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在外面跪了一天, 最后还是苗乌出面,连吓带骗将人赶走了。

  人走的时候哭的眼睛都睁不开,塞来的银子也没肯要, 只回屋将自己的东西和积蓄收拾了,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谢府。

  苗乌好人做到底, 偷偷将银票藏在了他的贴身衣物里, 又暗中找了人盯着, 直到将人送出城看着他安顿下来, 这才算是功成身退。

  谢怀宁找了时间去了一趟叶府, 叶府的仆从已经对这个小少爷喜欢得如珠似宝的谢大夫铭记于心,见人来了,忙不迭地去后院通告。

  谢怀宁也早对叶府布局烂熟于心,问过叶鸣铮的所在之处, 甚至不用小厮带路, 抬步便朝院子走了过去。

  盛夏时节, 知了在树上叫的厉害, 没有遮蔽处的地方被阳光灼烧着,热的叫人头晕。

  树荫下,有一人一虎正靠着树干小憩,在他们身旁,几只木桶依次排列摆放在周围,里面满满当当装的都是碎冰。大约时间过的久了, 那些冰小半已经化成了水, 但被风吹过, 依旧向四周辐射开丝丝凉意。

  谢怀宁还未走到树荫下, 刚刚靠近, 便被潮湿的水汽扑了满面, 他垂眸朝着叶鸣铮看了眼,感慨道:“小公子倒是会享受。”

  虽然说,贵族家中都有冰窖,现如今夏日用冰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是能这样奢侈的倒地少见。

  叶鸣铮听到他说话,睁开眼仰面看他,看着他白皙的脸上被晒出的薄晕和额头细密的汗珠,眯着眼笑起来:“阿宁要是愿意住进叶府,我保证,就算将你整个冰窖搬空,府上也没人会去阻拦。”

  谢怀宁听着似乎有些心动,思索了会儿才惋惜地拒绝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还是不必了。”

  他走过去,摸了摸大黄的背脊,大约是摸得舒服了,它整个身子都懒洋洋的紧贴在地面上,粗壮的尾巴随着他的动作轻轻在地面上摇摆拍击。

  谢怀宁看着那独眼虎困倦懒散的样子,开口道:“听说你之前曾叫人来我府上,将我的下人绑来府上问过话?”

  叶鸣铮凑到他的身边,像大黄一样在他的袖口蹭了蹭:“是。”

  谢怀宁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叶鸣铮想了会儿,倒真给出了个理由:“可是你看起来随时都像是不会回来的样子。毕竟你走的时候,谁都没法知道你得去向。”

  这一点谢怀宁倒是无法辩驳,毕竟之前怎样不好说,但是眼下他倒是真打算着离开的事情。

  叶鸣铮挑眉笑了起来:“而且如果我不把你的下人绑回来,我又怎么能等到你今天亲自上门?阿宁,我可还没想好你到底要让你答应我什么。”

  谢怀宁没想到他竟敢有脸说起这茬,无语地看着他道:“叶少爷不会指望我真的会兑现这越俎代庖的许诺吧?”

  “那是当然。”叶鸣铮理所当然,一双棕黄色的眼装着认真的森森冷意,“你的亲信言之凿凿,我是看在阿宁的面子上才放了他。阿宁要是不认,那就是你的那个小仆役说谎,好端端地颠倒主人是非。这样的恶仆,改明儿我就去叫人抓回来,拔了舌头给你出气。”

  虽说谢怀宁已经叫青竹离开了,但是眼前这位到底有些疯病在身,他也不好说对方若是存心找茬,青竹到底逃不逃的过。

  叹了口气道:“行了,我答应你就是。只不过只限定五日。五日之后,若是你想不出什么合理的要求,这许诺便就作废。”

  叶鸣铮皱了皱眉头,似乎是有些不满:“阿宁只是答应我一件事,却又设定那么多限制条件。又要合心意,又要不违规,还要五日内,好没道理。”

  谢怀宁瞥他一眼:“你若不要便就算了。”

  叶鸣铮好不容易得来的便宜自然不允,挑了下眉弯起眼睛粲然一笑:“不,既然答应了又怎么能反悔?我要好好想想让你答应我些什么。”

  他起身用脚踢了踢大黄,大黄用自己的独眼懒洋洋地看了看他,然后讨好地在谢怀宁手下蹭了蹭,这才转身跃进了灌丛之中。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屋里看诊。

  谢怀宁之前就怀疑叶鸣铮的疯病不单单只是受了惊吓,还与曾中过某种蛊毒并伴着长期服用幻草有关,这几天他在似云来,情期未发作的时候也抽空重新翻看了古籍,直到看到见到里面关于“噬心蛊”这一段时,心中本是模糊的想法倒是越发明晰起来。

  谢怀宁看着叶鸣铮眼尾的一抹艳色:中了噬心蛊的人,通常会在面部显眼处形成一个如血般的红点,会随着蛊虫的行动而微微有所移动。只是或许那移动太过于细微,常常叫人无法察觉。

  原本他初见时只以为这只是一粒泪痣,但现在看来,应该就是蛊虫存在的证明。

  噬心蛊在所有的蛊里计较起来并不算厉害,它并不害人性命,充其量也就是惑人心智罢了,可比起功效又远不及情蛊,也就只有初学的苗女愿意用它来作试手。

  但略有些麻烦的是,虽然危害并不很强,但用以解蛊的它的天敌培育起来却费劲,养蛊人里少有专门养它的,想要找到合适的虫苗可能还得去一趟寨子。

  但不管怎么说,心里有了底,谢怀宁也就轻松了许多。他陪着叶鸣铮又呆了片刻,一直到日头偏西,正准备告辞,却见叶鸣铮侧头定定地他看了会儿,突然若有所思道:“阿宁,你好像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谢怀宁微微一怔,下意识道:“什么?”

  他似乎想伸手摸摸谢怀宁的眼睛,但是又因为没有得到允许而努力克制,整个人明明静静站着,却显得充满了跃跃欲试的攻击性。

  叶鸣铮:“眼神,不一样了。”

  “是吗?”谢怀宁却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变化,疑惑地皱了皱眉:“是你看错了吧。”

  叶鸣铮不置可否,只是眼神直勾勾的望着他。他说不好这样的变化究竟是什么,只是眼前这个人好像那种冷漠的气质突然被微微打破了,明明眉眼依旧,却显出了一点几近于诱人的柔软。

  这种柔软像是甜蜜的诱饵,引人亲近,却又带着飞蛾扑火的危险。

  而这一点微不可查却又实实在在存在的变化,就发生在他消失的几天之中。

  这实在是不得不叫人在意。

  叶鸣铮沉默地观察他良久,问道:“之前你告假的那段时间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