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知道, 水果是清甜的,大蒜是辛辣的,这两种东西最好不要放在一起, 也最好不要用一把刀来切。

  花白凤昔日身份显赫, 魔教之中的奴仆做事细心,不可能会犯这种错误——当然,那也是因为,那些做事不细心的奴隶, 早都被视人命如草芥的主人们给弄死了。

  等到白天羽死后……花白凤身边有呼延老奴, 日子虽然过的很是清苦,但这种低级错误却是不至于有的。

  所以, 这一口铁锈味+大蒜味的西瓜下去,花白凤的脸都变了。

  再一瞧坐在上首的蠢猫,她睁着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又无辜、又甜蜜地看着她。

  花白凤寒着脸,强忍着不适, 是吐出来也不是、咽下去也不是。

  最终……她还是把那块怪味西瓜给吃掉了。

  温玉小姐非常热情地说:“多吃点呀!”

  花白凤冷冷道:“教主好意,妾身心领。”

  温玉小姐道:“唔……那好吧。”

  花白凤道:“我只希望看一眼我的儿子红雪。”

  温玉小姐爽快地道:“好啊, 我带你去!”

  四个人就这么出发了, 温玉小姐走在最前面,陆小凤与一点红一左一右地跟着她,花白凤走在最后。

  花白凤自走到她的身后时, 就开始默默地调整自己的角度,试图找出一个空门来。

  这蠢猫浑身上下都是空门,但她身后的这两个人, 却看似无意地把她所有可能的出手全部都挡住了。

  花白凤只觉得心中烦闷。

  连着走过了三进院落,又绕过了一处曲径, 这才来到了一处幽静的院落,温玉径直走近,她的那两个左右护法却是停在了门口,并不进入,花白凤抬脚便要入,那如狼一般的黑衣左护法寒森森的剑光却已闪出。

  他冷冷地瞧着花白凤,一个字都没有说。

  不知道为什么,花白凤总觉得这人好似超乎寻常地厌恶他。

  那留着两撇小胡子的右护法笑道:“夫人稍等。”

  花白凤冷冷地哼了一声,却也不敢强行闯入,只得在门口稍待。

  温玉抬脚便入,去找傅红雪。

  傅红雪当然就被她安置在这个小院落之中。

  当然,花白凤的行动在她来之前其实是不好预测的,温玉怕她误打误撞,就在这里设立了一个结界。

  她在京城的小院子也有这样一个结界。

  结界也是空间魔法的一种,是为了保护一个固有的地点而产生的魔法,具体的原理也很简单,只需要在这个被保护地点的四周,都设立上空间断层就可以了。

  空间断层好似异空间入口,却又不通其他地方,据记载,这种空间断层的出现,最开始只是一个错误而已,某位大魔法师想要设立新的空间,魔力却在中途阻凝,最后形成了这个失败的产物,却意外地发现了新的用途。

  这或许就是空间魔法学界的“可口可乐”吧。

  总而言之,空间断层好似一层阻隔膜,使用得当的话,可以随施术者的心情让任意东西通过,也可以随着施术者的心情,拒绝一些东西通过。

  这就是结界“保护”功能的由来了。

  温玉设立这个结界,一是怕花白凤误打误撞地进到了这里,二是怕花白凤进入别苑的动静太大,让傅红雪听到。

  好在,二者都没有发生,花白凤的一切反应,都尽在她的预料之中。

  这是一座小而美的院子,柔软的草甸像是地毯,赤着脚走在上面也很舒服,小小的金雀花盛开着,藏在草甸与雏菊、蒲公英花朵之间,矮矮的灌木丛中,有只有在山上才能吃得到的紫色浆果,

  花满楼家的院子,无论多么的小,都走的是江南园林风,绝不会走这种童话风的,这里是温玉特地为傅红雪小朋友所改造的童话世界。

  一开始,她选择了红色浆果来点缀,还告诉傅红雪这一种茅莓很好吃。

  但傅红雪居然立刻就紧张了起来,他的面色忽然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惨白,握刀的那只手紧紧地攥起,无比的用力,整个人都似乎在发抖。

  温玉吓了一跳,立刻把红色的茅莓换成紫色的浆果。

  花白凤到底对这孩子干了什么啊……怎么看到莓果能紧张成这样?

  她叹了一口气,道:“换成紫色的好不好?紫色浆果富含花青素~”

  傅红雪的眼神闪动着,半晌,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低低地道:“谢谢猫姐姐。”

  温玉揉了揉他的脑袋,道:“叫我阿温姐姐叭~”

  傅红雪的眼睛里似乎有光,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超小声地叫:“阿温姐姐。”

  温玉就很满意了。

  这孩子在这屋子里住了三天,第一天在发烧,第二天身子骨就好得差不多了,身上虽然还有许多新鲜的鞭痕,但行动却已恢复了敏捷。

  温玉发现,这些江湖上的人,无论年纪大小,身子骨都像是铁打的一样。

  然后他就开始恢复练刀了。

  他使的是一把漆黑的刀。

  温玉对兵器之类的东西并没有研究,也不感兴趣,可这把刀……在青蛉山的小溪畔上,她第一次看见傅红雪的时候,就已忍不住注意到了这把刀。

  漆黑的刀,苍白的手!

  这十一岁的少年刀客,握刀的姿势却如此的老练,老练到这刀甚至已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他的手永远都握着这柄刀,好似能握到地老天荒、亘古不变。

  他发高烧,用右手紧紧地抓着温玉的手喊“母亲”的时候,他的左手还是紧紧地握着这把刀,好似握着自己的生命一样。

  练刀这件事,仿佛也已成为了他生命之中最重要的一件事。

  不……应该说,在过往的十一年里,他的人生被花白凤牢牢地封锁了起来,他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去接触别的事情。

  温玉小姐就觉得有点不爽。

  所以,这三天来,温玉小姐以一种不可拒绝地姿态闯入了花白凤的封锁圈,拉着傅红雪的手,强行把他拉了出去,然后开始把各色各样的好东西堆到他的眼前,让他一个一个地去试。

  小猫咪围着傅红雪喵喵叫,温玉小姐还差人去买了很多……幼儿玩具,什么九连环之类的东西拿给傅红雪,笑着在他面前晃来晃去,问:“来玩这个好不好?”

  傅红雪:“…………”

  傅红雪小朋友只好说:“好,猫姐姐。”

  ……他是个很容易紧张、很容易焦虑的孩子,不爱说话,说话的时候都似乎在思考,因为他要确保自己所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绝对正确、不能出错的。

  他从未享受过这样的关心。

  所以……他很害怕温玉会讨厌他。

  也因此,他根本不怎么拒绝温玉小姐。

  他默默地接过了九连环,默默地玩了起来,然后……迅速且完美地拆开了九连环。

  温玉:“…………”

  温玉小姐悚然:“这么快?!”

  这种幼儿玩具她也玩过,讲道理,一个智商正常的成年人拆是能拆的,但是她还是在网上搜了攻略之后才拆开的……

  但傅红雪……?!

  这是什么脑子啊!!

  温玉小姐真实的嫉妒了,一双绿眼睛严肃地盯着傅红雪。

  傅红雪小朋友:“…………”

  他迟疑地道:“阿温姐姐,我……我再装回去?”

  温玉:“啊!不必了,我们去踢毽子吧!”

  傅红雪不懂踢毽子是什么,但还是抿着嘴唇,轻轻地点了点头。

  然后温玉小姐发现,嗯……踢毽子她也踢不过傅红雪。

  其实这也很难怪的,傅红雪是根骨奇佳的武学天才,而温玉小姐自小就是一个标准的运动苦手。

  上小学的时候,当时的女生们最喜欢的游戏就是跳皮筋、踢毽子,温玉小小姐一个也不会,没有人带着她一起玩儿,她就自己在学校门口花了两块钱买了一条皮筋,一个人在大伯家的院子里,把皮筋撑在两棵矮松上,自己一个人跳。

  不过后来,她发现其实大家不带她玩儿倒也不是因为她笨手笨脚的,而是因为她是个孤儿……小学生嘛,恶意通常都来的莫名其妙的,温玉小小姐觉得很没趣儿,把皮筋毽子扔到一旁去,再也不玩儿了。

  可现在对着傅红雪,她第一时间能想起来的童年游戏,居然还是这些。

  她比傅红雪幸运得多,她最起码是玩过游戏的。

  于是温玉小姐又冲他笑了笑,中气十足道:“要不要收集小浣熊干脆面里面的三国人物卡片啊!”

  傅红雪:“?”

  傅红雪歪头:“……小浣熊干脆面是什么?”

  温玉小姐从空间里拖出一箱小浣熊干脆面给他吃,傅红雪的眼睛当场就亮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温玉小姐已经可以荣升为红雪小朋友练刀路上最大的绊脚石了……

  傅红雪一面觉得苦恼,一面又忍不住欣喜与好奇:今天温玉姐姐会带什么东西来呢?

  但他毕竟是个好孩子。

  他从没有一刻忘记花白凤诅咒般的话语。

  他每一次听到那些话语的时候,内心就会止不住地发寒,止不住的害怕,甚至想要挣脱母亲,远远地跑出去,再也不回来。

  这是人趋利避害的本能在作祟,但傅红雪却又会因为自己这种想要逃避的欲望而陷入深深的自责。

  他越自责,练功就越凶、越猛、越努力!

  这是他惩罚自己的方式,也是他让自己的心能安一点的方式。

  他已对温玉姐姐产生了一种深深的依恋之情,甚至会忍不住想:如果温玉姐姐真的是我的姐姐就好了……

  但随即,他又忽然警醒,整个人都陷入了痛苦地深渊之中,他忍不住想:我怎么可以这样子?母亲含辛茹苦将我养大、父亲的血仇十多年未报,我居然想要享受亲情?这怎么可以呢?这怎么可以呢?

  巨大的撕裂感与自责,将他忽然击溃,在温玉姐姐走了之后,他忽然忍不住地倒地痉挛,口吐白沫,发起癫痫来。

  他高高地抬起了自己的左手,将刀用力地抽在了自己的腿上。

  他的刀如此坚硬、他的力气如此之大,他以刀鞘做棍棒,在自己的腿上恶狠狠地抽着,让尖锐地疼痛直冲大脑,好似是在惩罚自己这具不争气的、病恹恹的身体!

  半晌,他才平静了下来,缩在冰冷的地板上喘|息。

  过了好久好久,他才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自己去拿毛巾,给自己擦去嘴角的白沫,又换上一条新毛巾,把脸上的冷汗全都擦干。

  温玉姐姐就是在这时候推门进来的。

  傅红雪脸色有些苍白,却什么都没有说。

  温玉的猫耳朵抖了抖,望见他苍白的脸色,忍不住问:“啊呀,你怎么了?还发烧不舒服么……让我摸摸额头。”

  傅红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她。

  温玉姐姐不知道他会发癫痫的。

  不要让她知道——不要让她知道……

  她要是知道了……会像母亲一样,嫌弃他是个废物的。

  小傅红雪勉强笑了笑,摇了摇头,道:“阿温姐姐,我没事的。”

  温玉皱着眉,狐疑地看着他,却也瞧不出什么不对劲来。

  但这孩子……

  他如此脆弱,却又如此坚强。

  要说这计划之中唯一令温玉有所犹豫的地方,就是……真相会在傅红雪的面前被血淋淋的扒开这一点。

  但这却是必须的。

  他的人生已经很惨了,绝不能再这条路上再走下去了,否则他一定会痛苦得恨不得死去的。

  这是他人生之中必须要过的一个坎儿。

  温玉狠下心肠,朝傅红雪笑道:“你娘来啦,你要去看看她么?”

  然后,她就瞧见,这小少年的脸色果然变得惨白惨白,眼神变得如此空虚……好似突然一下子,被温玉抛弃一般。

  半晌,傅红雪轻轻地点了一下头,道:“嗯,我娘来了,我要……我要跟着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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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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