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霈宁默不作声,主动吻住叶时璋,将他慢慢推倒在衣帽间内的地毯上。四面都是色调冷淡的衣柜,橘黄色灯光幽暗地洒落一地,营造出一个格外安全而安静的“格子”,而他们便是藏在这个“格子”的两颗逐渐熟透的果实,外面的春天与此刻的他们无关——他们自有独属于彼此的春色。

  亲吻,吮吸或是揉捏,然后在互相厮磨之中榨出丰富而香甜的汁水。

  叶时璋有心纵容,单手握住卓霈宁的腰,另一只手撑在身后,露出慵懒而迷人的笑容,他问卓霈宁,想要我?

  卓霈宁面泛潮红,却端出很认真的态度问他,那你想要我吗?

  回应他这句的是一片柔软而潮湿的黑暗——叶时璋用手掌轻轻盖住他的眼睛,轻柔吮吸,漫长磨人,耐着性子将他的情欲一点点勾出来,再将他仅存的理智全都抽走,只剩一副软得任人处置的躯壳。

  “没有不想要你的时候。”

  叶时璋轻笑,翻身将他压在柔软的毛毯上,咬住他的耳垂,温热的吐息钻入耳道。他融化在叶时璋怀里,好像冰淇淋融化在阳光照耀的森林里。

  随潮浪起起伏伏之间,卓霈宁仿佛看见荒原里开满曼陀罗花,美得人眩晕,迷人又危险。

  这一晚上他还真的身体力行实践叶时璋那句“使劲地乐”,根本没数到底共赴巫山看云雨多少回。反正除了意识附在Ryan身上的那三个小时消停了会儿,其余时间全挥掷在彼此身上,直至天边吐白泛起朝霞,他才趴在床上筋疲力竭,被叶时璋抱着睡了个回笼觉。

  卓霈宁做了个噩梦,梦见卓诗筠歇斯底里大叫,拼命挣脱,却被两个大汉合力架走——这是他童年里真实发生过的景象,他以为自己早就忘了。而霍连山就站在他身后,允许着这一切发生,他漂亮得像个精致雕塑,说出的话却冰刀,一字一句扎着卓霈宁的心。

  “妈妈疯了,你没有妈妈了。”

  卓霈宁被这一句吓得冷汗直飚,泪流满面,从梦中大喊出来,双手下意识寻找凭借,于是揪得叶时璋胸前的睡衣都变形。叶时璋从睡梦中迅速反应过来,紧紧搂住他,一下一下地拍他后背,贴着他的耳朵安抚:“没事了,不怕,不怕。”

  有节奏的拍打安抚了卓霈宁过分急促的心跳,他在叶时璋怀中逐渐恢复平静。小鸟飞过阴暗的曲折的过去,飞过长满荆棘和伤痕的丛林,终于停驻在爱人怀中,终于找到了无论风吹雨打始终不变的归宿。

  “宁宁,你以后会有妈妈,也会有我。”他告诉卓霈宁。

  如此一句话,轻声说出却重若千金,让卓霈宁一颗心安定下来。

  外面正下着淅淅沥沥小雨,春天悄然来到身边,润物细无声。他们慵懒地躺在舒芙蕾一般松软的床里不愿起来,中间窝着叶家几只小猫,连同他俩都变成了棉花糖似的的小猫。

  向来勤奋工作赚钱的叶时璋一反常态,陪他和小猫们赖床。

  如果今天即是世界末日,见完妈妈最后一面,卓霈宁觉得定格在此刻也不错。

  他想,前些天他大概是钻牛角尖了。

  生命无常,世事如棋,他不知道自己到底会在哪个清晨或黄昏死去,也不确定自己下一秒到底会变什么样子,那么他就活在当下的每分每秒好了,活在能够呼吸的每一秒钟,活在能够做着演戏之类喜欢的事情的每一秒钟,活在能够深爱他的妈妈和叶时璋的每一秒钟。

  卓霈宁眯着眼小憩,明明很累却又不肯完全睡去,偶尔掀起眼皮,确认叶时璋还在他身边。他声音沙哑,昨晚喊累的,开口问叶时璋什么时候去上班。

  “等你睡了再说。”叶时璋摸摸他的侧脸,温存至极。

  “叶时璋,今晚我等你吃饭,好不好?”睡意渐而侵袭,卓霈宁眯上眼,抓住他的两根手指,喃喃一句。

  虽然他们拥有各种各样的亲昵称呼,但他始终最爱叫叶时璋的全名,莫名有种将叶时璋这个人时刻挂在心上、放在唇边的感觉。

  “好。”叶时璋话里带着笑意。

  “叶时璋,离开之前再唱一首歌哄我睡,好不好?”

  “好。”

  叶时璋给卓霈宁哼唱那首Over the rainbow,卓霈宁闭起眼睛弯起嘴角笑了。叶时璋曾经告诉他,他喜欢这首歌的原因是某个小孩在他生日那天特地给他唱,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他却莫名记了好多年。

  叶时璋形容那个小孩,说那是世界上最好的小孩,如果还有更好的,他也会假装不知道,反正那就是最好的。

  伴着叶时璋轻柔的哼歌声,卓霈宁终于裹着被子睡过去,最后一丝意识尚存之际,他含糊地又问了一句:“叶时璋,我们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直至你我呼吸耗尽所有氧气为止。

  叶时璋撑起上半身,越过几只同样熟睡的小猫,小心翼翼地俯下身来,在卓霈宁安静沉睡的侧脸烙下很轻的一吻。

  “好。”他轻声回他。

  好梦,我的宝贝。

  —

  霍连山近来并不好过。

  丑闻缠身之下,董事会集体决议撤掉他的执行董事职务,法院给他寄来传票,调查组请他配合调查,而他则忙着变卖名下资产填补资金漏洞偿还债务,总之是焦头烂额,从未有过的狼狈。

  当年从卓家继承而来的资产几乎被他悉数转让出去,其中就包括卓家最广为人知的珠宝设计品牌莱盎诗。

  那玩意对他来说不过赚钱的工具,更何况如今莱盎诗早就大不如前,在他眼里不过是还有点儿剩余价值的玩意而已。

  Aimer那一直颇为神秘的创始人说要亲自到场与他签约敲定交易,霍连山提前到场,没想来人却是他怎么都没想到的那一位。

  在外人面前特别注意形象的他头一回因此失态,他整个人被巨大的震惊定在原地,直至那个极度酷似他死去了的亡妻的人走到他跟前,露出气定神闲的微笑,向他伸出一只手:“幸会霍先生,不对,应该是好久不见。”

  卓诗筠走向了她的梦魇,今天来她要亲自跨过这段不堪的往事。

  一句话,一个眼神,霍连山无比确认眼前的人正是本该死去的卓诗筠。

  震惊不过半分钟他便镇定下来,嘴角一勾笑了笑,而后握住卓诗筠的手:“的确好久不见,按理来说我不应该在这里见着你才对的。”

  他挑了挑好看的眉毛,看起来坦坦荡荡,仿佛自己什么都没做错。

  也对,禽兽终究不同于人类,没有感情,遑论道德。

  “对啊,老天有眼,不仅让我活下来,还让我恢复记忆,来找你索命呢。”

  卓诗筠轻飘飘回他这么一句,表情如潭水般平静。如今她有了与霍连山平起平坐甚至俯视他的资本,也不再畏惧对方会将她怎样了。

  霍连山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直接往办公椅上随意一坐,也不急着招呼卓诗筠,摆明了不将卓诗筠当一回事。

  卓诗筠并未愠怒,现在的霍连山之于她不过强弩之末,她这次来只想拿回本属于自己的东西,是卓为新不愿意给她结果让人家糟蹋的东西。

  难得有傻子愿意上钩帮他高价处理没什么价值的品牌,哪怕是专门来复仇的霍连山也并不在意,反正目的达到即可。两人不多废话,顺顺利利地签下合约,从此卓诗筠便是莱盎诗的拥有者。

  卓诗筠定定地看了合约上的签字一眼,却听霍连山讥笑一声:“我以为你大难不死会来个多么精彩的复仇,结果只是把我不要的捡起来。”

  “霍连山,你要清楚一点,”卓诗筠看向他,每一个字砸地有声铿锵有力,“这东西本该是我的,不是你还我的而是我自己拿回来的。”

  她执意买下莱盎诗,倒不是为了什么人,而是她始终认为那是她的。

  “还有,你对宁宁做过的事,人在做天在看,你会有报应的,”她忽而笑了一下,“不对,你的报应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霍连山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哈哈笑个不停,笑够了才恬不知耻续道:“别说得好像我有多罪大恶极一样,明明这一切的根源是你的好父亲。没有卓为新歧视Omega非要找个Alpha女婿,没有卓为新非要外孙是Alpha才能继承,就不会有之后的一切,他都是自作孽不可活。相反的,你应该感激我才对,感激我帮你除掉一直瞧不起你的好爸爸卓为新,感激我没有对你的乖宝贝宁宁下死手,感激我这么多年让你们卓家资产翻了好几倍。”

  他把自己都说感动了,不仅亲自帮妻子解决掉狭隘的父亲,将家产丰厚不少,还将他们俩的儿子抚养成人,一直苦苦等因为精神病出走多年的妻子回来。

  这可真是个感人至深的故事。

  说完这些,他就放松地坐进办公椅里,翘起修长双腿,优哉游哉地抿了一口黑咖啡。长的是一张好脸,心肠却是无比歹毒且不知悔改。

  当初怎么就看上这么个东西。

  卓诗筠虽然经常生出如此想法,但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如此强烈。如果她手中有刀,或许霍连山早就死了。但她也不会真的搭上自己的余生,就为跟这么东西同归于尽,这样不值当。

  她盯着霍连山看了很长时间,然后启唇说话,一个字接一个字往外蹦。

  “等着下地狱吧。”

  她拿起合同转身出门,头也不回地扎进蓝天与春光,迎来一次彻底的新生。

  这场新生源于她在许久之前就开始的无数次出走。

  被父亲卓为新贬抑在珠宝设计方面的天赋和热情,她曾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却被保镖怀里抓回来,被卓为新高高在上地告知Omega使命是乖乖嫁人生孩子。

  

  被判定为疯女人扭送到精神病院倍受摧残,成了被法律意义上的丈夫随意处置的物品,身边没有人帮她信她,她几度逃离又被抓回来,然后接受更为残酷的所谓纠正治疗,始终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

  直至投入大海死过一次,她终于出逃成功,拥抱完全属于自己的一片新天地。

  在渐渐寻回从前的记忆,找到完整的自我,她给自己取了一个新的英文名,名叫Nora。

  心理医生问她,这个名字有什么特殊寓意。

  “很早之前我看过易卜生的戏剧《玩偶之家》,那时候就觉得我也是另一个为自由出走的娜拉,”卓诗筠回道,“我不是父亲或丈夫的玩偶,我是拥有独立思想和人格的人,我也有我的喜怒我的抱负。”

  “对比许多Alpha来说不费吹灰之力即可获得,我却要九死一生才能获得。但没关系,不论是一出生、二十岁还是四十岁抵达罗马,我还是抵达了。”

  现在,她就站在梦想中的罗马,且准备去往下一个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