。只要一想到平行世界的他有种可能是被小丑关在阿卡姆折磨整整一年，而这个号称‘全世界最棒的侦探’的家伙却一点线索都没有发现，他就想把这个躺在病床上的家伙再揍一顿。
最好揍到他下半辈子都只能躺在病床上，然后让阿卡姆骑士顺利接手哥谭。
不过想想这个蝙蝠侠现在面临的情况，杰森又忍不住心生同情。
怎么说呢？有时候活着对蝙蝠侠来说还真未必是好事儿。
“……这可不好说。”杰森没准备亲自告诉这个蝙蝠侠真相，由他自己去看或者让另一个世界的蝙蝠侠亲口告诉他的画面显然更美好，于是红头罩打算礼貌地保持沉默。
蝙蝠侠：……？
能不能痛快点告诉他，他现在究竟是像死人波士顿·布兰德一样以灵魂的形态存在，还是因为小丑过于邪恶的人格变成了在地狱里应该颇受欢迎的恶魔？
这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蝙蝠侠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杰森在蝙蝠侠谴责的眼神中补充道：“……我感觉你的脑子还是不太清醒，不适合接收如此丰富的信息量。要不然你再闭上眼睛睡一觉？等脑子清醒了再说？”
不然他怕现在这个身体脆弱的蝙蝠侠被气晕过去。
然而他十分合理且颇具人情味的建议并没有被一向我行我素的蝙蝠侠采纳。浑身上下都裹着绷带，脑袋上还戴着各种检测仪器的蝙蝠侠倔强地想要从床上爬起来，为此甚至不小心打翻了阿尔弗雷德刚刚送上来的爱心午餐。
杰森翻了个白眼，只想把这麻烦的家伙敲晕。
但这件事显然交给另一个自己更合适。
他冲着一直站在门口旁观的某个蓝眼睛家伙使了个眼色。
始终沉默不语的蓝眼睛阿卡姆骑士翻了个红头罩同款白眼走进房间，居高临下地看着在病床上扑腾的蝙蝠侠。
“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乖乖躺在床——不要给阿尔弗雷德添麻烦。”阿卡姆骑士有些冷硬地说道。
蝙蝠侠看着眼前的杰森，越发觉得自己的怀疑是正确的——他肯定已经身处地狱而不自知，不然怎么会看见两个杰森？
一个蓝眼睛一个绿眼睛，加起来可以凑成一对儿波斯猫。
额前有两撮白毛的那个可能是渐变色型。
蝙蝠侠感觉自己的大脑里仿佛有两个蝙蝠侠正在打架。
其中一个停留在一年前的葬礼上，霏霏阴雨让整个画面的质感像是老旧默片，画面里的蝙蝠侠正在为死去的罗宾鸟哀伤。
另一个停留在几分钟之前，他准备壮烈赴死，给自己和小丑的纠缠划下一个完整的句号——管他完不完美，但他总不会让自己变成小丑，成为哥谭的另一个神经病。
所以合该有两场葬礼，蝙蝠侠胡思乱想头脑混乱。但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第二场大概似乎也许遥遥无期，就连第一场都好像有些不太对头。
布鲁斯又晃了晃发晕的脑袋，逼迫自己从混沌和无序的思维中回过神来。
“所以我没有死。”他硬撑着不肯躺下，肯定地看向阿卡姆骑士，“我的骑士陨落计划——那个奇怪的孩子阻止了我，所以他是来自另一个宇宙的人，而你——”
蝙蝠侠的目光移向红头罩：“你是和他来自同一个世界的杰森。”
这就解释了霍普对他的熟悉，以及他对霍普的不熟悉。
“Bingo，不愧是世界第一侦探。”阿卡姆骑士冷着脸站在病床前阴阳怪气，“所以尊贵的侦探先生能不能告诉我，我被小丑关起来的时候，你的侦探技能怎么就像是失效了一样呢？难不成它还因人而异的吗？或者因为我没充钱？”
蝙蝠侠保持沉默。
而杰森却受不了地试图破坏气氛，他觉得另一个自己有些软弱，并且对蝙蝠侠抱着一种奇怪的期待。
“……你听上去像是没吃到糖的小孩，杰森。”红头罩一针见血地指出，“你亲爱的蝙蝠爸爸没能发现你的存在，所以你就叫了几十两坦克和装甲车准备把哥谭犁一遍是吗？这场狂欢的受益人恐怕只有哥谭的反派，而你什么都得不到。”
“那又怎么样？”阿卡姆骑士用同样的方式讽刺回去，“他甚至不肯探查一下我死亡的真相，就连让我们天人永隔的小丑都能被他原谅。”
不错的双押。红头罩心想。
不过他实在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劝解这个被小丑洗脑的同位体。
同情，却也有些愤怒。
但杰森的理智告诉他，无论是哪一个平行宇宙的他都不会想要看见别人的同情。
于是杰森只能一边掩饰真实的情绪一边继续阴阳怪气：“可能是你本应该冲给蝙蝠侠侦探账户的钱用来支付你的uber账户了——这个让顾客隐私裸奔的软件应该可以打到坦克的对吗？我准备下次试试。”
“你这是在维护这个家伙？”阿卡姆骑士突然变得怒气冲冲，“滚回你蝙蝠爸爸的怀抱里吃奶吧！”
红头罩却觉得有些冤枉，他只是希望另一个自己能够找到自己的目标，而不是把全部的情感都寄托在蝙蝠侠身上——恨也是一种感情寄托，也许这只能说明阿卡姆骑士依旧没能找到自我。
阿卡姆骑士却觉得红头罩懦弱得可怕，明明同样是被蝙蝠侠放弃的存在，他居然连向蝙蝠侠举枪都做不到。
不知不觉，这场父子之间的争吵已经变成了杰森和他本人之间的争吵。
大病未愈的蝙蝠侠退出战场，一边欣慰地看着他‘活力四射’、‘热情奔放’、失而复得的儿子，一边从两人的争吵里收集信息。
然后又在不知不觉中红了眼眶，杰森还活着，这可真是太好了。
至少他尚未说出口的话不至于永远无法说出口，他的孩子再次回到哥谭，这简直再好不过。
这不是一场梦，也不是一个奇怪的魔法。蝙蝠侠转过头去，十分专业地查看各种仪器的指标，衡量自己的身体状况。
看上去似乎没大碍了。
那边，杰森和杰森的争吵几乎上升为肢体冲突。
蝙蝠侠还是硬撑着站起身，出面稍稍阻拦了一下。主要是害怕这两人把他脑袋上昂贵的检测仪器打翻，不然他还要再戴一次——这东西看上去不是一般的麻烦。
两个杰森怒气冲冲地看着彼此，互放垃圾话。
然后得到了蝙蝠侠不赞同的眼神×3。
刚被救回来的蝙蝠侠看向门口，另外两个穿着蝙蝠侠套装的人看上去已经围观了不短的时间。
“……我不明白，为什么另一个宇宙的人除了蝙蝠侠之外，都无法和自己友好相处？不管是夜翼、红头罩还是红罗宾。”
个子更矮，看上去似乎还没有完全长大的蝙蝠侠翻了个白眼。
这种情景他已经见过好多次了，自从霍普宝贝开启他的多元宇宙业务之后，每次有新的红头罩、夜翼或者红罗宾需要在和平的环境中见到自己的同位体时，会客室的家具就要换一遍。
如果是罗宾见面，那更可怕——会客室可能都需要重建，毕竟墙上全是武士刀划出来的痕迹，有时候一整面墙都会消失不见。
布鲁斯小少爷摇摇头，十分惋惜他一个月前没有被霍普摇到——他那天正在被玛莎和托马斯压着上文学课，然后又被夫妻二人打扮成吉祥物带去参加宴会，完全没时间去找霍普。
大布鲁斯老爷也很遗憾自己没有被摇到。霍普宝贝聊天群摇人的时候他正好在追踪双面人，这家伙又从阿卡姆逃了出去，并且策划了一场爆炸。
最后霍普只摇到了乐高蝙蝠侠。
……所以，希望这个新来的蝙蝠侠心脏足够坚强，能够经受社会性死亡。
想到已经在另一个世界呆了整整一个月，每天都忙于参加各种社交、会议和新闻访谈的‘布鲁斯·韦恩’，两个蝙蝠侠都忍不住头皮发麻。
这件事给了所有蝙蝠侠一个前所未有的教训，那就是千万不能让任何人来扮演他们自己，不然面临的就是眼前这个蝙蝠侠的境地。
被同情的眼光注视的蝙蝠侠：……？
阿卡姆骑士和红头罩显然也想到了同一件事，两人不约而同停下和另一个自己在理念上的辩论，用看好戏的目光看向蝙蝠侠。
刚从病床上起来，已经从现在的情况里猜测出他其实没有死亡而是被另一个宇宙的人救下的蝙蝠侠很想让这群谜语人滚开。
你们有事直说行吗？谜语人滚出蝙蝠侠的视线！
最后还是红头罩大发慈悲，决定让蝙蝠侠自己去面对暴风雨。
于是，刚刚被救过来的蝙蝠侠得到了看电视的权利。
病房里那个尺寸巨大的电视中，哥谭新闻直播正在被接入。信号相当棒，和蝙蝠洞里的冲浪速度差不多。
甜美的金发主持人用艰涩的笑容继续维持自己的专业素养，但她的眼神透着生无可恋。
她背后，蝙蝠侠‘凄凄惨惨’地走在哥谭街头，似乎准备入住某个韦恩企业旗下的酒店，但他显然失败了。
看周围人习以为常的表情，这个场景似乎已经发生了不止一次。
负责新闻现场直播的主持人声音带着无聊：“众所周知，我们曾经误以为布鲁斯·韦恩先生就是蝙蝠侠，但是很显然，这简直是个天大的错误——他们两人的确只是舍友关系。”
屏幕前的蝙蝠侠似乎听见了什么完全无法理解的怪东西。
“根据调查，他们现在已经分手了，似乎上次韦恩先生差点被稻草人害死的事情仍旧对两人的关系影响巨大。蝙蝠侠如今已经失去韦恩企业的赞助，但据说已经准备材料起诉韦恩先生……”主持人小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挤进屏幕里的蝙蝠侠打断。
“是的，没错。我已经准备好律师团，”蝙蝠侠语气低沉，“毕竟他答应会一直为蝙蝠侠的事业注资，关于这一点，我绝对不会让步！你听到了吗？布鲁斯·韦恩。”
真正的布鲁斯·韦恩：……？
一瞬间，不好的预感涌入他的脑海。室友关系、感情破裂等等词汇串联在一起，狗血两个字跃然纸上。
他颤抖着手随便换了几个频道，但是和哥谭有关的新闻几乎被布鲁斯·韦恩这个词条占据了一大半，另一半带着蝙蝠侠的tag。
这些hot词条中，百分之九十都是关于哥谭阔佬和黑暗骑士的爱恨情仇。
考据相当严谨的小报记者和八卦媒体们几乎把蝙蝠侠和‘布鲁斯·韦恩’所有行动的时间线梳理得一清二楚。
结果大家发现，蝙蝠侠为救韦恩老爷而出现在公共场合的次数高达99次，其中有53次都有人拍到二人同框。
——蝙蝠侠知道，此处应该感谢神通广大的黑客红罗宾。
但是单凭这些证据，真的能够让民众相信蝙蝠侠和布鲁斯韦恩是两个人吗？蝙蝠侠对此十分怀疑。
但事情确实就这样发生了。
因为八卦记者们发现，韦恩老爷和女伴们约会的时候，蝙蝠侠也总是兢兢业业地在哥谭街头暴打罪犯。
何况，其实大家都不相信蝙蝠侠当天能够如此轻易的被稻草人抓住。看看那天直播里被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的蝙蝠侠，谁会相信这样不堪一击的人是蝙蝠侠呢？
虽然真正蝙蝠侠的身份仍旧是个谜，但现在大家显然已经倾向于相信蝙蝠侠是一个空有一身武力却没有任何资本的平民超级英雄。
他为了保护哥谭的夜晚，甘愿被韦恩老爷包养。甚至在韦恩老爷出去乱玩的时候，他都不敢抗议。
已经有罪犯现身说法，被记者们扒出韦恩老爷在外面乱玩的那几天，蝙蝠侠情绪相当暴躁，打架时候的暴力程度比平时提升了10%。
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韦恩老爷是个老婆不在家就出去胡搞的渣男！他甚至不靠谱地穿着他老婆的制服出去乱晃！
结果害得全哥谭都以为草包花花公子就是蝙蝠侠。简直荒谬！
渣男和他老婆本人蝙蝠侠：……！
他扭过头，一边指着电视里韦恩老爷抓马的泳装派对一边看向在场有的心虚有的幸灾乐祸的吃瓜群众：“现在，谁能告诉我，跑去另一个世界扮演‘我’的，究竟是谁？”一个唱跳rap蝙蝠侠和一个派对女王韦恩老爷，究竟是谁把这两个家伙凑到一起去的？
还有一个问题，这个蝙蝠侠暴露身份之后的剧本到底是谁编的？
大家集体沉默了一下。
“……呃，你可能不认识编剧，他叫钢铁侠，当然有时候我们也叫他抓马Que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