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渔从来不知道‘没资格’三个字怎么写, 平静的表示:“我能见到他。”
系统信赖小金鱼,于是开心的躺平。
禹代都城分为东市和西街,东市是居民活动的场所, 西街大多为皇亲贵族的府邸。
江渔穿过东市,人烟日渐稀少, 来到瑞安世子府前。
瑞安世子是皇帝胞弟的独子, 王府自然非比寻常的奢华。亭台楼阁,飞檐青瓦, 精致雅韵又不失大气磅礴。
江渔眼神闪烁了一下。
【宿主,你怎么了?】
“没什么。”
就是想到一些事。
他从东市一路走来, 见到不少衣衫褴褛的乞丐在街边乞讨, 皇城脚下尚且如此,那些远离京城的地方该是怎样的生灵涂炭。
所以宋长安游走各地后才会立刻答应主神委托。
所以才会发生后来的事情.......
江渔几不可察的压了压眼角 , 抬脚往王府正门走去。
【宿主宿主, 你直接进吗?不是我打击你, 虽然主人神仙脾气, 但王府守卫可不是吃素的, 你会被他们打出去的!】
江渔平静道:“我当然不会毫无准备。”
听他这么说, 系统又放了心。
小金鱼总是靠谱的~
然后它就看到江渔来到守卫面前,在对方凶神恶煞的眼神下开口:“鄙人姓江, 乃青山仙人首徒, 昨晚夜观星象推算王府有异, 请速速带我见世子。”
【........】
【宿主!!你的办法就是扮大仙吗!!】
【王府守卫才不吃这一套!!】
果然如它所说,锋利的长矛依然对着他的胸口, 守卫警告道:“速速离开!”
江渔腰间取下一块色泽垃圾的玉佩, 送到守卫面前:“把这个交给世子, 他自会明白我的来意。”
系统又惊了:【宿主!主人的随身玉佩怎么会在你身上!!】
江渔被它吵得头疼, 冷声说:“别一惊一乍,这是我用萝卜雕的假玉佩。”
【您?】
一个画小猫像王八的手残。
【雕萝卜?】
确定雕得出玉佩的模样吗?
江渔臭脸:“我用生命之源捏不行吗?”
【啊.......我就说嘛。】
“........”
守卫原本还有些不屑一顾,看到玉佩的模样时大惊,望向江渔的目光有些复杂。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位捧着萝卜玉佩进去传话,另一位警惕的盯着他。
过了一会儿,传话的人回来了,还带来一位管家模样的老人。
“大仙请进。”管家老人挂着温和的笑容,把他客客气气的请入门。
世子府内部依然规整,亭阁水榭别有一番滋味。
管家老人引着他往里走,不忘趁机套话:“大仙是如何知道世子的贴身玉佩?恕我直言,连在下都只见过几次尔尔。”
上辈子拿着玩过。
江渔冷声道:“夜观星象。”
管家:“.........”
如果宋长安在这里,便知道这是某人撒谎顾头不顾尾,追问下去就开始胡言乱语,一副‘你爱信不信’的模样。
可惜管家头一回见他,不懂其中乐趣,还觉得此人深不可测不敢贸然得罪。
“既然大仙有通天的本领,我也跟您说个实在的。”管家斟酌了语气,小声说,“最近世子有些奇怪,话变少了,饭不吃了,经常躲在屋里不出来,王爷和王妃甚是头疼。世子不见生人,却指明要您进内院见他。若是大仙真有本事,烦请费心了。”
江渔倏地眯起眼睛,冷冷问:“除了这些,还有其他不妥吗?比如像变了个人,性子反复无常.......”
管家一愣,开口便说:“这倒没有,我们世子性子温顺,连不吃饭都温声拒绝。”
江渔这才松了口气。他怕中途出了什么纰漏,宋长安被人夺舍了。
管家把他带到内院,交代了几句,转身离去。
江渔抬眸盯着这扇紧闭的门户,不知为何有些紧张。
【宿主,快进去吧,好久不见主子了,我怪想他的。】
江渔:“........”
这么说,其实他也有点........啧,矫情。
江渔收拾了心情,推门而入——
屋内比他想象的亮堂。四面的门扇大开,晨光透过窗棂的缝隙射入其中,宋长安穿着一身鎏金的宽袍,端坐主位。
他单手捏着一本书,指骨分明的手白得几乎透明,听到声音淡淡投来目光。
江渔心脏猛地一抽,竟然不知该说什么。
他骤然看到宋长安发长如瀑、发尾一截铺散在地上的模样,好像和梦中那个模糊的身影重叠,于是所有念想有了具体的载体。
倏地,俊美如神明的宋长安笑了,语气甚至有些欢快:“大仙?”
江渔微微蹙眉。
宋长安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开口就说:“你来得正好,我最近的确不得其解。”
江渔从善如流的坐在他对面,冷声问:“怎么了?”
宋长安:“我最近总是做一个怪梦。”
江渔极轻的跳了跳眼角。
怪梦?难道梦到平行时空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宋长安是位面的气运之子,位面有异,他怎么会毫无感觉。
只是如何解梦需要好好斟酌........
“你梦到了什么?”江渔直直盯着他的眼睛。
“我梦到了.......”宋长安幽幽叹气,“一个仙子。”
江渔:“......”
仙子?
宋长安仿若没看到江渔僵硬的表情,自顾自的说:“那仙子一袭白衫,一颦一笑当真勾人心弦,真是天国之姿。”
江渔:“........”
“我刚要叫住他,仙子忽然腾云而去,不论我怎么追赶都不停下。”宋长安微微叹气,温沉望着江渔,“大仙你说,这个梦是何意?”
江渔冷笑:“这个梦的意思是,你命犯桃花,要孤独终生。”
宋长安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面上却显得大惊失色:“什么!?难怪......”
江渔见他语焉不详,犯贱的问:“难怪什么?”
宋长安叹气:“难怪梦中仙是个男子,原来是我犯煞。”
江渔:“.......”
系统眨了眨眼,忽然疑惑的开口:【主人好奇怪。】
江渔拳头发痒:“是吗?被夺舍了吗?那我动手了?”
系统连忙:【没有没有,他就是主人,但主人不会对第一次见面的人说这些......】
江渔压了压眼角,不知想到什么倏地起身,一把揪住宋长安的衣领,高高扬起拳头作势要揍。
宋长安不躲也不挣扎,眼里笑意满满,意思意思说了句:“你放肆.......”
江渔冷声:“你到底是谁。”
宋长安微微抬手,江渔就被挣开了。
他抚平领口的褶皱,温沉道:“你不知道我是谁还敢挥拳头,整座王府都装不下你的胆子。”
江渔沉默了一会,低声问:“你也回来了?”
宋长安为江渔倒了一杯茶,叩了叩桌面:“回来了。”
宋长安怎么可能放着江渔一个人解决这些烂摊子,黑洞包裹整个会场的瞬间,他也封印本体意识,跟着江渔一起回来了。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空气静谧了很久,江渔忽然开口:“既然这样,你帮我个忙。”
宋长安抿了口茶:“说说看。”
“过几天江浪生辰,江家宴请四方,你出面把我和江月要出来。”
宋长安愣了一下,好半天才想起‘江浪’是谁。
他什么也没问,点头答应了。
·
从王府出来,江渔前所未有的畅快,好像心中的大石终于放下。
甚至有功夫在东市四处逛逛。
说来也怪,来时东市还算热闹,现在却没什么人。
江渔买了好几样稀奇古怪的物件,正打算回府时,看到前方围了许多人。
原来东市依然热闹,只是人都聚集在一处了。
江渔不爱凑热闹,原本打算绕道离开,却瞥到人群中间有个熟悉的身影——江玉儿。
她在这里做什么?
秉着搜集信息的原则,江渔买了茶楼雅座——临走前宋长安塞给他满满一袋银钱,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看到楼下的热闹。
江玉儿正在施粥。
【宿主,江玉儿在做好人好事诶,肯定是为自己的名声!】
“君子论迹不论心,不管施粥为了什么,做了善事就不能说她不对。”
【哦.......】
“可是很奇怪.......”江渔的眸光落在围在摊铺面前的百姓身上,“这些人分明饿得骨瘦嶙峋,却没有一个人排队领粥。而那些领了粥的人,也不见欣喜的神态。”
很快,江渔便知道为什么了。
有个农民打扮的百姓混入领粥的队伍,怯懦的望着江玉儿:“俺、俺两天没吃东西了,能行行好,分我一碗粥吗?”
江玉儿举着汤勺,笑了一下:“老人家,现在世道混乱,吃不上饭的人不知凡几。您有手有脚,还是把粥留给乞丐们吧。”
那讨粥的老人面红耳赤,连声说‘对不住’,随即退到人群中。
【原来江玉儿的粥只施给乞丐。】系统恍然大悟,又有些疑惑,【可为什么那些领了粥的乞丐面露苦色,捧着粥又不喝呢?】
江渔不说话,静静看着其中一位捧粥的少年,他的神情十分愤怒,眼里满是屈辱。
这样的人忍不了太久。
果不其然,那少年猛地把手里的粥摔到地上,怒斥道:“他们不是大善人!这些根本不是粥,而是参了灰土的生水!我们领了生水就要替江家修筑祠堂,没有工钱不说,对我们动辄打骂!”
此话一出,四下惊叹。
江玉儿的神情不变,依然维持悲天悯人的温和模样:“你这么说,可有证据?”
江家人的形象深入人心,原本还有些动摇的人群顿时坚定不移,他们开始一句接一句的声讨少年。
“你这小孩真是满嘴胡言!喝了人家的粥,帮忙修筑祠堂也是应该,世道艰难,谁的银钱也不是凭空刮来的。”
“就是,还说江家对你动粗,可你半点淤青都没有,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来污蔑人,真可笑。”
“我看他就是想空手套白狼,难怪只能做无家可归的乞丐,这种白眼狼谁敢靠近。”
少年的肩膀抽了抽,似乎啜泣了一下,下一秒开口:“他们用棉被裹着我,当然不会留伤!你们要是不信我说的,大可以问江玉儿要一碗粥试试,看看这锅里到底是粥还是掺灰的生水!”
江玉儿幽幽叹气,无奈道:“原本想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没想到还是......既然你有所误解,那大家都来喝一喝我的粥吧。”
少年显然没想到江玉儿如此轻易答应,呆若木鸡愣在原地。
那些领了粥的路人喝完后惊叹:“竟然还是肉粥!”
“好喝!”
“我们家只有元宵才能喝上肉粥,没想到江家如此大气......”
“你这小孩当着可恶,差点就被你骗了!”
少年顿时成了众矢之的,在无数唾骂中黯然离去。他离去后,江玉儿给守卫使了个眼色,那守卫趁乱往少年的方向赶去.......
江渔把一切看在眼底,冲悬在屋檐的暗卫开口:“跟着他们。”
屋檐传来轻微的动静,片刻归于沉寂。
这些暗卫也是宋长安拨调的好手,没过一会儿就满身血腥味回来了,还带来那个乞丐少年。
少年满面惊恐,‘扑通’一声跪倒在江渔面前。
江渔抽了抽眼角:“坐下来,跟我说说江玉儿。”
少年犹豫的坐在江渔对面,垂着脑袋,似乎正在抉择什么。半晌他做好了决定,咬牙望向江渔,开口:“恩人!求您救救我们吧!”
江渔:“慢慢说。”
少年眼底闪过一丝怨恨:“我方才说的都是真的,但没有人相信。世人都说江玉儿开仓接济穷苦人家,不但让我们顿顿饱饭,还为我们安排工作。只有我们知道,她不是接济,而是掠夺!”
江渔眼角一跳。
少年:“祠堂设在青山半山腰,地势险峻,根本不是建筑的好地方。她每天只许我们喝一碗生水,从日头起来干到日头落山,半夜还要为她挖泥运石,已经死了很多人。渐渐地,乞丐被她抓完了,她便把目光放在普通人家。”
“她用高昂的银钱骗那些人过去,过去后根本无法离开。不但如此,不听她话的,不顺她意的,动辄就是一顿鞭子,有的还被滥用私刑。我们真的.......真的快撑不住了。”少年说完哭出了声。
江渔:“没有人逃出来吗?”
少年低声:“有,每年都有。但是谁会信呢?江家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我们是烂泥扶不上墙的破烂货。与其四处散播被江家发现捉回去,不如安生过日子。”
江渔沉了沉眸,淡淡道:“我知道了。”
少年离开了。
系统义愤填膺:【江玉儿他们实在太可恶了!主人快让他们付出代价!!】
江渔冷笑,低声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