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深安静看着孔宣时, 就连孔宣都有种被穿透的感觉。

  封深某种意义上来说, 有点过于干净了。孔宣把他从小看到大, 这十几年的时间,看起来也不过是眨眼就过了,对大妖来说, 这时间太短暂,也太微小了。

  “在你见到我之前, 其实我见过你一次。”孔宣淡淡地说道, “你被闻仲抱在怀里,小小的一只,看着蜘蛛一直哭。”

  “太小的,奶娃娃的样子,很像我的一位老熟人。”

  封深微愣,“你认识的那位,和东皇太一有什么关系?”

  孔宣阴柔的面容微动, “他和东皇是何关系,我可不清楚。但是那些年头里,出现在东皇身边的,也唯有这么一位。”

  “孔叔,你说的时间, 是在封神前, 对吗?”封深犹豫着说道, 就好像知道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一般, 整个人都显得恍恍惚惚的。

  “没错。”孔宣勾唇, “远远早于封神前。”

  封深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淡白的指尖泛着红,声音淡淡地说道,“怪不得这时间听起来不太对。”

  东皇的时间远远早于封神榜的时期,封深最早的猜测是出于什么原因,东皇太一才会和封神榜产生联系,才会和当时应该是封神榜榜灵的他有所关系,但从孔宣这暧昧不明的话里来看,这时间点似乎有问题……唔,可能不是时间有问题,封深微微动了动手指,也许是他有问题呢?

  “孔叔,器灵、或者是其他宝器诞生的意识,能轮回吗?”

  孔宣眼眸泛起红光,声音近似淡漠地说道,“从来没有器灵这样的说法。”

  封深愣住。

  “所谓的器灵,不过是这些宝器经历的时间久远,模模糊糊诞生的一点意识,可从来没有任何一样宝器诞生过真的纯粹的意识,这是所有小世界都不例外的法则。”

  封深没能从孔宣的话里回过神来。

  不算是从一开始的打神鞭、封神榜、到后面的古墓,以及下东海遇到西岐,这一路上封深所遇到的人和事,都在不断地给封深强化一个意识,他是封神榜。如果按照孔宣的说法,所有的宝器都不能够诞生意识的话,那这其中……他不是封神榜?

  打神鞭泛着微光,顺从着封深的意思落到他的手心,识海中的封神榜更是金光遍身,其上的字体尤其清晰。

  如果这些是假的话,什么才是真的?

  封深的手心蜷缩了又松开,松开了又蜷缩,然后叹了口气,“你让我解开了很多疑惑。”

  孔宣哼笑了一声,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东皇是出于什么目的,我还不清楚,但是他每一次出现都带有深意。第一次给予的是震慑与保护,第二次我还猜不透,但肯定也是有原因的。陆压虽然不是个好人,但是他近来的几次任务,某种程度上都在推动着我往我是封神榜这个方向走。”

  “我原本以为,陆压是站在东皇这一边的,但是后来我才发现这其中的微妙。东皇虽然带来了我对封神榜的怀疑,但是他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的语言行动表示出这点。”

  甚至还否决了封深对器灵的认识。

  “直到你刚刚的话,我才彻底清除了一点。”

  “在我是封神榜,和我不是封神榜这一点,貌似对你们来说,其实存在着两种截然不同的希望。”

  “那么孔叔呢,你是站在那一边的?”

  封深说话这些话,他的情绪并没有任何的变化,平静得好像不是在说自己事一样,眉眼微弯,好似带着笑意,清澈漆黑的眼眸中却没有一丝情绪。

  “我?”

  孔宣耸肩,浑不在意地摊手,“我哪一边都不是。”

  封深握着打神鞭,摇头道:“我或许最开始的确不是封神榜,但是后面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最终还是成为了封神榜。”他对封神榜的熟稔并非作假。

  “陆压希望我想起这些事情,是因为这点……对他有益吗?”封深喃喃自语。

  孔宣道:“你难道想起了些什么?”

  封深摇头,又点头,“我一直在做梦。”

  过了一会儿,又补充道,“做一些很美好的梦。”

  孔宣嘴角带笑,“你啊你,怎么看起来还是个小孩子?”

  封深趴在床上,也赖着不起来,丝毫没有一点待客之道,“你当初为什么会支持西岐呢?”

  “如果是孔叔的话,顺应天道,不是什么难事吧。”

  孔宣看着桀骜不羁,潇洒纵然,可实则他对某些事比任何大妖都要敏感,传说中的东西不知道有多少是真实的,但是封深这么些年和他的相处,或多或少也知道他的性格。

  他懒得做和天道抗衡这样的事。

  西岐既然是真的……那么某些事情,也应该是真的吧,而且传说中的东西,又怎么会真的出现呢?

  “你把地球的历史和小世界又混淆在一起了。”孔宣淡淡地说道,“不过西岐是真的……经历也的确相差无几。”

  “所谓的天道又是什么,天生万物,有些妖物天生便是吉祥,有些大妖天生就是邪崇,你会甘心?”

  封深眉峰微动,淡笑着说,“我做了十八年的普通人,对我来说不普通的生活也是最近这一年来,虽然我听过很多人说人族才是备受宠爱的种族,可绝大部分的人都是普通至极,而再普通的妖物都能轻轻松松伤害一个普通人。互相制约的东西,也没有什么需要置喙的。”

  孔宣眼珠都赤红起来,指尖燃着一点跃动的火焰,“你就是这种性格让人讨厌。不管是什么东西,在你看来都觉得挺美好。被骗了还乐呵乐呵的。”

  封深努努嘴,“那也不至于。”

  孔宣不理会他,继续说道,“我对天道没有任何意见,只是那时候恰巧在想,如果天道的意思必然是正确的,那持着相反意见的人,就必然是错误的?”

  封深犹豫了一会儿,“我不觉得这些是你会思考的问题,孔叔。”

  孔宣作为一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大妖,思考这样的问题对他来说不是不应该,而是显得有点过于……封深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孔宣叹气,“你是想说,和我这把老年纪不符合。”

  封深讪笑,“那倒也没有。”

  孔宣声音骤冷,“因为一个蠢货不知死活,自认为所谓的顺应天道是什么好事,被人骗了之后还乐呵乐呵的,活该死了算了!”

  封深:……你这形容词怎么听着那么耳熟?

  封深小心翼翼地说道,“那个人最后怎么样了?”

  孔宣站起身来,一个暴栗敲在封深的额头上,疼得封深把脑袋瓜子插在了竹枕下,“疼疼疼……你还特地站起来打我??”

  “我没恁死你,已经算平和了。”孔宣神清气爽地理了理衣服,“你最好给我小心点,要是你爹回来了你没了,我就刨了你的坟挖了你的棺材丢去水里泡一泡希望你下辈子脑子清醒一点。”

  孔宣面无表情地说完了后面那句几乎没断的话,然后直接就消失了。

  封深翻了个身,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硬邦邦的床板躺着不太舒服,但是封深已经习惯这样的感觉,太久没睡还觉得有点怀念。

  封深伸出手,手腕上的红绳顺着地心引力往下滑动,小丸子温凉温凉的很舒服。

  孔宣说的人……是他……吗?

  封深心怀忐忑又满是拒绝地想到,一想到他和孔宣以前有可能是挚友的关系,封深心头充满了一种无法解释的郁郁。

  总觉得他突然从一根嫩草变成了一根老稻草。

  孔宣这边暂且不提,封深最好奇的还是他和东皇的关系,虽然他一直断断续续地做梦,但是在梦里的封深始终是个小奶娃,要不就是到处玩要不就是被东皇抱着玩,天真无邪的样子看得封深自己也有点怀疑,当初他真的经历过这种奶声奶气十几年的日子?

  到底是怎样一种关系,会让东皇执念至此?

  封深恍恍惚惚了好久后,回过神来,外面已经天黑了。他已经能够在黑夜中视物,也没有打开竹屋里备好的灯光,随意起身在屋内走动了两下,突然又意识到一点。

  啧,如果孔宣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封神榜的话,那么当初他也知道封印他的人,就是封深了?这真的是一个剪不断理还乱的事。如果封深真的是孔宣口中所说的那个“朋友”的话,孔宣会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后续的事情不管是和天道对抗以及被封神榜封印都是因此而起。

  封深摸了摸下巴,决定以后还是对孔宣好一点……还有他爸。

  封深幽幽叹了口气,他还挺久没看到他爹的,如果不是小秘密的答案让封深肯定闻仲没事的话,他还不会和现在一样这么淡定。

  他站在屋子中央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决定今天晚上就在家里休息一晚。

  回头的时候,封深猛地撞上一堵肉墙,鼻子都差点被撞歪了。

  封深猛地往后退了几步,捂着脸说道,“你是谁?”他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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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以为回广州事情就少了,没想到反而更多了,抱歉今天又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