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出门算不得早, 等到了最近的集市买完食物,都已经快过了饭点。

  小镇子没什么正经的酒楼,两人只能随便找了家小馆子对付了顿午饭。

  南边的饭食于晏凤珣来说过于甜了, 他只吃了几口就停下了筷子,谢怀宁注意到他的动作, 想了想, 去隔壁给他买了几个包子。

  “包子店的老板是从北方过来的, 做的面食虽然也不正宗, 但或许和京中口味更像些。”他将包子递过去, “先将就着垫垫吧,等下午你去大点儿的城里,你再好好休整。”

  晏凤珣将包子接过来,隔着油纸摸着里面透出来的热度, 看他道:“你就这么想叫我走?”

  谢怀宁失笑:“就算不是今天, 也会是明天、后天, 难道你还想在这里呆一辈子?”

  晏凤珣反问道:“你想让我留下来吗?”

  谢怀宁本想随口糊弄, 但是看着晏凤珣认真的神情,最终还是认真说道:“晏凤珣,我们不是一路人,你是大夏的太子,有自己的责任于抱负,不应该再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晏凤珣沉默了会儿, 说道:“那如果我不是呢?”

  谢怀宁拿着筷子的动作顿了下:“什么?”

  晏凤珣看着他的眼睛:“你拒绝我的时候, 一直说的都是我的身份。但如果抛去这个, 单纯只是把我当做‘晏凤珣’来看呢?”

  谢怀宁倒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怔了怔, 明白过来他的言外之意, 失笑道:“可这怎么分隔的开?太子与‘姬爻’不同,你是先皇后的嫡长子,是根正苗红的大夏储君,你是注定要走到最高的那个位置上受万人朝拜的。”

  晏凤珣却不愿听他这些敷衍的虚词,追问道:“所以呢,如果我只是‘晏凤珣’,你会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

  谢怀宁被他的坚持所打败,只能模棱两可道:“或许吧。”

  晏凤珣深深地凝视着他,没再做声,将手中的包子默默吃了下去。

  将采买的食物绑在马上运回寨子,路上谢怀宁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从寨子到最近的村落,夜间来回怎么也要一个时辰有余,昨天夜里你在哪里休息的?”

  晏凤珣:“怎么突然问这个?”

  谢怀宁疑惑道:“不能问?”

  “不,我只是想知道你问这个,是不是在关心我。”晏凤珣瞥他一眼,淡淡道,“若你只是随口一问,我答与不答都没什么要紧,说多了反而显得矫情。但若你是关心我,哪怕只有分豪,我总该抓住机会,说个能博得更多同情的答案,好叫你心怀愧疚。”

  谢怀宁被他这严密的逻辑说的哑口无言,叹了口气道:“殿下这些心眼不用在正事上真是浪费了。”

  晏凤珣收回视线,低声笑了下:“你怎么知道这对我来说不是正事?”

  谢怀宁觉得这话不好接,索性闭口不言,一夹马腹,加快了赶路的速度。

  两人回到寨子时苗乌、苗岚和苗灵三人正在屋子里说着什么,见他们大包小件地往下拿东西,忙起身过去接。

  “我说你是去哪了,原来是去外面进货了。”苗岚视线滴溜溜地在晏凤珣身上转一圈,笑道,“能叫太子搬东西,恐怕全天下也就阿宁你有这个福气。”

  谢怀宁知道自家三个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子,只能云淡风轻道:“现在你能吃到太子搬来的东西,你的福气也不浅。”说着,又岔开话题道:“下任族长的事情定下了?”

  苗乌点头,笑眯眯道:“定下了,是阿岚。”

  谢怀宁有些意外,寨子里的族长素来都是最擅长蛊术的,按照道理,怎么也不该是她:“是吗?”

  苗岚翻了个白眼道:“原本族长是想让你小舅舅来,可是他撒泼发疯,族长没有办法,才临时改了主意。”

  苗乌得意道:“我在京中还有生意要看顾呢,忙着赚钱养活一家老小,哪有时间留在寨子里做族长。”

  视线扫过晏凤珣闻言略带探究的神情,惊觉自己刚刚仿佛说错了话,咳了一声道:“上午正好劈了柴,我去给你们做晚饭。”

  晏凤珣看着苗乌的背影,突然脑子里想起自己究竟是从哪里听过“苗乌”这个名字。

  他看着谢怀宁问道:“七夕那夜在似云来,那个小丫头原来要找的人似乎就是‘苗乌’……似云来是你舅舅的产业?”

  既然晏凤珣都追到这里来了,这件事迟早也瞒不过,只能应道:“是。”

  晏凤珣听到他承认,当初一直压在心里的一块石头这才终于被挪开。毕竟他当时为了这一个名字还暗自生过好一阵的闷气,现在想来都已经不足为外人道了。

  他笑了笑道:“那我的确应该是谢谢你小舅舅。”

  若不是当初他导致的一系列阴差阳错,他和谢怀宁还真不一定会有什么开始。

  谢怀宁无言,觉得事情发展到如今这步的确是应该怪苗乌,没有理睬晏凤珣,自己抱着食材径自去厨房找苗乌算账去了。

  苗乌自知理亏,摸了摸鼻子不敢吭声,只能越发卖力地做菜,等晚上吃饭,明明只有五个人,桌子上却愣是摆出了满汉全席气势来。

  这一次用过饭,晏凤珣依旧如昨夜那般进行告别,但谢怀宁这次倒没有直接送行,他好片刻才开口:“寨子里空屋子不少,你若不嫌弃,留下来宿一夜也无妨。”

  晏凤珣侧过头看他,似乎是笑了下:“不了,我会误会这是对我的邀请。”

  谢怀宁没想到对方会拒绝,刚准备说什么,却听对方又道:“而且我不想住在别的地方,我只想与你共眠。怀宁,你若不愿接受我,就不应该给我可乘之机。”

  说着,留下一句“明早我再来找你”后,到底还是走了。

  谢怀宁看着晏凤珣的背影:说要机会的是他,不要他给可乘之机的也是他。好赖话都让晏凤珣一人说尽了,倒成了他的不是。

  他想着,却又忍不住摇头笑了下,熄了灯,合衣躺上了床。

  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