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好友【完结】>第231章 准提2

  “捡。”

  杀生剑一剑挑下了一颗人头。

  荀靖之第一次看见出鞘的杀生剑时,剑身上沾的是狂尸的血,尸血气味酸苦。现在活人的血留在剑刃上,那鲜血还带着身体里的温度。

  敌人有锋利兵器,可他手里的剑未尝不锋利!

  鲜血溅进了眼中,他不得已揉了一下眼睛,擦去了脸上溅上的鲜血。

  不远处的赵弥大喊了一声:“郡王小心!”

  几支箭破空飞了过来,荀靖之听见了飞箭的声音,根本来不及转身,他身侧一个侍从急急抬起盾牌保护他,他身上的金甲也足够坚硬,一支箭打在他的身上后,未能穿破金甲,掉在了地上。

  “咚”一声,右肩后肩上被飞箭戳过的地方传来一阵剧痛,荀靖之被箭势带得往前踉跄了一步。

  现在那里顾得上疼!“走!”荀靖之转头瞥了一眼身后,城门破开后,敌军越来越多,城北已经陷入混战,他叫上了侍从和自己的士兵,一起向城北的归妹坊撤退。

  把敌军引到布置过陷阱的里坊中去!

  赵弥在逃跑时弯身捡起了地上的羽箭,许朝士兵已经没有箭了,能存一支箭,等他们占据一个高地,能拉弓射箭时,没准就多一分胜算。

  荀靖之不敢活动肩膀,右手不便拿剑,但他更不敢将剑收回剑鞘中,于是换了左手拿住杀生剑,拼命向前跑。身后传来一阵一阵的喊杀声。

  左手手腕处的旧伤在此时闷闷作痛,他浑身颤抖。大火燃烧,烧塌了房子,猎猎火焰声、木梁坠落声一并自身后传来。

  敌军不是喜欢放火吗!好,城北归妹坊中藏了木料和干草,把敌军引进去,直接点燃里坊。

  归妹坊中挖了陷阱、安了倒刺,藏有城内的伏军。

  “归妹”取自卦名,归妹卦,上泽下雷,卦辞曰:“征凶,无攸利。”——这是凶急之卦。荀靖之这就要带士兵把紧紧追着他们的敌军引到归妹坊去,将凶相送给所有追逐他们的敌军。

  荀靖之穿着沉重的甲衣向前跑,心中已经几乎不再期待会有援军忽然出现。但他并不感到彻骨的绝望,也不感到有丝毫悲凉,他还有唯一的希望,他希望城西的百姓还能集中所有心意念佛——不要恐慌惊惧、不要因城北的乱象而陷入极度的骚动和混乱中,全心全意祈祷,至少保留着希望。

  一遍一遍念佛。即使山已挡了过来、海绝不分开。

  要信神佛,为什么不信?!

  一遍一遍念,心无杂念,一遍一遍,只要足够虔诚,那人心里的山已经移开、海已经分开,绝境里的生路由人自己给自己。

  至少让上天、让上天的佛陀神仙们知道,江陵郡即使城破,也绝不立刻认输!

  直到最后,江陵郡也绝不认输!

  身后的敌军再次放箭,这次是一队弓兵在他们身后列阵放了箭,几十支响箭一齐飞出,箭上的哨子发出尖锐的鸣声。

  耳朵刺痛,荀靖之带兵向着归妹坊奔跑,铁甲不够坚硬的士兵甲衣被箭射穿,中箭后刚迈出下一步就倒在了地上。

  荀靖之跨过尸体,喊:“别停,跑!”

  跑。

  荀靖之穿的是金甲,一旦有火光扫过来,金甲反光,异常明亮——他是主将,这是他用以区别自己和其他将士的方式。

  他是主将,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只要他还能跑,敌军就会追逐他,他会把他们带进归妹坊。

  只要后面的人还能看见金光,他们就不会放弃。

  赵弥跑在荀靖之前面,他跑得气喘吁吁,看荀靖之落在自己身后,拽了一把荀靖之,说:“郡王,进了里坊,您……呼、呼,您就把金甲换给我!”

  荀靖之的右肩斜后方被飞箭打中过,赵弥拽的是他的右臂,赵弥拽他时,让他几乎有整条手臂要被撕裂扯下的疼痛感,他没忍住皱起了眉,脱口而出叫了一声痛。额头上的青筋突突跳动。

  “郡王?!”

  荀靖之的额头上立刻滑下了黄豆大的冷汗,他痛得做不出反应。

  荀靖之说:“先不要拽我。”

  “您受伤了?!”

  荀靖之的身上剧痛,受伤了——受伤了算什么?他横下心来在自己的嘴唇上恶狠狠地咬了下去,狠到咬破了嘴唇。手臂上的疼痛沉重广大,如同一片模糊的乌云,嘴唇上尖锐的刺痛刺入脑中,以痛攻痛!他的智识再次恢复了清晰,对赵弥说:“先去归妹坊里!”

  身后传来铁靴的行进声,敌军的脚步声如催命一般,出现跟在他们身后。

  赵弥又急又气,气自己拽伤了郡王——荀靖之左手拿剑,右手什么东西都没有拿,赵弥这才拽了他的右臂。

  又有敌军射箭,赵弥抬盾为自己和荀靖之遮挡箭雨。

  羽箭哗哗掉到地上,赵弥已顾不上低身捡拾那些掉落的箭了,扔了盾牌和荀靖之一起往归妹坊跑。

  荀靖之见敌军再次放箭,于是知道了,他们和追逐他们的大多数敌军尚有一段距离——虽然不算太近,但是至少有一箭的距离,否则那群敌军开弓,会一并射伤自己人。

  赵弥抬盾挡箭时落在了荀靖之身后。越来越多许朝的士兵从荀靖之和赵弥身侧倒下。一个敌军冲了上来,砍刀挥下,许朝士兵的血飞溅,直溅到赵弥的背上——

  荀靖之使出一招“游心殷阳”,一剑挑下了他的头。

  带着头盔的头落在地上,发出金属坠地的声音,随后骨碌碌滚动起来。

  无头尸体手里的刀差一点就要砍到荀靖之。

  刀锋擦着荀靖之的脸侧落下后,荀靖之惊悸不已,胸膛不由自主地不停起伏,他强迫自己冷静、强迫自己重新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和赵弥等人继续向前狂奔。

  去归妹坊!

  这里是江陵,不是宣德,可活人与狂尸有什么区别——荀靖之上次看到如此疯狂的景象——如在地狱的景象,是在幽州的宣德。那年他十七岁。如今他已二十六岁了!

  荀靖之和侍从、士兵向着归妹坊奔去,跑着跑着,他忽然看到前面亮了。前面再过一条街,就是归妹坊,归妹坊的方向亮了起来。

  坊内的火……已经点燃了?荀靖之似乎听见有一根弦瞬间断裂了。

  有人已经将一部分敌军引到坊中了么?

  荀靖之看着前面的亮光,那倒映在他瞳孔中的火光,似乎正在他的眼中熊熊燃烧。

  那他们……去哪个里坊中?

  惊愕。

  赵弥看见前面突然冒起火光,同样震惊得停下了步子,他回身看向伪朝的追兵。再次有敌军冲了过来,赵弥正处在愣怔中,看着敌军抬刀劈他,手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荀靖之抬起杀生剑替赵弥挡住了落下来的刀光——

  剑锋、刀刃碰撞,迸出了火花。

  虎口被震得生疼。荀靖之出腿,一脚踹中敌军的脖子,又补了一剑,对众人喊道:“进附近的坊!就近进去!”

  如今直直在大街上狂奔,是白白送命!

  已经不能去归妹坊了,或许是孔籍等人先带兵引敌军去了归妹坊。荀靖之劝自己冷静,必须冷静!想一想城西、想一想神佛、想一想……想什么?!他只能想到,有人引敌军进了归妹坊。

  归妹坊、归妹坊,有人带敌军进去了,就不算空置了归妹坊,就是好事!

  开战之后,城北陷入混乱中,传信极其不便,荀靖之根本见不到传信使者,或许城内告诉他有军队去归妹坊的信使已经在路上被射杀了。

  那就就近进入空置的里坊中躲避!

  荀靖之一把拽过赵弥,带身后的士兵寻找左侧的里坊的坊门,然后冲进了里坊中。关坊门!关上坊门后再冷静商议对策。来不及关门,敌军的一队骑兵追了过来,一刀劈下去,将许朝士兵劈倒在地,一匹马的马蹄踏在尸体上,硬生生挤在了门缝处。

  荀靖之和许朝士兵在门后用力推门,一群人拥在一起,使出最大的力气要将坊门关上。敌军的战马的脖颈被卡在门缝处,战马发出令人恐惧的鸣叫声,直震得人的耳膜欲裂。马的骨头被坊门挤压得发出咯咯的声响,门缝处伸进了敌军的战戈。

  六七支战戈在门缝中乱插,扬起一片血雾肉碎。

  许朝推门的士兵发出惨叫,人和尸体一同在门后紧紧推门。

  赵弥在推门时被士兵挤到了后面,大喊一声:“郡王!”

  他的眼尖,借着一道门缝外照来的火光,看见了荀靖之,他顾不得荀靖之右臂有伤了,使劲拽荀靖之,扯着嗓子下令:“郡王,我们先走!守门的守住!其他人往坊内撤退!都守在门口,我们只会一起早死!!!”

  荀靖之疼得眼前发黑,双手随之一软,一松手后,被赵弥从人群里拽了出来。

  赵弥抓着荀靖之就往里坊深处跑。

  几百个士兵随荀靖之和赵弥一起向归妹坊逃亡,如今只有十几个士兵能跟着他们往里坊深处奔跑躲藏了。

  赵弥不熟悉这一里坊内的道路,情急之下,他甚至看不出来这是哪个里坊,只能先带着荀靖之往里面跑。

  荀靖之缓过了眼前的黑暗,因为一直在奔跑,口鼻内皆是血腥味。他拽住赵弥,说:“缓一缓!”

  赵弥满头是汗,说:“郡王,缓不得了!”

  一个士兵说:“不行,我也跑不动了,赵大人,我们找一间空楼或空宅,暂时喘一口气吧。”

  其他士兵也说:“找空楼吧!”

  赵弥于是只好说:“好,我们先去休整。”说完看了看路,见东边路宽,要带士兵往东边走,去东边找空置的楼阁宅院。

  荀靖之说:“等等再走。”

  赵弥不解,借着月色看着荀靖之。

  夹在坊门门缝中的那匹马似乎是死了,不再发出惨烈的鸣叫声,只有人声在他们后面呼痛。

  荀靖之攥紧了手里的杀生剑,痛,真是好痛。江陵郡的城门,今日破开了!他守在江陵郡内三个月,走过了江陵郡的每一条路,比赵弥更熟悉江陵郡,他要求自己不要再在意身后的声音,仔细辨认这里到底是哪处里坊。

  静了片刻,他隐约看见了尖细的塔影,不,那不是塔,淳化坊内有高耸的石幢,那是石刻经幢。

  他对众人说:“这是淳化坊。不要往东走,东边是大路,敌军如果骑马追我们,我们一定跑不过他们。往西走,我们更好躲避,也可以从另一个坊门出去。”

  赵弥说:“是!”回头对一众士兵下令,“往西边走!”

  众人拐进西侧的巷子,寻找有小楼的宅院。在小楼上可以自上窥视外面的敌情。“吱呀——”一个士兵用手里的兵器顶开了一处宅院的大门,喊道:“将军,这里!”

  士兵说完话,听到了远处的声音——

  坊门似乎被打开了,有马匹冲了进来,脚步声匆匆传来。

  赵弥说:“快进去,然后关门!”

  就在这时,巷口出现了一个黑影,敌军的骑兵已经追了过来,一个冲在前面的骑兵提灯自巷口跑过时,荀靖之和赵弥等人甲衣上的金银甲片发出了反光——

  敌军骑兵愣了愣,退回来后,确认了自己没有看错,张嘴喊:“在这——”

  荀靖之拔出赵弥腰侧的刀,朝他扔了过去!

  一刀敲在战马面部的当卢上,马匹受惊扬蹄,猛地站了起来,敌军只好先去控制自己胯'下的马,来不及再喊人来。

  荀靖之喊:“还不快跑!!”

  有士兵要往宅子里钻,荀靖之顾不得拽他出来,如今如果都往往宅子里钻,或许是自寻绝境,他说:“分散开跑!”

  不分散开,他们就是等着被一窝端了!

  赵弥和荀靖之沿着巷子继续向前跑,希望能冲到巷子对面的街上。马比人跑得快得多,那敌军叫了自己的同伴,追了上来。荀靖之、赵弥和五六个士兵,即将被他们捉住——

  赵弥将荀靖之挡在了身后,他背了弓,在路上又捡了羽箭,如今取下弓来,越是恐惧反而冷静得愈发极端,临危不惧,几箭射出去,一支箭射中了那匹冲在前面的马没被当卢罩住的地方!

  战马吃痛,险些将马背上的人摔了下去,马上的人身手敏捷,跳下了马,高高提灯来照前面的赵弥、荀靖之等人。

  荀靖之的眼睛被火光刺痛,他眯了一下眼睛,看清了来人是谁:那人身形如山,穿一副青线金甲,戴虎纹兜鍪,荀靖之对他的长相和甲衣都不感到陌生,他从城墙上望见过他——

  守了江陵郡城三个月的敌军副将、伪秦皇帝的外甥,沮渠义从。

  沮渠义从的父亲是围困江陵的主将。

  沮渠义从的战马已如发疯一般跑开了。他既然不骑马了,大喊了一声:“下马!”对身后一同跟着他来的人下了命令。他说完并不回看他们,而是直直盯着赵弥身后的荀靖之,低头行礼,讽刺地笑着叫道:“高平郡王。”

  赵弥的箭筒里已经没有箭了,他的刀被荀靖之扔了出去,他只能捏着一个士兵的普通铁刀,挡在荀靖之前面。

  赵弥绝不会让开。

  荀靖之也盯着沮渠义从。

  沮渠义从知道荀靖之等人的手中没有箭了,因此也不拔自己的刀,他已经默认自己是赢家了,一只手里只提着灯,一只手从怀里拿出来一支笛子——准提,说:“吹准提笛者,是我父,我父通音律。高平郡王,我父笛曲如何?我敬佩你死守郡城,向你行礼,今日将耳给我,我将你耳与准提同埋。”

  荀靖之说:“令尊可是有心事么?彻夜未眠,吹笛直到天明。看来是恨我江陵不肯归降。今日入夜后,令尊或许又要吹彻笛曲了,因为,江陵依旧不降。”

  沮渠义从听完哈哈大笑,说:“是、是,那夜我父,闻第五岐死,喜悦欲狂,彻夜吹笛。今夜我父,将一再彻夜吹笛,皆因郡王之头,将悬挂大秦纛上——我父又喜悦,夜不能寐!!”

  他瞥了荀靖之身前的赵弥一眼,当他是一片羽毛、一粒泥尘,昂起头对荀靖之说:“听闻郡王有心事,为我白头。郡王摘盔,使我一见白发,我让郡王三步。”

  赵弥朝着沮渠义从吐了一口唾沫,说:“呸!!不要脸的东西!”

  沮渠义从看也不看赵弥,对荀靖之说:“高平郡王,你与我打,我不与蝼蚁打。你头样貌不错,你能守城,我割你耳,一耳埋于准提之侧,是敬意;一耳长久持于手中,是欣赏。我能杀你,得你头颅,是大喜悦。”

  荀靖之说:“我的头长在我的脖子上,王爷怕是取不到。”

  沮渠义从一直直直盯着荀靖之,目光凶狠,其中也如有火光燃烧,他说:“你与我单独打,你死,我放你身侧兵士活。你活,你护下他们,如何?”

  赵弥回头看了荀靖之一眼,眼神中满是让荀靖之拒绝之意。

  荀靖之擦去了杀生剑上的血迹,抬头看向沮渠义从,说:“你将准提给我,我答应你。”

  沮渠义从拿着准提,如给狗投掷骨头一般,将准提扔到了自己的脚下。

  他说:“捡。”

  羞辱。

  赵弥恶狠狠地盯着沮渠义从,沮渠义从又笑了,他终于对赵弥说了话:“村狗欲吠。狗若落入我手,我将挖尔之目、剥尔之唇。”

  赵弥要替荀靖之去沮渠义从身前捡笛子,荀靖之拉了赵弥一下,让他不要往前走。

  他拿着杀生剑,向着沮渠义从走了过去。

  沮渠义从提着灯等着荀靖之朝他走过来。

  荀靖之弯身,捡起了准提。

  是准提。

  的的确确是准提。

  在第五岐失踪的几年中,荀靖之曾长久地将准提收在自己手中,准提是一支紫竹笛子,笛身有三个竹节,颜色近乎黑色,通身朴素,并无装饰——

  他怎么会认不出准提!

  好,是准提。

  沮渠义从趁荀靖之弯身,伸手去抓荀靖之,似乎是想抓住他颈侧金盔的系带、将带子扯断,让他露出一头传言已变成雪色的头发。

  杀生剑一直提在荀靖之手中,荀靖之出手极快,杀生剑削铁如泥,一下子削断了沮渠义从的右手。

  沮渠义从看荀靖之用左手拿剑,以为他使不出多快的剑法来,他将荀靖之当作一个虽有气性、但已可以任他羞辱的玩物,他不知道,荀靖之的左手同样能使剑。

  他不知道,荀靖之的左手有那样的力气……

  不、他早该知道,早在他在马上看见荀靖之一剑挑下一颗人头时,就该知道,他的手里有力气——他不是个文士,是个武人!!

  荀靖之害他!

  荀靖之为什么不能害沮渠义从。荀靖之本来就没想过要和沮渠义从平等地打一场,因为沮渠义从怕是也不会平等地和他打一场,荀靖之要的只是让沮渠义从死!

  沮渠义从等人动辄屠城,公安县献降后,他们并未遵守诺言,而是在公安县坑杀了五百平民——荀靖之怎么可能信沮渠义从说的会放过他身边的士兵的话!荀靖之立刻向沮渠义从劈去第二剑。

  沮渠义从看着自己的右手飞了出去,荀靖之没给他反应的时间,下一剑就劈向他的颈下。形势的变换太过迅速,沮渠义从脸色瞬间惨白,他靠着战士的敏锐本能扭头躲避荀靖之的剑,剑风扫断了他的兜鍪的系带,在他脖子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沮渠义从没能摘下荀靖之的金盔,自己一转头后,头盔掉了下来。荀靖之一剑没有击中沮渠义从,立刻抽身回撤。

  疼痛冲了上来,沮渠义从倒在地上大叫,血不停地流,他身后的敌军士兵扶起了他,他目眦欲裂,在无法控制地呼痛声里,咬牙切齿地挤出来一个字:“杀!!!”

  杀!

  荀靖之并不恋战,已带着赵弥和自己的士兵飞快后撤。敌军已在沮渠义从下令后下马,现在终于反应过来一场变故,徒步冲向他们、向他们围了过来。

  荀靖之一剑劈裂了一个敌兵的头盔,和赵弥等人疯狂地向前奔跑。

  逃命!

  身后的敌军士兵扔了自己被劈裂的头盔,扔下手里的刀,从同伴手里夺过长戈,大喊一声“啊!!!!”向着荀靖之冲了过来!

  刺死前面的人!!

  刺死他,军功在望!!

  赵弥跑在荀靖之身侧,在余光中看长戈立刻要扎过来,别无他法,只能自荀靖之身后拼尽力气推了荀靖之一把!荀靖之被赵弥推开,猛地摔在了地上,摔得眼前发黑,他爬了起来,赵弥喊道:“别回头看,郡王,跑!!!跑!!!”

  别回头看!荀靖之已明白过来,赵弥是要替自己挡下什么,所以才推了他。他既然已被赵弥推开,所能做的就唯有不辜负赵弥推他的那一把,拼命活下去,他强忍住不去回头,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前奔跑。

  跑。

  赵弥推开荀靖之后,见荀靖之和几个士兵向着巷口跑过去,安下了心,他察觉到了风,回过头看,那持戈的士兵失去了荀靖之这个目标,转而冲向了他,就在他向荀靖之喊话时,他已经向着赵弥刺了过来。

  赵弥回头的那个瞬间,正是长戈即刺进赵弥的身体的瞬间!赵弥瞳孔紧缩,紧张得几乎失明——

  一支极其有力的十四束长箭,自那持戈却已不戴头盔的士兵脑后贯穿。

  长戈扑地、尸体倒下。

  赵弥从持戈士兵倒下的地方,呆滞地向后看,看见了远处的崔涤。他因眼中的不适,不由自主地蹙了一下眉头,他的眼眶赤红,眼里已满是泪水——真的是崔涤崔将军吗。

  崔涤持弓骑在马上,其身姿,真如天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