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甚至都不能算得上是一张筹码。”

  送走林帆的一瞬间,周岚斐长舒了一口气,然还未回过神来,脑后便是一阵剧痛,随后他便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他人已经被五花大绑,困缚在段家的西厢院落之中。

  周岚斐微有错愕,他想询问,奈何口中被填堵着一颗酸苦的丸子,整个舌尖都是僵硬的,随后,他看见一道人影从月拱门外缓缓走了进来——是展洲。

  对方信步走近,神色怡然,与周岚斐震惊的目光相触,毫不心虚,反伸手触上了他的脸颊。

  “我的好弟弟。”他说:“你还是像从前一样爱管闲事。”

  展洲......展洲......

  倒过来念呢?

  周岚斐猛地瞪大了双眼。

  “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苟延残喘至今。”展洲陡然间掐住了他的下颌,将他细腻的皮肤掐出了红痕,“如果你不这么冲动,没准儿,我还能让你多活两日,只可惜......你偏要与我做对,与那些人沆瀣一气。”

  触碰他的指尖冰凉,没有活人的温度。

  细细看去,展洲......哦不,这位披着历史学教授皮囊的他的兄长周湛......穿着高领的丝绒衬衫,但依旧遮不住颈部溢出来的灰色的尸斑。

  原来,段家在整个市内声名鹊起的敛财原是早有人在幕后操控,而他从一开始就是囊中物,笼中鸟,他们全都是他的兄长运兵排布的道具。

  可是琅嬛古国早已覆灭!周湛如此殚精竭虑,难不成还想在这泱泱现世在创造一个由他一手掌控的玄门世界吗!

  那些妖与灵物,可还有半分生存的罅隙?!

  周岚斐开始竭力挣扎。

  “卫珣渊从烛冥道里夺出的生命羸弱不堪,岚斐,你与我输在起跑线上。”周湛的眼底透出几分怜悯之色,“其实烛冥道不那么好走,卫珣渊若是再来那么一次,那才叫天动地摇,抱歉,你不能再像从前一样好好的去死——”

  周岚斐的瞳孔骤然收缩。

  月拱门外涌入了大量的家仆。

  他们面无表情的抬着一具漆黑的棺椁入,这副棺椁竟比寻常的棺椁要宽上许多,沉重的棺盖轰然推开,周岚斐这才发现里面有一幅主材,还有一幅副材。

  主材中躺着段四姥姥,这位在段家叱咤风云多年的老妪终于寿终正寝,虽然表情不那么安详,但衣着华丽陪葬诸多金银珠宝,副材却空空如也......

  “这是为你准备的。”周湛笑吟吟道:“好弟弟,段四姥姥待你不薄,你也得知恩图报,侍奉她的身后事才对。”

  说完,他使了个颜色,那些家仆们当即一哄而上,将周岚斐推进了冰冷的棺椁之中。

  “唔!!!”周岚斐的眼眶瞪得猩红,他想起曾经看过的古籍,说旧日于古皇陵陪葬的女子皆不得善终,□□腐化之后,灵魂因无法离去,化作一亩三分甜内的缚地怨灵,在棺椁内夜夜低泣。

  周湛打的就是这份主意,要叫卫珣渊不能再找到他......等等,卫珣渊?!

  与卫珣渊又有何干系!

  烛冥道?!

  周岚斐的头颅剧痛。

  棺椁内的空气渐渐稀薄,他能感觉到上钉之后,棺椁被人抬起,挪动,运往不知名的地方,过了不知多久,他被下坠的失重感袭击,整个棺椁仿佛被投进了一处深潭之中,有水从缝隙里渗进来,冰冷刺骨,周岚斐动弹不得,他生出了几分濒死感。

  即便紧闭上双眼,凌乱的画面也纷沓而至,无法阻挡。

  -

  林帆如一只没头苍蝇般的冲进了如意巷。

  “周宅,周宅。”他碎碎念着,一路摸索,摸到一处石狮子,正欲抬头,忽然间石狮子后方传来一阵凶狠的猫叫,将林帆吓得差点儿摔倒,可怜的狐族大夫一时没收住,从身后炸出一团雪白的尾巴,根根竖立。

  “哎呀!原来是个狐狸精。”阿皮本来以为是什么不速之客,准备吓完就赶人,万万没料到会是这种结果,当即从石狮子背上一跃而起,跳上围墙,大声道:“来人来人!快来人哪!”

  林帆面红耳赤,手忙脚乱的想遮掩背后的尾巴,奈何阿皮吓人吓的太狠,他越急就越手忙脚乱,那么大一团毛茸茸的尾巴几乎与他人登高,靠塞的根本藏不住,就在这时周宅的大门打开,沈常青与丁无药率先走出来。

  “哟,这是哪里来的小妖怪?”丁无药乐呵了一声道。

  “我不是小——”林帆辩解了一句,而后发现自己的重点被带歪了,遂改口道:“我受人之托,来找沈常青!”

  “常青?!”丁无药诧然回眸,发现沈常青不知何时已经呆立在原地。

  “谁是沈常青?”林帆道。

  “我是。”许久,沈常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倏地避开丁无药一步上前,靠近了林帆,难以置信的望着那雪白的狐狸尾巴,颤声道:“你......受谁之托?”

  “周岚斐,你认识吗?”林帆道。

  “阿斐?阿斐人呢?”阿皮东张西望。

  “我认识,他为何让你来找我?”沈常青道。

  “他说,我们见过。”林帆抬手指了指心口处。

  沈常青豁然怔忪。

  年幼时那几根被压断的肋骨又开始隐隐作痛,然压抑多年无处释放的激动狂喜之情却涌上喉舌。

  “是你!”他颤声道:“这么多年,我终于找到你了!!”

  “先别急着叙旧!”阿皮一爪子扑开了沈常青欲牵林帆的手,急巴巴道:“阿斐让你来这里,那他人呢!”

  “不知道。”林帆摇头:“他只说,让我们不要被当枪使。”

  “看来是段家要有什么动作了。”丁无药皱眉道:“都别站在门口说话了,进来说。”

  林帆“喔”了一声,被沈常青一把握住手,沈常青道:“没想到吧,小小一个落水的少年,如今也能长得比你还要高大。”

  林帆愣了愣,隐约从这张帅气的脸上看出了几分旧时的轮廓,只是从前圆滚滚,而今轮廓分明。

  时间真是奇妙的东西,缘分也是。

  “是没想到。”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

  众人原本对周岚斐此举一头雾水,直到在各大媒体平台上看到了段四姥姥出殡的头条文章,百米灵车的游行队伍豪华奢靡,安置段四姥姥的棺椁更是庞然异于常人。

  “这老太太怎么说死就死了呢!他们真的会把阿斐拉去给段四姥姥陪葬吗!”阿皮急的上蹿下跳。

  “你说周岚斐一个活人,被段家拉去给死人陪葬?!”林帆难以置信道:“段家怎么能做出这么伤天害理之事!”

  “我倒是可以集结附近的妖物去搅乱出殡的队伍,但这到底是段家的私事,我们师出无名,而且这规模庞大,要想从中夺出一个人来也不容易,难保不两败俱伤。”丁无药说:“卫七,你怎么看。”

  黑衣男人倚着廊下的主子,漆黑的长发垂至腰际,俊美的脸孔苍白,带着一些阴鸷之气,片刻后,他冷冷道:“别忘了,他们段家也有人在我们手上。”

  众人皆是一怔,而后恍然。

  “对啊,我们有段瑶。”沈常青道:“虎毒还不食子呢!”

  丁无药道:“等着,我现在就叫人把段瑶送过来。”

  很快,那披头散发的女人就被带来了周宅。

  经过几日磋磨,段瑶的脸上早已没了骄矜之气,妆花了大半,素面朝天,她只扫了一眼周宅,便脱口而出道:“你们这群土匪强盗!脏东西!霸占着我段家的地产做什么!”

  “小姐,这里是周宅!”阿皮尖叫道:“关你们段家什么事!”

  “周岚斐居然还擅自养了只猫妖!”段瑶冷笑道:“你等着,本小姐会找机会剥了你的皮!周家早就没落了,周家的一切迟早是我们段家的!”

  阿皮的猫爪尖锐毕现,似是准备随时扑上来挠花段瑶的脸,卫珣渊上前从段瑶的口袋里摸出了她的手机,人脸识别解锁,便在通讯列表里拨通了段宗稷的电话。

  “你要做什么!”段瑶的额角抽动,“你这个邪祟!别弄脏了我的手机!”

  卫珣渊面不改色。

  电话很快接通。

  “死丫头,今天四姥姥出殡,你人野到哪里去了!”段宗稷恶声恶气道。

  卫珣渊淡淡道:“段家主,令媛如今被我们鉴玄党绑票,性命危在旦夕,你要么拿活的周岚斐来换,要么,我就折断令媛的脖子。”

  那一头,段宗稷宛如被人掐住了喉咙,他好半天才吐出几个字。

  “你们......你们怎么敢——”

  “爸!!你快带人过来!!把他们都杀光!!”段瑶在一旁尖利的叫了起来,“他们这群渣滓!臭虫!!!”

  “我们的耐心有限,一个小时,开棺,捞人。”卫珣渊说。

  “四姥姥德高望重,开棺乃是大不敬之举啊!”段宗稷身畔,有人颤巍巍的叫道:“爸!!四姥姥是不是真的死了现在还未可知,她要是没死,找上咱们俩,那岂不是很可怕——”

  “段琛!!你就这么怕四姥姥!!人死了你还怕!!你是不是男人!!”段瑶气急败坏道:“你难道要放着我不管吗!!爸!!你别听他的!!爸救我!!我们现在就在周——”

  她叫的歇斯底里,但那一头,段宗稷似乎还是被段琛的三言两语给动摇了。

  看起来,他似乎真的很害怕段四姥姥,从骨子里害怕。

  “我们段家讲究敬上,四姥姥的棺椁绝对不能动。”他哑声道:“卫珣渊,你别想威胁我!大不了......大不了......”他像是下定了决心,怒声道:“就当我段家从来没有生过这个女儿!”

  “啪”

  电话挂断。

  周宅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段宗稷此举惊呆了。

  “虎毒不食子,我收回刚才那句话。”沈常青低声道:“段宗稷简直就是......”

  卫珣渊皱了皱眉头,转而看向段瑶,那嚣张跋扈的女人此时披头散发,两只眼珠子失去了生机。

  “所以只有段琛才是段家人是吗?”她的脸颊在古怪的抽动,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你现在才认清自己的位置么?”卫珣渊讥诮:“你甚至都不能算得上是一张筹码。”

  “王八蛋......臭男人,你们都一样!!自私自利!!心里只有你们自己!!”段瑶浑身发抖,而后猛地抬起头来,“他们不仁,就不要怪我不义!卫珣渊,我知道他们出殡的目的地在哪儿,那里是段四姥姥修建了几十年的陵寝,你们现在就去那里堵他们父子两个!!他们不是怕段四姥姥找麻烦吗!我偏要让他们不得安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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