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知长身而起,双手一招,墨色长剑与剑鞘化作两道流光,转瞬投入他手中。

  “阿蛛……”

  顾里的声音已经颤抖的不成调子:半空中一手执剑一手执鞘的朱知,简直如同天神般威风凛凛不可一世,桃花林枯而复生,生而复枯,在墨涤剑下似是被完全碾压。

  群妖欢欣鼓舞;蓬莱岛的地仙们却是神色凝重;白云子眼镜蛇仙鹤惴惴不安;而顾里,他的心就宛如被人用刀子慢慢切割,用烙铁残忍炮烙,痛得连呼吸都不能了:他看不见那个横扫一切的蜘蛛精,只能看见一团燃烧的火焰,每一颗火苗,烧的都是蜘蛛精的修为,甚至他的命。

  “阿蛛,不要……宁可我们都死了,最该活下去的明明是你,你明明就是那么前程远大的妖中君王,明明将来……你可以真正带着墨涤剑横扫所有魑魅魍魉,不要……不要为我们这群废物牺牲掉,不要啊……”

  顾里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连叫喊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有眼泪在脸上横流,怎么也没办法止住,那架势,仿佛要把这辈子所有的眼泪都流尽似得。

  “别这样,也许……结果不至于糟糕到这个地步。”白云子本来想故作轻松地“斥责”顾里杞人忧天,然而话出口,他才发现自己说瞎话的本事并不如想象中高明。

  “不会更糟糕了,如果只是让墨涤剑出鞘,或许还不至于就要了他的命,然而这片桃花林,还有那个叫什么坨罗杀的怪物,阿蛛……他根本就是要和对方同归于尽,为了救我们……骗子,说什么为我们自己而战,全都是胡扯,他根本就是在舍己救人。”

  顾里伸袖子一把擦去脸上眼泪,哽咽嘶哑的声音却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了,当他看到朱知如同流星一般向桃林正中急坠而去时,终于忍不住扯开喉咙大叫道:“混蛋,你就骗我吧,一个妖精舍己为人,谁要你有这种觉悟?你又不是大英雄,告诉你,就算你救了我,我也不领情,我一个堂堂人类竟然要被妖精救,还怎么有脸活?”

  旁边眼镜蛇本就心中烦乱,此时终于再也受不了,尾巴拍在地上啪啪作响,它不耐烦道:“我理解你面临生死离别时肝肠寸断的悲痛,但现在蜘蛛精还没死呢,那把剑很厉害,他付出所有修为性命换来人剑合一,破桃林,斩杀坨罗杀不过是片刻之间,最后应该还能给自己留点时间和你交代遗言,你有什么话就那个时候说吧,该骂骂该吼吼,想殉情都没问题,或许蜘蛛精害怕你死,能硬撑着活下来也说不定。”

  这份毒舌比起顾里也不遑多让了,以至于虽然它说的很有道理,白云子却还是一瞬间就产生了把它套进麻袋里砸死然后炖蛇羹的冲动。

  顾里这个时候却前所未有的“宽宏大量”起来,他全部心思都在朱知身上,哪里还会在意眼镜蛇说什么。

  “轰”得一声巨响,仿佛天崩地裂一般,大地随着声响剧烈晃动,接着远处一白一黑两道身影一飞冲天。

  随着两人越升越高,吸取了全部桃花林和妖修元力的天魔坨罗杀身形也在不断改变,原本庞大的黑色身体慢慢伸展柔软蔓延,到最后竟然成了一道长长地黑色匹练,忽然似是一阵风来,匹练倏然暴涨,顷刻间天昏地暗,原本晴朗的天空迅速被匹练吞噬,眨眼间大地便被墨色般的黑暗笼罩,伸手不见五指。

  “啊……”

  惨叫声接连响起,顾里身子忽地一软,“咚”的一声坐在地上,四肢百骸泛起剧烈地疼,仿佛有千万根细针扎进了肉里,正在向外抽取他的骨髓血肉,这种痛苦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最恐怖的是他竟然连一点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虽然看不见别人情况,却也知道此时情形着实紧急万分,顾里先是一阵紧张,但很快便放松下来,索性也不再挣扎,摊平了四肢任那痛苦蔓延,他的嘴角甚至都露出一丝微笑,想着就这么死了也挺好,阴间路上有阿蛛陪伴,大概也没有厉鬼冤魂敢欺负自己。

  刚想到此处,就见无边黑暗中猛然一道亮光闪过,如同夜空中贯穿天地的粗大闪电。下一刻,高空上长声惨叫响起,黑暗潮水般退去,朗朗晴空仍是一碧如洗。

  纯净的蓝天下,朱知白衣几乎被血染红,而对面的黑色坨罗杀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如同一枝经不住寒霜迅速凋零的黑色花朵,最终崩飞成片,消散在烈烈阳光中。

  “阿蛛……”

  剧痛在黑暗退去的一瞬间便消失无踪,顾里身上重新恢复了力气,这家伙一个鲤鱼打挺跃起,冲着天空大吼大叫。

  仿佛是听到了他的声音,半空中几乎成了血人的朱知忽地直挺挺坠落下来,死里逃生的群妖潮水般涌上前,伸出手臂接住那个急速坠落的人影。

  顾里跌跌撞撞夹杂在其中,无耻书生头一次痛恨自己的渺小,他不能上前接住朱知,甚至会不会被这些焦急的妖精误伤踩死都不知道,可即便如此,他也要努力上前,哪怕是随波逐流。

  “都躲开。”

  混混沌沌中忽然一声暴吼,接着激动的群妖就被一阵龙卷风卷了出去,却是眼镜蛇和白云子一起发威,合力辟出了一道飓风,不但将群妖推开,也接住了连安全着地能力都失去,直挺挺落下的朱知。

  “大家关心妖君大人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但我想他现在最希望见到的人应该是顾里……”

  面对被飓风掀翻的群妖,白云子有些歉然,连忙解释了一句,不等说完,就见眼镜蛇蛇眼一翻,大吼道:“和这群废物废什么话?刚刚你们干什么去了?这会儿都扑过来了,把顾里踩死怎么办?蜘蛛精有一线生机也要被你们气死了。”

  白云子抹了一把汗:这暴躁蛇也太直接了,刚刚你不也是废物点心中的一员吗?好意思埋怨别人不帮忙?平心而论,刚才那情形,谁能帮的上忙?一群地仙不也都在下面废着,只能听天由命?

  但不管怎样,总算是给顾里倒腾出了空间,白云子和眼镜蛇如同拔萝卜似得把顾里从妖群中拔出来,带他来到朱知面前,仙鹤柔顺地卧在地上,给蜘蛛精做靠垫。

  “阿蛛……阿蛛……”

  顾里一看朱知双目紧闭血染征袍的模样,就扑上去抱住对方大哭起来,只哭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一边叫道:“臭蛇说过你会留点时间交代遗言,我还恨它诅咒你,可你……可你怎么还不如它说的,你连交代遗言的时间都没留,你不能这样,是我啊……你看看我,我是顾里啊……”

  白云子默默看着,只觉鼻子发酸,群妖中有那感情丰富的,已经忍不住哭起来,一时间哭声直上云霄。

  “没有用了。”眼镜蛇来到朱知面前,轻声道:“蜘蛛精的修为全失,生机已断,就算现在有九转仙丹,也救不活了,更何况这群魔肆虐过的蓬莱岛,根本就没有这种灵药。”

  “这话说得,九转仙丹是那么容易得到的吗?就是群魔还没肆虐过的蓬莱岛,也没有这玩意儿啊,九重天庭上那些大罗金仙,一旦得到一颗九转仙丹也要当宝贝一样藏着掖着好不好?”

  葫芦地仙大概不想蓬莱仙岛受此歧视,连忙为自家地盘正名,并用大罗金仙举例九转仙丹是多么的难得。

  眼镜蛇没理他,沉默了一会儿后忽地变成人形,一只手掌贴在朱知后心,他淡淡对顾里道:“我说过他有和你说遗言的机会,那就必须说到做到,你们抓点紧。”

  白云子诧异看着眼镜蛇,他太了解这种强行用元气凝聚魂魄不散,还要让朱知醒来和顾里说两句话的行为有多么困难,眼镜蛇要为此赔上自己最起码五百年的修为吗?

  果然,在眼镜蛇的元气支持下,朱知紧闭的双眼慢慢睁开,他先是恍惚了一下,接着猛地扭过头,立刻,顾里那张哭花了的脸就映入眼帘。

  蜘蛛精的心颤抖了,身为修者,他以为自己早就将生死看透,可为什么在此刻,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他却如此的痛心和不舍?

  真是不舍啊,从在水缸后第一次见到无耻书生那刻起,他在这世间就有了牵挂,再做不到像从前那样潇洒的独来独往餐风饮露,如果自己死了,顾里怎么办?他已经被地仙们看出了身体内的古怪,金血秘密还能保住吗?万一有人对他起了歹心,就凭白云子,能护得他周全吗?

  不放心,一千一万个不放心,朱知甚至有些后悔,为什么要舍生取义?他原本也没有那么高尚,只是想着若不豁出性命,顾里和自己还有所有人必死无疑,那就只能舍了自己。然而真的到了生死关头,他被顾里紧紧握着手,体会着从未有过的痛断肝肠滋味,心中却又想着:或许同赴黄泉,也比留下无耻书生独活的要好,在没有自己的世间,他会遇到多少磨难痛苦?还有人能够像自己形影不离地护着他,给他荣华富贵,看他喜笑颜开吗?

  “顾里……”

  万语千言,却只能在心中千回百转,察觉到眼镜蛇的元气渐渐枯竭,朱知终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握住顾里的手,一字一字道:“好好活下去。”

  “还活什么?你死了我还怎么活?还不如一起死了的好,我和你相识时间虽不长,可都被你养刁了,晚上身旁不躺一只大蜘蛛都睡不着,我要到哪里去找你这么大个头的蜘蛛啊呜呜呜……”

  顾里眼泪哗哗的,视线很快就模糊不清,他抬起手擦了一把,胳膊还不等放下,忽然就听一声尖锐鸣叫在耳边响起,扭头一看,就见为破坨罗杀去天边出差了一会儿,回来后尚未入鞘的墨涤剑到了近前,剑尖正对着他的手掌,嗡嗡颤动不休,这做派看着就让人想起一个四字成语:虎视眈眈。

  “墨涤……”

  朱知大吃一惊,墨涤出鞘难比登天,但入鞘还是很容易的。哪想到这一次它回来后竟不肯乖乖入鞘,这是看自己难逃一死后就准备造反了吗?要不要这么势利无情?

  朱知不相信自己尽心呵护的神兵竟会有一颗暴躁反噬的心,然而下一刻,他的心便倏然沉入绝望中,因为墨涤竟然真的向顾里发起了攻击,墨色大剑向前一蹿,剑尖划破了顾里手掌,接着它迅速回转,剑尖在朱知没有和顾里相握的那只手上一划,于是朱知的手掌也立刻出现一道长长红痕。

  朱知和顾里并排茫然中:这墨涤剑是在干啥?要说反噬弑主也不像啊,难道是武器的智商不太够用,以为在手上划一下就能弑主?不对啊,杀敌人的时候明明快准狠,说明对各种对手的要害部位是充分了解的,没看那个奇形怪状的天魔坨罗杀都被它干脆利落地干掉了吗?

  金色血液从顾里掌心的伤口渗出,而朱知掌心伤口也缓缓渗出了红色鲜血,他已在弥留之际,脑中除了模模糊糊的“顾里要好好活下去”的念头,什么思绪都没有了,甚至无法思考墨涤剑这样做的意义,只能睁大眼睛,用生命中最后一点时光将面前那张哭花了的俊秀面孔刻在心上。

  顾里也只看着朱知,心里也是一个念头: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眼看这俩人都傻乎乎的不动弹,可把墨涤剑给急坏了,飞了两个来回后忽然剑身贴在朱知那只被他剖开掌心的手背,而剑鞘也如法炮制,贴在顾里的手背,一剑一鞘努力推着那两只手,看上去很希望它们靠在一起。

  “这……难道是?墨涤剑要他们换血分命?可他俩别说是妖凡之别,根本不可能换血分命,就算是相同种族,五品妖君,也不可能有这样本事……”

  眼镜蛇喃喃念着,话音未落,在剑鞘和剑的推动下,两只手掌堆在一起,掌心伤口重叠。

  朱知的手掌冰凉,顾里手掌却是温暖如火,凉热相对,不一样的感觉终于让朱知和顾里的头脑有了片刻清醒。低头一看,两只手紧紧对在一起,能够感觉到血液在伤口周围融合流淌,有一点微痒的感觉。

  下一刻,一股铺天盖地般的浑厚元气就挟着雷霆之势冲进了朱知身体,元气干枯的只剩下一点点被眼镜蛇强撑着生命迹象的血脉,如同久旱土地突然遭遇了一场洪水,顷刻间便被充盈滋润,甚至到了鼓胀的地步。

  “啊!”

  眼镜蛇大叫一声,被朱知身体中猛然涌现的狂暴元力量冲的一个跟头翻了出去,瞬间打回原形,这厮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朱知,一向灵动狠辣的蛇眼都呆滞了。

  “顾里让开。”

  朱知也不是刚刚那幅奄奄一息眼看就要一缕幽魂入幽冥的模样,精神抖擞坐起身来,将顾里推在一旁,先是伸手相招,将墨涤剑入鞘,接着盘膝而坐,五心向天,用力梳理起在体内狂猛冲刺的元气,渐渐将它们纳入四肢百骸的所有经脉中。

  “这……这是咋了?”

  顾里还懵着呢,却见白云子目光复杂的看着他手掌心,轻声道:“还不明白吗?是你的掌心血,才给了朱知生机和元气。”

  “是我的血?”顾里低头看着手掌:那里的伤痕已经不再渗血了,但还是疼的火烧火燎,他想这没眼色的东西,你都不出血了还疼个屁啊,卖惨给谁看?

  等等……重点不是这个。

  顾里猛地抬起头看向朱知,一脸的不敢置信:“你刚才说……是我的血?为……为什么?为什么我的血能够给朱知生机和元气?”

  白云子瞪了他好一会儿,见好友跟只呆头鹅也没什么差别,这才仰首看天,幽幽说了一句:“你问我吗?呵呵!我去问谁?”

  “好吧,问谁不重要了,我就问你,阿蛛他……他是不是能活过来了?是不是不用死了?”

  说到最后一句,顾里的声音颤抖,实在是刚才朱知在鬼门关走的那一圈让他对这个“死”字儿都有心理阴影了。

  白云子又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长眼睛是用来喘气的吗?没看妖君大人都可以五心向天打坐调息了?这何止是不用死?这已经离死十万八千里远了好不?”

  “那就好那就好。”

  顾里凝视朱知,长长舒出一口气,只是这口气还不等喘利索,就见朱知的手忽地轻轻一弹,下一刻,一声惨叫响起,他扭头一看,一只妖精摔在地上,脑袋和身体分了家,显见得是活不成了。

  “咦?这是什么东西?”

  顾里看着那只狗不像狗狼不像狼的妖精,发出振聋发聩的疑问,这奇葩的关注重点终于遭到全体妖精的鄙视。

  “这是豺,桃花山上就有,只不过你不常上山,所以没见过罢了。”白云子翻了个白眼,却仍是耐心为顾里解释。

  “它刚刚想干啥?”

  白云子长叹一声,这厮的关心重点终于正常了:“你没看到吗?它想攻击你,结果被朱知宰了。”

  “为什么要攻击我?”顾里一愣,接着就愤怒地红了脸,跳起来大叫道:“我和阿蛛为了救这些妖精,可说是历尽艰险,阿蛛差点儿连命都搭进去了,它为什么要攻击我?”

  妖精们潮水般退去,迫切表明自己和那只豺不是一丘之貉的立场。

  “还不是因为你的金血?”白云子这个气:“顾里,你不是挺聪明的吗?这会儿怎么成了榆木脑袋?这种白痴问题都要问。”

  “哦,刚刚阿蛛差点儿死了,对我刺激很大,所以现在脑袋里感觉还缺根弦。”顾里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那个……我不问了不问了,以下问题我自己思考。”

  “这还差不多。”白云子舒了口气,不过还没把气喘完,就见顾里竖起一根手指:“问一个你熟悉但我却一无所知的问题。”

  “说。”白云子无奈摇头,只听顾里纳闷道:“你从前说过调息时不能被外界打扰,不然容易走火入魔,可为什么阿蛛调息时甚至能察觉到有人对我不利,还能出手相救呢?”

  “谁知道?也许你们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吧。”白云子冷哼一声,却听顾里无奈道:“不要闹了好吗?我是很认真的在不耻下问。”

  “不耻下问你个脑袋,你说谁是下呢?”白云子恼了,跳脚道:“你家蜘蛛精天赋异禀万世奇才,所以调息时可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是我这等庸才可比,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吧?会不会做人啊你?这么难堪的事非要我说出来,你是生怕我不够羞愧所以还要在我心上插一刀吗?”

  “没有没有,对天发誓我没有这个意思,你看你那厚脸皮哪儿去了呢?这会儿想起羞愧,早些年干什么去了?整天逍遥自在也不努力修炼……”

  看见白云子眼睛都红了,顾里连忙识时务的停止插刀行为,却见白云子哽咽道:“你怎么会懂庸才与天才之间那天壤之别的痛苦?想当年,若不是我带回去的那个小师弟天才绝艳,我至于躲到鸟不拉屎的桃花山来吗?”

  “嗯?天才绝艳的师弟?这是什么东西?怎么从没听你说起过?”没有了对朱知的担忧,顾里神智回笼,立刻从白云子这话中嗅出了八卦的味道。

  “没什么,都是陈年往事了。”白云子叹了口气:“唉!天才也有天才的苦恼,你当人人都可以像妖君大人这样潇洒吗?唔!叫我看,朱知这一次很可能因祸得福,你看他头上已经出现了三花聚顶,看来是因你金血之助,他终于可以突破五品妖君的极限,晋级四品妖君了。”

  这一次朱知很快调息完毕,当睁开眼睛那一刹那,他周身似乎都被一层光华笼罩,让人不可直视。

  “顾里。”

  妖君大人死里逃生又成功晋级四品妖君,心中着实喜不自胜,目光一转,他看见不远处目瞪口呆看着他的顾里,心中一阵温暖,又有小小得意:没想到无耻书生也会有看自己看到直了眼睛的一天。

  “阿……蛛?”顾里小心叫了一声,见朱知快步向他走过来,连忙就退了两步:“那个……先别过来,你现在太神采奕奕了,我还年轻,万一眼睛被闪瞎,往后几十年都看不见大千世界的美好风景,我心里不甘。”

  “哦!”朱知停下脚步:“我刚刚晋级,根基未稳,所以控制不住体内元气,以至光华外泄,无妨,一会儿就好了。”

  “嗯,关键是你不用死,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想起一人一蛛刚刚差点儿就阴阳永隔,顾里犹是心有余悸。

  两人彼此凝望,周围群妖屏息敛气,不敢打扰这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温馨气氛。

  不过世事难圆满,即便是这样暴风雨后见彩虹的宁静时刻,也总有那不太懂眼色场合的妖精大呼小叫破坏气氛:“不行,这不公平,顾里,你那金血也得分给我一点儿,我本来也是要晋级八品妖君的,结果就为了给蜘蛛留出交代遗言的时间,现在全泡汤了。”

  顾里看着远处呼啸而来扇动着两翼的眼镜蛇,内心受到一万点惊吓,连忙抱着仙鹤躲到它身后,一边叫道:“阿蛛救命,你看臭蛇它发疯了,要喝我的血。”

  “啊呸!你这个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无耻小人。”眼镜蛇气的都哆嗦了,尾巴拍在地上啪啪乱响:“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没有我,你能等到黑剑回来教你救人?不行,我要喝血,把我的修为还给我……”

  朱知一把拉住眼镜蛇:“你别逼顾里,他那点血虽然好用,却也有限,他大部分还是红色血,金血很少的,你想要回修为,我给你。”

  “呸!别以为我不知道,元气进了你身体里,那就是肉包子打狗,进去出不来了,你是蜘蛛我是蛇,咱俩连醍醐灌顶都弄不来,你怎么给我?”

  眼镜蛇高昂着脑袋,信子嘶嘶往外吐:“我要的不多,一滴就行,我只想要回我为救你失去的修为,好蛇有好报才是正道不是吗?”

  “一滴?你确定?”朱知皱眉:“实话和你说,我也只收了两滴金血,就差点儿爆体,这还是因为我身体强韧,你一个小小九品妖君,一滴金血可以爆你三次还有剩余,你真的要一滴?”

  “那……那半滴也好啊,是不是?”眼镜蛇拍尾巴的频率降低了,不过该讨要的还是要讨要,他五百年的修为不能白丢啊,当初被那两人生死相别的场景感动的蛇血上脑,不管不顾就打肿脸充起了胖蛇,现在想一想五百年修为,真是心疼的要撞墙。

  “不过五百年修为而已,看把你给小气的。”朱知身上光环终于退却,顾里走上前,鄙视地看了眼镜蛇一眼。

  “五百年而已?”眼镜蛇“蹭”一下就跳到了顾里面前,猩红信子吐出来指着他:“你们人类都不讲良心吗?那是五百年啊,我的蛇生统共能有几个五百年?没有这五百年修为,你家蜘蛛精早魂飞魄散了,等得到黑剑教你救他?”

  “好好好……不就是血吗?我给……我给还不成吗?被一条蛇说我忘恩负义,我丢不起这个人。”顾里连连点头,其实他心中是很感激眼镜蛇的,只不过也许这一人一蛇天生八字不对,好话也不肯好好说。

  “半滴就够了。”朱知叹了口气,拉过顾里的手掌嘟囔一句:“看来只有掌心才有金血渗出,可不能再划刀了,再划就烂了。”说完用力挤了半天,甚至妖元力都用上了,才好不容易挤出小半滴金血来。

  将金血抹在指尖上,然后点在眼镜蛇额头正中,让这货自己打坐调息,朱知这才平静转身面对群妖,淡淡道:“顾里的特异之处你们见识到了,想打他主意的下场你们也见识到了,从今日起,我和顾里将形影不离,我不希望你们给我下手的机会,虽然先前我可以为了你们舍生取义,但这并不代表我是一个心慈手软的妖精,我想你们也不可能蠢到以为一只剧毒蜘蛛精还有心软这种东西存在。”

  “我去,妖君大人真是太霸气了,看看人家,多平淡的话,怎么被人说出来就这么的威风八面呢?啥时候咱们也能有这种气势就好了。”

  白云子靠着顾里肩膀小声嘟囔,明明朱知也不比他高多少,他却把脑袋都仰起来看着人家,敬佩之情溢于言表。

  “你这不废话吗?我们要有他那本事,就嚷嚷一声豆浆油条,应该也能有气势,可问题是我们能有他的修为吗?不能,所以这种白日梦还是少做为妙。”

  一场绝大危机就这样化解,还有很多妖精仍处于震惊之中,朱知也不在意,他现在只想带着顾里尽快离开蓬莱,找一个僻静地方解开他的金血之迷,同时尽快提升实力。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此事传出后,不知多少大能巨妖会对顾里虎视眈眈,总不能每次都让墨涤剑出鞘配合迎敌吧?那顾里不被妖精吃了也得为救自己血尽人亡。

  然而还不等拉着顾里好好商量一下,就见十几位地仙走过来,个个面色严肃,目光在两人之间梭巡,镇南子犹豫了一下,才沉声道:“顾里小友,请跟我们过来一下。”

  妈呀自己这就上升到被称呼“小友”的待遇了?面对地仙们如此礼敬,顾里只觉毛骨悚然,一手拽住朱知袖子,另一手扯着白云不放,他大声结巴道:“有……有有有什么事就……就说开来,我……我最重要的亲人朋友都在这里,我……我什么事儿都不会瞒他们的。”

  “好吧,那你们都过来。”镇南子苦笑一下,心想作为你最重要的朋友,这俩修家也不知是福星高照还是霉运临头。

  *********************

  “还记得先前我和你们说过,青云大帝为后世留下了三样东西吗?”镇南子面色严肃地看着对面三人。

  “当然记得。你曾经说过,青云大帝为人间留下一座绝杀大阵,为天庭留下小乾坤炼制而成的神兵,又以心头眼中之血为后世留下了血脉传承。”

  顾里记这些那是没得说,当下洋洋得意说完,忽然就愣了愣,接着喜不自禁道:“莫非我们中间出了这三样至宝中的一样?啊!我知道了,黑剑兄,是不是?黑剑老兄就是那把小乾坤炼制的神兵对不对?哈哈哈我就说嘛,难怪这样的威风八面,墨涤一出,谁与争锋……”

  他笑着笑着就说不下去了,因为镇南子正用一种“你是白痴吗”的目光看着他,于是这货翻了个白眼,嘟囔道:“就算我没说对,您老也用不着这样吧,谁还不许犯个错儿啊。”

  “你好像忘了刚刚我们是叫你过来的,如果是墨涤剑,我们难道不会找小蜘蛛,叫你过来干什么?”

  葫芦大仙忍不住插口,顾里一想,对方好像说的没错,一念及此,心中不由“咯噔”一下,连忙抓住朱知袖子躲到他身后,露出半张脸道:“那……那我有什么问题吗?”

  “能够起死回生已经是惊天之能,关键还能让这个眼看魂飞魄散的修者瞬间恢复修为,两滴金血,携带的元气量就巨大到让蜘蛛精晋级,这样的血脉,即便大罗金仙也不能拥有,所以我们只想到一个可能性。”

  “你们认为顾里是青云大帝留下的血脉传承?”

  朱知忽然沉声问了一句,而镇南子等十几个地仙则凝重点头。

  “我……我可能是青云大帝的血脉传承?”顾里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看到面色阴沉的地仙们再一次集体点头,他愣了半晌,忽地一下子跳起来,抓住朱知袖子不停摇晃,哈哈大笑道:“看吧看吧,我就说我是青云大帝的血脉传承嘛,你们还不信,非说青云大帝不像我这么无耻,十万年啊,沧海都能变成桑田,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我穷够了,无耻一点怎么了?青云大帝也不能喝西北风啊……”

  十几位地仙□□一声,一起低下头去,心想这个顾里是不是有点傻?他就知道青云大帝的血脉传承光荣,却不想想他有没有能力保住这份血脉。

  朱知也愣住了,这个事实实在太过惊人,以至于久经风雨的蜘蛛精也有点承受不住,但他很快就回过神,看一眼还在那里兴奋念叨着的顾里,忽地揉了揉他脑袋,微笑道:“你错了,青云大帝不止能喝西北风,东南西北中,八方来风他都能喝的。”

  地仙们这一回脑袋都垂到胸口了,跟一地霜打茄子似得,原本还指望蜘蛛精能靠点谱,现在看来,他们真是太幼稚。

  “阿蛛你不要闹,青云大帝喝风那叫仙家风范得道高人,我要喝风就只能饿死,有血脉有屁用啊,从前饿得前心贴后梁时也不见它们忠心护主,主动出来安抚一下肚子。”

  顾里哈哈笑着,这时一旁白云也终于回过神来了,一把拉住顾里:“等等,你是青云大帝血脉的话,那……那我岂不是也能跟着沾光?给我一滴血,我不是要直接渡劫了?”

  “你笨啊,干嘛想着渡劫?你是缺雷轰怎的?当然是直接白日飞升最好啊……”

  “够了!”

  地仙们实在看不下他们这样胡闹,沉着脸道:“天魔再现,青云大帝的血脉传承也再现,这意味着什么你们还不明白吗?”

  “意味着……什么?”顾里终于从兴奋中回神,意识到有些不妙,连忙结结巴巴问了一句,一边紧紧拽住朱知:“先说明啊,我……我可不要做什么救世主,我……我修为不够。”

  “不做救世主,青云大帝留下你这么个废物干什么?白吃饭吗?”

  镇南子先前凝重心情全被眼前这二货气没影了,指着顾里的鼻子怒怼之。朱知看不过去,正想挺身而出,就见镇南子又把指头指向他:“我知道你们两个鱼水情深,但蜘蛛精你不要太护短,你以为青云大帝的眼中心头血是论盆装的吗?统共就那么一点儿,够什么用?天魔降临,灭世之劫就要到了,到时不知多少和天魔拼杀的修者指望着他救命,这么点儿血够分吗?”

  朱知皱眉,沉声道:“什么意思?你们把顾里当成什么了?”

  镇南子怔了怔,忽然叹气道:“不是我们把他当成什么,而是他既然身负青云大帝的血脉,就必须承担这个责任。如果你不想让他在将来血尽而死,就抓紧时间让他修炼吧,修为有进益,才可以让他体内占大多数的凡人血脉进化,如果将来他全身都是青云大帝的血脉……”

  他说到这里,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深深看了顾里一眼。这一眼只看得顾里寒毛直竖,抓着蜘蛛精问道:“什……什么意思?为什么我感觉他们好像把我当成了过年要宰杀的猪?”

  朱知没有回答,倒是旁边白云子冷哼一声,淡淡道:“可不就把你当成猪了?而且更过分的,是你这一只猪得喂饱全天下和天魔奋战拼杀的勇士。”

  “靠,你们不要太无耻啊,我凭什么……”

  顾里也终于咂摸出滋味来了,不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只可惜刚刚跳起,就见镇南子锐利的视线射过来,只听他沉声道:“凭什么?蜘蛛精即将战死之时,你是何心情?将心比心,如果将来有一天,天魔降临,无数修者奋不顾身拼死迎敌,你就真的忍心在一旁看他们力尽死去?你愿意看天魔耀武扬威,毁灭这世上所有修者,将凡人当做牲畜一般蓄养,随时供他们宰杀食用,甚至酷刑取乐?顾里小友,你摸着良心告诉我,你……真的能眼睁睁看着这番地狱场景而独善其身吗?”

  “你……你不要……不要吓唬我,我……我和你说,我……我心冷如铁,才……才不会……”

  顾里色厉内荏地叫,然而结结巴巴的语气早已出卖了他内心的善良柔软。

  “顾里,不要说了。”朱知握紧顾里的手,转身看向镇南子:“我们这就离开蓬莱仙岛,回去后努力修炼,不知仙长可还有嘱咐之言?”

  镇南子沉默半晌,才终于幽幽一叹,眼望西方沉声道:“快些修炼吧,总觉着昆仑也已落入魔掌,我等要努力恢复修为,关闭蓬莱岛,修复护岛大阵,以期天魔降临之时,还能有死战之力。”

  他说完忽然回头看向顾里,对朱知和白云子大吼道:“如果不想未来诸多仙神修者陨落,就把这只猪养肥一点,去吧。”

  话音落,整座蓬莱岛忽然泛起一片金光,顾里那一声“谁是猪?谁敢宰我?”余音尚在,人却已经消失不见。

  ********************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一进院门,凌骏就看见顾里摊平在院中白玉寒床上,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嘴里反反复复就念叨着这几句词。

  “怎么了?朕钦点的状元之才,不能只会背诵这四句吧?”凌骏哈哈一笑,上前在床沿坐下,还不等说话就“嗷”一声跳了起来:“朕类个去,怎么回事?这是白玉床还是白冰床?妖君大人也太狠心了吧?”

  “不狠心不行啊,顾里这厮太会偷懒了,从蓬莱仙岛回归人间已五年,如今天地频现警兆,灭世大劫不知何时就会来临,他那血脉还没有多少进步,蜘蛛精又对他狠不下心,再说他也没有修炼的根骨,最后也只能通过各种极限来磨炼他的体能,让他血脉增长,反正也不指望他能克敌制胜,只要血脉磨炼得够强大,照样能陪着我们逍遥红尘就是。“

  白云子从屋里走出来,五年苦修,又有朱知的倾力相帮,当年桃花观的小道士成长迅速,如今已经到了金丹期,不过这多是仗着天材地宝之力,以至于他的修为远高于心境,这几天他正和朱知商量着,要外出云游,将心境巩固突破后再回来。

  仙鹤被眼镜蛇带走,也不知是去哪处名山大川觅食了。虽然白云子很不想承认,但他不得不承认,以仙鹤那可以和顾里相媲美的懒惰,在自己手里只能耽误它的鹤生,反而是和眼镜蛇在一起时,为了不被对方吃掉,这货玩了命的修炼,从去年起就可以化形了,只是化出来的人形太过俊美,俊美到明明是只公的却总有人坚信他是女扮男装,这让仙鹤的自尊心大大受损,再加上每次变形后,眼镜蛇的目光都让他有一种随时会被吃掉的可怕感觉,所以不是逼不得已,仙鹤从不变形。

  失去了坐骑,白云子只能孤身上路,好在凌骏忙了大半年,这几日偷了点闲暇时间,于是在白云子走后,皇帝陛下就自告奋勇承担起看管顾里磨炼身体的重任,让朱知能够安心修炼。

  五年时光,当初的少年皇帝已经成长为青年皇帝,威严日重,这一点连他自己都十分感叹:“如今朕掌管天下,威严无双,却感觉这脸倒越来越像一个模子似得,也只有在这里,才能够放开胸怀恢复本性。”

  顾里在白玉床上冻得直哆嗦,还不忘发挥毒舌本色:“所以陛下你的恢复本性就是看着我在这儿冻成鹌鹑然后笑哈哈吗?”

  “是啊,朕看见你这样,就觉得很有趣啊,哈哈哈……”

  “白眼狼啊。”顾里长嚎:“亏我当年在蓬莱岛得到的那些宝贝还分了你一半,你就这么报答我?”

  “难道你还指望朕把你搬下来?”凌骏歪着头:“我虽贵为天子,却还是不敢和妖君大人硬扛的,你向来恃宠而骄,为什么不自己爬下床?”

  “我……我也得能爬得下去啊,你没看我身子都冻僵了?呜呜呜,我不想活了,谁愿意做这个救世主谁就来做吧。”

  面对顾里的哀叫,凌骏只是摊摊手,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足足冻了五天,顾里没冻死,也没冻僵,就这么活活冻了五天,朱知出关再看他的时候,这货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再忍忍吧,没办法啊,你也希望将来能够和我一起逍遥人间与天地同寿对吧?这样不用修炼,只是受点罪就能长生不老的好事儿,多少人想求都求不到呢。”

  朱知安慰着顾里,一边体贴地往他嘴里塞了块香蕉。

  “我原本的确是这样希望的,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呜呜呜说好的你替我顶着呢?为什么现在还是要我遭罪?我不干了我不干了……”

  朱知无奈苦笑:“如果可能,我也希望这些磨难都由我来替你承受,但没办法,我可以为你战斗,让你永远在我羽翼下,可青云大帝的血脉传承我没办法代替啊。”

  “再给我块梨。”顾里吞了香蕉后张嘴,一边吐槽:“什么羽翼下?你一个蜘蛛精还能长出翅膀来怎的?”

  “嗯,是我说错了,那改成让你永远在我的蜘蛛腿下?不满意吗?那蜘蛛肚子下?蜘蛛头下?蜘蛛……”

  顾里:……

  从白玉床上下来,顾里只有一天的休息时间。第二天院子里的白玉床换成了红玛瑙床。

  “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打死我也不去蜘蛛精你干脆杀了我好了好过受这种罪……”

  顾里拽着朱知的袍子撒泼打滚,号声震天。

  “五天就好,经过白玉床,你的血脉进化了不少呢,比起修者的苦难修途,你这样已经算是享福了,想当初我还是一只修炼未成的蜘蛛时,曾经在冰川下……”

  朱知耐心安慰着,拿出一样又一样宝贝进行诱惑,奈何顾里如今“财大气粗”,不再是过去的穷书生,对这些宝贝嗤之以鼻,继续撒泼打滚地闹:“我不要活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那就别活了。”

  锋利剑尖一下戳在胸口,明黄色的流苏在眼前晃荡,是凌骏的天子剑。

  顾里立刻就不哭了。只听凌骏不耐烦道:“到底活不活?你给个准话,了不起灭世之劫降临大家同灭好了。”

  “阿蛛,你……你就看着他欺负我?”顾里转头看向朱知,却见他怜惜道:“每次你喊着活着不如死了,我都是心如刀割,你并不是坚强的人,我却非要逼着你像我一样坚强磨炼,或许皇上说的没错,灭世之劫和你有什么关系?若你真觉着生不如死,那我们就不管了,反正死后谁管它洪水滔天。”

  顾里的号叫声低了下去:“呜呜呜,我也不是不坚强,但这真不是人能遭的罪啊。”

  “你别忘了你不是人,你是青云大帝的血脉传承。”凌骏在旁边冷冷吐槽。

  “去你的,我做了二十多年的人,让你一句话就给我开除人籍了?”顾里悻悻爬起身,把散落在地的宝贝一样样捡起,自己挪到红玛瑙床上去了。

  “你日子都没法过了,还忘不了这些身外之物?刚才不是很有骨气的对它们嗤之以鼻吗?”

  “我的确看不上它们,但我不能看着它们被你拿走。”

  顾里躺在红玛瑙床上,冲凌骏龇牙咧嘴。

  青年天子转回身,对蜘蛛精严肃道:“妖君大人,你看到了吧?对付顾里这种无耻孬货,你不能宠着,你越宠他就越得寸进尺,其实这家伙比谁都怕死,而且虽然朕不想承认,可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良心的确没被狗吃干净,还剩下了一大半,他才不会真的眼睁睁看着人间陷入苦难呢。”

  朱知呵呵一笑:“我知道。”然后他又认真地补充了一句:“但皇上不觉得顾里无耻的很可爱吗?所以我就是想宠着他啊。”

  凌骏:……

  后宫佳丽无数却至今未得真爱的皇帝陛下忽然有一种想吐血的冲动,他捂住胸口,有气无力道:“妖君大人,即使如此,这种话你也不该当着他的面儿说出来,你是怕他日后不更闹腾吗?”

  朱知这才惊觉:“哎呀我忘了。”说完回头看向顾里,却见无耻书生一脸警惕地看着他,嚎叫道:“干什么?阿蛛你要敢对我使用抹去记忆的法术,我就宰了你……不对,我就自杀。”

  “好吧好吧,你喜欢就好。”蜘蛛精无奈摇头,只看得一旁凌骏直翻白眼,心想得!你就惯着吧,反正将来被顾里折磨的又不是朕。

  顾里这一次在玛瑙床上呆了三天,到最后实在受不住了,以他现在的血脉和精神的强悍,到第三天的时候也终于昏了过去。

  朱知连忙将他抱下来,白玉床是冰,玛瑙床是火,顾里没有修炼的根骨,所以只能依靠这样的冰火两重天,从一个极限到另一个极限的不断循环,才能激发体内的血脉慢慢增长,当初也是顾里中了天魔剧毒后,才激发出一直深藏心头的青云大帝血脉,这才有了之后的破魔障,救朱知。

  “阿蛛,我以为这一次我会死。”从柔软正常的被窝中睁开眼,顾里看见朱知正在床边怜惜地看着他,不由眼泪汪汪地卖惨,期待得到蜘蛛精的同情。

  “我也差点儿被你吓死。”朱知叹了口气 ,替无耻书生擦擦他额上冷汗:“要不然,就真的不要管了,趁着天魔还未降临,我带你游山玩水,或者找一个桃花源隐居起来,等到天魔降临,我们力战而死就是。你说到底,也只是个普通人,为什么要受这个罪?青云大帝的血脉传承又不是你想要的。”

  顾里吓了一跳,没想到这次卖惨过头,把蜘蛛精的怜惜勾出来太多,于是连忙摇头道:“哦,也……也不要这么悲观,我其实就是想你多哄哄我而已。”

  他幽幽叹了口气,苦笑道:“白云子出去巩固心境;仙鹤明明害怕眼镜蛇,却也和它一起出去修炼;你不过是遇上我,误打误撞进了次蓬莱仙岛,就被我连累,不得不背上和天魔力战不死不休的重责大任。大家都这样的努力而没有怨言,我又有什么资格退缩?我只是喜欢撒泼嚎叫而已了。”

  “无论是白云子还是仙鹤,甚至眼镜蛇和我,从我们选择修炼的那一天起,我们就知道自己要走的是一条逆天之路,但你和我们不一样顾里,我们的路都是我们自己选的,只有你……”

  未出口的半截话被咽回了喉咙里,朱知怔怔看着顾里,只见他一双水汪汪的眸子无比严肃认真。

  “不要再说我和你不一样了。”顾里说:“阿蛛你还不明白吗?虽然我嘴里喊着不要活不要过了,但在我内心里,我无比渴望变成和你一样的人。躲在你身后,享受你的保护当然也很好,但我更希望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也能成为你最大的依靠,就好像上次用我的血救你的命一样,所以不要多想,你只要在我哭天抢地时,仍然如从前那般耐心地安慰我就好,如果你没有了这份耐心,那……那你告诉我,我也会收敛的。”

  朱知愣住,好半晌他忽然温柔地笑了,伸手摸摸顾里的黑发:“好,我明白了。我会好好安慰你,你知道的,对你,我不会没有不耐心的时候。”

  苦头总不是白吃的,这一次顾里遭了如此大的罪,结果就是他感觉到体内的血脉又强大了些,朱知用神识内视了一下他的身体,整颗心脏几乎都被金色血液包裹,而且又打通了通往肩头和肘弯的两处血脉通道。而之前,金色的血脉传承只存在于心脏内部,也只有一条通往手掌的极细血脉,也所以当日朱知替顾里检查时,都根本没有发现半丝迹象。

  听到朱知报告的好消息,顾里不由悲从中来:“有什么好高兴的?原本只能从手掌心放血,现在肩头和胳膊弯都能放血了,阿蛛啊,为什么我越来越感觉到自己像一只待宰的猪呢?”

  “别这样说,待宰的猪那是肯定要被宰杀吃肉的,你将来也只是献出一点血就好,比猪好命多了。”

  朱知将装了各种水果的盘子拿过来:“先吃一些垫垫,这一次让你多歇几天,明天开始可以每天吃半斤肉,煎炒烹炸烤,随便你挑。”

  “好吧,在一系列坏消息中,这个好消息还真是足够珍贵。哦耶!可以吃肉了,我要吃东坡肘子,回锅肉,粉蒸肉,烤五花肉,红烧蹄髈……阿蛛,你明天去买一头猪来杀……”

  朱知看着雀跃不已的顾里,抹了把头上冷汗,喃喃道:“刚刚不还说自己像是待宰的猪?结果这就要同类相残吗?啧啧!”

  ****************************

  朱知知道顾里是个爱热闹的,所以在他休息的这几天,就召唤了一些妖精过来作陪,例如癞蛤蟆鲛人这些勉强算是老朋友的妖精,大家在山谷里一起吃吃喝喝,也是热闹欢快。

  到第三天,却又来了两位顾里从未见过的不速之客。

  彼时他正坐在院中藤椅上,听癞蛤蟆在那里滔滔不绝白活吃天鹅的技巧,可怜癞蛤蟆是真心感激顾里为灭世大劫努力遭罪养血,所以努力插科打诨,只把顾里逗得哈哈大笑,谁能想到说得口干舌燥,结尾时这货突然插下一刀:“所以你既然这么能干,有一百种吃天鹅的手段,那为什么到现在为止也没吃到一只天鹅呢?”

  这一刀只插得癞蛤蟆肝肠寸断生无可恋,眼泪汪汪辩解道:“如果这里的吃天鹅肉是指单纯的吃肉,那以我的修为,吃上几百几千只都不成问题,可问题是这里的吃肉不单纯是指吃肉而已,那我这副尊容,想吃天鹅不纯属做梦吗?”

  两人说着话的时候,就见院门外有两个身影搀扶着走了进来,走着走着,那个高大彪悍的就开始变形,成了一只又高又壮的大黑熊,不过这不影响它直立行走,两只前爪扶着身旁黑衣少年来到顾里和癞蛤蟆跟前后,黑熊扯开喉咙道:“这位公子应该就是顾小弟吧?我找蜘蛛精,请问他闭关了吗?”

  话音落,就见朱知迎了出来,哈哈笑道:“我一早就算到有朋自远方来,所以在后院酿了一些百果仙露,果然老黑你就来了。”

  黑熊精立刻扶着少年走过去,这里癞蛤蟆就捅捅顾里小声道:“蜘蛛精真会送顺水人情,明明那百果仙露是酿来给你解馋的,怎么就成为迎客专门准备的了?”

  顾里微微眯眼看着黑熊精毛色闪亮的后背,沉声道:“这也未必,我很少看到阿蛛笑得如此热情,有朋自远方来?这么说是老朋友了?哼!这只黑熊不简单。”

  “不是吧?你这就吃醋了?”癞蛤蟆眨眨眼,忽见朱知冲这边招了招手,笑着道:“顾里,快过来,这是我的老朋友熊黑,当日我们去东海时,我还曾去他那里交换过东西哩。”

  顾里笑得跟朵花似得就迎了上去:“啊哈哈哈,一听这名字就知道你和阿蛛肯定是知己,名字都是这么的朴实无华,就把学名倒换了个个儿,不给人家其它妖精起名的活路啊。”

  朱知无语,熊黑也囧囧有神,好半晌才伸出熊掌挠了挠脑袋,呵呵憨笑道:“顾小弟真是风趣,嘿嘿嘿……”

  “行了,他就是个人来疯,熊兄莫要见怪。”朱知无奈摇头,目光终于看向黑熊扶着的那个冷漠黑衣少年:“我说你怎么会过来,原来是求药来了,怎么?这位天鹅兄是你朋友?”

  “莫逆之交。”熊黑郑重点头,而原本在顾里身边的癞蛤蟆一听这话,立刻蹦开老远,头也不回跑走了,它修为比这只黑天鹅差的太远,所以一开始才没有看穿对方本体。

  “原来是天鹅啊,我说脖子那么漂亮来着。”顾里也恍然大悟,扭头刚要找癞蛤蟆,就见那家伙已经没影了,他撇了撇嘴,小声道:“呸!胆小鬼,现成吃天鹅的机会,你倒跑了。”

  朱知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行了,知道你胆子大,不用显摆了。”虽说是嘲讽,语气里却满满都是宠溺。

  “我……我当然胆子大。”五年多的时光,顾里早被朱知惯得无法无天,此时一听阿蛛竟然为了外人,哦不,外熊来怼自己,立刻炸毛了,扯住黑熊一只爪子,嚎叫道:“例如我想吃熊掌我就敢大声说出来,癞蛤蟆想吃天鹅,它敢说吗?它敢吗?”

  朱知:……

  熊黑:…… 好像感受到了此间主人之一的浓浓恶意啊。

  ******************

  “顾里,你吃完肉多走动走动,当心积食。”

  看着趴在黑熊精肚皮上的顾里,朱知的眉头微微皱了下:这两天顾里未免太粘黑熊精了吧?时时刻刻不是坐在肚皮上就是趴在人家背上给人顺毛,自己还没得到过这种待遇呢。

  “我才吃了多点儿啊,怎么会积食?”顾里哼哼了一声,在黑熊精肚皮缎子般的光滑毛皮上摸了一把:啧啧啧,真滑溜,摸起来真舒服啊。

  顾里东摸摸西摸摸,最后又在黑熊精的熊掌上使劲儿摸了摸,黑熊精似乎也十分享受这种抚摸,舒服的快打起呼噜来了。

  “顾里,你跟我过来。”

  朱知认为自己必须和无耻书生好好谈一谈了,他拉着顾里,回到自己房间,同时设了个结界,确保两人说话不会被外界听去,这才黑着面孔严肃问道:“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还惦记着黑熊精那四只熊掌呢?”

  “啊?熊掌?”顾里愣了一下,接着才明白朱知的意思,不由一蹦三尺高:“阿蛛,你怎么能这样污蔑我?我……我就算惦记熊掌,也不会惦记熊黑的熊掌啊,它那大熊掌,不用拍实了,刚挨我头上我脑袋估计就得进肚子里去,我怎么敢惦记它的熊掌?要想吃熊掌,我不会让你去山中猎熊啊?唔!不过说起来,熊掌的确是难得的美味,要不然等黑熊精走了,你去山中弄几只?咱们也不杀生,就剁下几个熊掌回来吃便行了。”

  “听听你这话,倒好像挺慈悲似得,不杀生,就剁几个熊掌回来吃吃。如果有人剁了你的手脚,和你说我不杀生,只是剁你四只蹄子回去红烧,你受得了吗?”

  “阿蛛你什么意思啊?讽刺我是猪吗?虽然我这几天长了两斤肉,也没到猪的地步吧?”顾里气得跳脚,不过想一想朱知说的有道理,因此悻悻道:“那……那你的宝囊里没有什么再生的灵药吗?剁完熊掌给它们抹点药,让它们再长几只熊掌出来不就行了?”

  “好了好了,你少给我插科打诨,我问你,既然不是惦记黑熊精的熊掌,你天天腻在人家身上干什么?”

  朱知伸手制止了顾里的胡搅蛮缠,将话题拉回,就见顾里愣了一下,接着嘿嘿笑起来,一脸陶醉道:“我喜欢黑熊精的毛皮啊,摸着可顺可滑了,比缎子还滑溜,整个人躺在上面,舒服的不得了。阿蛛,你让黑熊精在山谷里多住几天好不好?”

  “所以你愿意腻在它身上,就是因为它有一身好毛皮?”朱知皱着眉头,不知为什么,得知顾里腻着黑熊精的真正理由不是为了熊掌,他好像更不开心了。

  “对啊,要不然我图什么?真想对它的熊掌图谋不轨,那我不是活腻味了吗?”

  顾里白了朱知一眼,然后从房间果盘里抓了两个桔子:“不说了,我吃两个桔子,之后要在黑熊精背上趴着睡个午觉。哎呀,五年地狱般的磨炼,好不容易得了这几天安宁,我可不能浪费了。”

  说完就奔了出去,朱知眼看着他兴高采烈爬上黑熊精的背,摊开四肢埋在那身黑缎子般的毛皮里,心中越发不得劲儿,好像……有一种酸溜溜的滋味再蔓延。

  “不就是毛皮吗?当谁没有么?好,就算普通蜘蛛没有,但我堂堂四品妖君巅峰,想弄出一身毛皮还不容易?”

  朱知喃喃念着,心中慢慢打定了主意。

  晚饭后黑熊精要打坐,顾里百无聊赖,便溜溜达达来到后院,坐着吃了两根香蕉,忽然就听不远处传来一阵低低的哀求声:“求求您了天鹅公子,您这伤还没好利索吧?小的……小的这修炼就不劳您操心了,我……我自己慢慢来就行。”

  “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脱?”

  冷冰冰的声音不带一丝情绪地回答,顾里听得出来:这是那只黑天鹅和癞蛤蟆,奇怪,癞蛤蟆说过这只高傲的黑天鹅可是特别不好惹,所以每天都躲它躲得远远,怎么今晚上倒凑一起去了?

  “咱们不带这样的,虽然都说是癞蛤蟆要吃天鹅肉,可小的我可真是从来没敢肖想过您啊。”

  癞蛤蟆的声音听上去快哭出来了,却听黑天鹅冷冷道:“没关系,是我肖想你。”

  “不值得,真的,您……您看看我这副尊容,您不倒胃口吗?”

  “是有点倒胃口。”黑天鹅的声音冷漠依旧:“不过你的人形还是挺可爱的,做这种事还是人形更有趣。”

  我的天啊!不是吧?人人都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难道我竟然能够见识到人间奇闻:天鹅想吃癞蛤蟆?

  顾里“蹭”一下站了起来,但忽然就想到癞蛤蟆曾经说过的那句话:如果是普通意义上的吃肉,它吃几百几千只天鹅也没问题,可此吃非彼吃,哪有天鹅真能看得上它啊?

  所以这一次,真的有天鹅看上了它,这货其实应该很高兴吧?刚刚那语气莫非是欲擒故纵?

  顾里以己度人,一下子就把癞蛤蟆想的阴险阴暗了,恰在此时,癞蛤蟆也发现了他,四只腿一蹦老高,奔着他就跳过来了,一边哭天抢地:“顾里快救我,管管你家这客人,太不讲究了,这还把不把主人放在眼里了?”

  话音未落,一只优美修长的脖子闪电般伸过来,一嘴巴下去就把半个癞蛤蟆给叼住了,接着黑天鹅独有的冷漠声音传来:“清风明月,就不留这货聒噪主人了,我和□□兄一起回房间研究一下妖修之术。”

  顾里眼睁睁看着和鸵鸟差不多大的黑天鹅迈着优雅的步伐离去,耳边还环绕着癞蛤蟆惊恐地大叫声,他愣了愣神,觉着癞蛤蟆那惨叫声有点发自肺腑般的真实,好像……大概……应该不是什么欲擒故纵。

  一念及此,顾里猛地拔腿就往回跑,踉踉跄跄冲进朱知的房间,他一边大叫道:“阿蛛,不好了,那只黑天鹅要把癞蛤蟆……”

  声音戛然而止,诺大房间内没有朱知熟悉的身影,只有床上趴着一个黑乎乎的不明物体,大概有磨盘般大,占据了雕花大床的一大半空间。

  顾里吓得“嗷呜”一声惨嚎,转身就要逃跑,一边大叫着“阿蛛救命”,忽见床上那磨盘动了动,接着十条毛绒绒的腿从两边伸出,然后疑似为头的部位抬起来,浓密的黑色毛皮和黑色绿豆眼融为一体,如果不是这个蜘蛛形状,顾里压根儿就不敢把床上这庞然大物和朱知联想到一起。

  “你说黑天鹅和癞蛤蟆怎么了?”

  虽然传入耳朵的声音无比熟悉,顾里却仍忍不住被吓了一大跳,他跳起身,指着床上磨盘哆哆嗦嗦道:“阿……阿蛛,你这是怎么了?你……你变种了?怎么忽然长出……毛来了?还是黑色的?”

  “你不就是喜欢这个吗?”

  朱知看看全身上下:还好啊,基本上它就是按照黑熊精的毛皮催生的绒毛,顾里如果是喜欢黑熊精的毛皮,没道理会不喜欢自己的,再怎么说,自己和他的情义总比黑熊精好一万倍吧?

  顾里:…… “我……我喜欢的是黑熊精的毛皮啊,阿蛛你这个……”

  “我这个也是黑熊精的毛皮啊?你过来摸摸看,看看哪里有缺陷,我再改一改。”朱知似乎十分高兴的样子,舞动着十只蛛腿,见顾里还呆呆站着,于是前面两条蛛腿变长,勾住他的衣服就把人拉了过来。

  “你……你是因为我喜欢,所以才会变成这样?”顾里被拉到朱知身边,终于看见了那双晶光闪烁的绿豆眼,那眼神里满满都写着“夸我啊,快来夸我啊抱我啊”的赤子之心,让他什么批评吐槽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可是……真的很可怕啊!为什么同样光滑的皮毛,在黑熊精身上就让人想蹭想躺想摸,在阿蛛身上,就……就这么的一言难尽?

  顾里拂逆不了朱知的好意,哆嗦着搂住油光水滑的大蜘蛛,心里泪流成河。

  “顾里,你为什么发抖?”

  “我……我太激动了,阿蛛你对我太好了……呜呜呜!!”

  “傻瓜,这有什么好激动的?算了,你既然这么喜欢,我就再抱紧你一些吧,明天把毛再催长一点,像那种有很长很长毛的猫,这样你就可以在我怀里把自己埋进毛皮中了……咦?你好像抖得更厉害了,怎么?冷吗?”

  “是,冷,越想越冷,呜呜呜……”

  “没关系,那我再抱紧你一些……嗯!会不会觉得憋闷啊?顾里……顾里,你怎么昏过去了?”

  顾里发誓,他再也不去黑熊精身边摸摸蹭蹭那溜光水滑的皮毛了,原本以为自己对朱知的原形早已习惯,现在才明白,只要蜘蛛精想,它眨眼间就能让顾里吓昏过去。

  一大早从被窝中爬出来,坚定挣脱了蜘蛛精的“毛皮”怀抱,来到院子里的顾里会有多惊魂未定生无可恋,简直用脚趾头都可以想得出来。

  “呜呜呜!顾里,昨晚不是让你找妖君大人救我的吗?你太不讲义气了。”不知从哪里蹿出来的一个清秀青年拉住了顾里,凄惨哭诉。

  顾里定了定神,这才想起昨晚癞蛤蟆被黑天鹤叼走的“英姿”。他当时的确果断跑去向朱知求救来着,但想也知道,遭受了精神暴击后的顾里不可能还记得癞蛤蟆的嘱托,他从来没有这种舍己为人的高尚善良。

  刚想振作精神解释一下,顺便问问昨晚黑天鹤和□□商讨修妖之术可有心得?就见院门砰的一声被撞开,接着白云子披头散发,狼狈逃窜了进来,一路喊着妖君大人救命,看都不看顾里一眼就旋风般冲进房间去了。

  白云怎么了?顾里对最好朋友的关心当然要胜过癞蛤蟆,一甩手,他就想进屋看个究竟,谁知刚迈动脚步,就见院门外又冲进一个人,明黄色的衣衫再好认不过,不是凌骏还会有谁?

  “妖君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有个老神仙突然出现在朕的书房,说朕是什么带着龙气的真龙天子,非逼着朕立刻来你这里修炼。朕才刚过了二十一岁的生日啊,还有那么多年君临天下唯我独尊的风光日子没有享受,还有那么多的凌云壮志没有实现,政策规划没有开展,最重要的是,你……你能不能和老神仙说说?让他通融通融,怎么着也得等朕的妃嫔们生出个太子,让朕后继有人再说这事儿吧?”

  凌骏呼喊着也冲进屋了,顾里也就是一愣神的工夫,就见院门外又慢慢走进来一个少年,玄衣散发,背负长剑,好一派潇洒风流,看见顾里,这少年微微一笑,冲他抱拳施礼,朗声道:“在下狂风,是白云子的同门师弟,见过此间主人。”

  师弟?想起来了,白云子的确说过他有个天才绝艳的师弟来着,还说他会到桃花山全都是因为师弟之故,等等……他出去历练不到半个月就逃了回来,是因为这个师弟?

  顾里茫然地想着。身边癞蛤蟆拽着他的胳膊不放,呜呜哭着你得保护我,不能再让我落入黑天鹅的魔掌;屋里凌骏的大吼大叫仍在继续;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无良道士躲在床底下瑟瑟发抖的情景;眼前少年眉眼含笑,悠闲自在,似是在等他回答。

  乱,太乱了!顾里伸手揉揉额头,就这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大了三圈。

  乱世将临,妖孽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