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希望拷问>第21章

  拿着傅轻决给的特批手续,段宁在档案室内变得畅通无阻起来。

  档案员睨眼瞧他的证明,再看了眼他,笑里带着吃惊和打量,说了声“好吧”,转身进了身后的铁门内,让段宁在查阅区等着。

  傅轻决也不是白给段宁批的特权,历年的港口相关数据究竟哪里不正常,段宁至少需要给个解释和结论。

  “历年数据太多了,我只尽量详细地比对了三年前的。”

  段宁白天很难见到傅轻决,只有晚上在别墅,傅轻决回来的频率比较高,他们就坐在客厅里,段宁一边摆弄沙盘一边缓缓开口说道:“那一年港口的吞吐量和报关数据的差额,看起来在正常范围之内,但详细统计各码头总量就有问题,军民合用的大型码头更容易进行黑色交易,一部分走私品是从军用码头流进来的。”

  傅轻决看着沙盘,像是全然没在听,过了一会儿才说:“码头军用期间是国防部在管,但三年前,”他看向段宁,笑了笑说,“军火走私最猖狂的时候,没有人能挡得住。”

  轻轻的一声响,段宁指腹缺少触觉,一不留神就绊倒了一只站立的士兵。

  段宁把它扶起来,说:“那军火走私案如果继续查下去,会影响你和兰亚吗?”

  他问得委婉而聪明。傅轻决抬眼问:“段宁,你觉得我参与了么?”

  段宁脸上的表情有些凝固,他转而对上傅轻决的目光,停下手,说:“汤主任早就说过,军火走私案跟兰亚没有关系,自然跟傅先生也没有,否则现在的进展也不会这么顺利。”

  “不用这么紧张,”傅轻决见他都叫起了傅先生,实在不必如此,他从段宁手里拿过那个士兵,缓和道,“我只是问问你,不过港口的一半经营权在兰亚,能查的可以查出来,其他不归你操心的就不要管。”

  段宁点了头:“我什么也不是,也查不出什么,只能看看资料了。”

  “但你会对汤越则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段宁一下白了脸色,说:“并不是。”

  “不止是对汤越则,”傅轻决说这话时语气平缓,但字字露骨,像在讲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时那种悄然无声的残酷,“段宁,你应该已经吃够教训了,有些事动摇的除了傅氏还有整个联邦,这事没人去做,你更不能,”他知道段宁固执,也不想打击得太过,只说,“兰亚也属于傅氏,我不允许。”

  这是在提醒段宁,擅自捅出李铎的案子这种事,不能再有第二次。

  许是段宁这样看着有些可怜了,新联邦改天换地三年了,雄鹰不再是雄鹰,任谁都能践踏,段宁像只遗落的孤鸟,羽毛乱了,也飞不高,哀哀沉默着,警觉又麻木。

  这沙盘也玩了不少天,傅轻决看着已经觉得无趣,心口发闷,便随口转移开话题:“吃过药了没?”

  段宁迟迟回神,说:“刚刚忘了。”

  他起身去吃药,就听傅轻决说:“连这都能忘,最新一批的进口药,得费多少钱?!”

  药不便宜,傅轻决撒开一个指缝漏出点钱来,用来买药都足够段宁吃不知道多少辈子。但傅轻决就是要说药不便宜,好像段宁时时刻刻都在占他的便宜。

  其实段宁已经偿还很多了。傅轻决小时候被教导不能占傅准的便宜,因为他的大哥腿脚不好,他从没占过谁的便宜,所以一切以物易物,当然要别人偿还。

  段宁这只落单的鸟跌进了他的领地,身上的羽毛七零八落,吹一吹,都要轻飘飘被吹走,这样的落差和变故,让段宁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其实多宽容点也不会怎样,傅轻决想。

  只是傅轻决的易感期算算快到了,高管家平常好说话,却不会同意不伦不类的段宁和傅轻决共度易感期。

  高管家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傅轻决长期和段宁这样的人保持关系,并不利于生理健康,得不到信息素的安抚,而只有潜在的挑衅,一旦发生意外,他只会更容易失控疯狂。

  傅轻决就调笑着问段宁:“段长官,要是不想吃这个药了,重新做植入手术试试当Omega怎么样?”

  段宁看了他一阵,头一次什么话都不回,理也不理地转头就往楼上走。

  “段宁!”傅轻决心说他如今脾气大了,声音也低沉,脸上却忍不住笑。

  “段长官——”

  傅轻决三两步追了上去,段宁猛然在楼梯上转身,定定站着,意外地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傅轻决,让傅轻决愣了一瞬。

  他低声问道:“你要我做手术吗?”

  傅轻决见他当了真,慢悠悠道:“现在这样就要了你半条命了,你以为想做手术就能做手术?”

  段宁默然片刻,朝傅轻决挤出一个笑容:“如果你想要的话,我不会有意见……”

  “你不必如此,这个世界上不缺Omega,”傅轻决骤然打断了他,“别以为我不知道顺从也是种反抗,”他走上前揽住段宁,意料之外地没有生气,反而哄骗似的说,“你好好吃药,把身体养好,以后不提这个了行不行?”

  段宁像是受宠若惊,一双雾蒙蒙的眼睛在傅轻决眼里干净发亮,这一整张脸庞,却也只有眼中的沧桑遮掩不住,像盛着露水的古旧的碎瓷片。

  身后就是雪白的墙,段宁一步步后退,后背抵了上去,不知为何就跟傅轻决在房门口的走廊里接起了吻。

  段宁原本还半睁着眼,看见傅轻决动人的、仿佛深情的眼睫,是闭上了的,可傅轻决感觉到了,恍惚间,段宁的嘴唇就被咬痛了一下。

  他于上床实在没有天分,接吻也是,大概因为颠倒了位置。但傅轻决让他张嘴,他就张嘴,手臂被拉起来,他就搭在傅轻决的背上。

  傅轻决忽然离开他,他迟疑两秒,慢慢抬头,往前索吻的模样。

  段宁其实本不必这样,他要是不愿意,傅轻决虽然强势霸道,但要什么人没有,从来只有别人主动,哪用强迫一个不重要的玩物。

  现在不是段宁无法自控的“发情期”,他和傅轻决也不再有香烟交易,没有了借口,看起来单纯是段宁很喜欢,很动情,如果傅轻决不再吻他,他就会默默受伤。

  傅轻决见他如此,便满足了他,含着段宁的唇瓣更深地吮咬起来。

  又是一早,段宁掐着时间点从电梯里出来。

  方才在路上,段宁和傅轻决一起看了ZCC广播电视台的最新报道,契克大街92号的火灾原因已确认,系电线线路老化起火引起;军火走私案对苏纳的民调支持率影响渐大,政府要求彻查严惩。

  段宁问怎么做到的,傅轻决笑说本来就只是线路老化起火。尽管它本可以不起火。

  军火走私案的真凶还没被彻查严惩,也许是因为替罪羊还没有选好或准备妥当。

  大平层的办公区内电脑密布,人头攥动,段宁心事重重,还没进到那间小隔间办公室,就听见旁边有人说出事了!

  半小时前,港口第七号码头的一个泊位附近发生了枪击事件,起重机卸载集装箱期间,地面传来枪响,警察和安全局的人都去了,迅速封锁了现场。

  段宁走去崔秘书桌边,崔玥给他递了杯摩卡,压低声音说:“可能跟药品走私有关,卸货交头期间发生了争执,但他们居然敢在码头开枪,相当于等着被抓了。”

  “安全局的人为什么也在?”段宁谢谢了她的咖啡,问道。

  “刚刚路过隔壁,他们说安全局早就盯上第七号码头了,今天货船一靠岸,就有便衣在港口巡逻,是不是很巧?”

  段宁说:“崔秘书,你看出来了。”

  崔玥来了这里,跟在后勤部磋磨时间时变得不太一样,笑说:“放心,不会有事的。”

  港口本就是鱼龙混杂之地,来自全世界的船只每天靠岸或启程,各帮派势力盘踞,无论是不是黑市交易,冲突矛盾频发,这并非兰亚能管控的范围,而需要海关稽查和警察。

  崔玥笃定地说放心,自然只因见得多了。

  讯息刚传到兰亚,几乎同时,中心街道上疾驰而来的车辆像是也掐着点,卷着风和尘土刹停。从车上下来的安全局探员匆匆走进兰亚大楼,脚步之火速,仿佛来者不善。他们一共三人,为首的那人最先表明身份,是程路安。

  港口相关核心部门都在同一层,楼下电话刚拨上楼进行通知,程路安直抵所在楼层,把人杀了个措手不及。

  叮咚!

  段宁在茶水间倒水吃药,转过头,一旁办公室里的副部长已经开门出来,急忙中迎上了安全局的探员。

  他看见了站在前厅中央,正向副部长出示证件的程路安。

  联邦安全局执行任务,有权要求相关人员配合执法,包括接受强制性的询问和搜查。

  他们来得太快了。程路安这就是在借港口突发一案明晃晃地告知,他们在此之前已经盯上了兰亚。当然并不全然如此,程路安没那么傻,他虽然盯上兰亚,但一定不是想和傅轻决作对。

  段宁将药盒放回口袋,端着水杯走出茶水间,径直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

  他刚放下水杯,探上门边想关门,一只手顿时按在了门框上,入眼是白的衬衫,黑的皮鞋——程路安跟了进来,反手替他将门关上。

  “调到港口通信部了,段先生升得比我还快,看来他一定很疼爱你。”程路安笑着开口道。

  玻璃墙外的众人纷纷疑惑地往这边看来。崔玥一下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飞快低头拨打电话。

  办公室里,段宁平静地说:“请问是找我吗?”

  程路安直直盯着他,自我介绍道:“联邦安全局首都办事处分队长,程路安,”他往前逼近一步,段宁如今落魄的样子让他心里有了一丝痛快,“港口枪击案事态恶劣,背后团伙走私屡禁不止,政府要求严查,现在有情况需要你配合调查。”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资料员,”段宁说,“刚来港口通信部半个月不到。”

  程路安看向窗外,下属探员带着搜来的档案室资料开门送进来,又迅速出去了。程路安手里抖着名单,嗤笑一声,看回段宁,问道:“普通的资料员也能查非权限内的档案?”

  “这是属于兰亚内部的档案,我的查看经过了审批。”

  他对安全局的流程再熟悉不过,不说反问语句,有问便回答,态度如此谦卑,程路安咬紧牙关,压低声音道:“段宁,别在我面前耍花招,只有你以前在安全局任职过,只有你会知道几乎没人知道的办事处旧址!你帮傅轻决对付他们,你以为傅轻决和傅氏、和整个舍弃你的联邦不一样吗?你以为军火走私案能让你翻身吗?傅轻决一手遮天,他怎么不帮你翻案?”

  程路安说得没错,段宁对着这一大段话,无从说起,也无从反驳。

  他平静至极,看见程路安没开记录仪,是来兴师问罪的,他淡淡笑着说:“我原本就是该死的人,还能捡回半条命,”段宁移开眼睛,瞳孔颜色被阳光照射得很浅,“在这繁荣昌盛的首都,重新看见太阳,被风吹着,已经要感恩戴德了。”

  程路安说:“没想到这话有一天会从你嘴里说出来。”

  段宁忽然反问:“那你是在帮谁?现在的程队长比三年前举报过枪支走私的程路安,更清楚主谋是谁,不是么。军火走私案要尽快结案,谁会被舍弃?”

  “你不用挑拨离间,”程路安狞笑起来,猛地一拍桌子,分外激动,“我是程舟的亲哥哥,程舟刚和傅准完婚,你以为我是你?段宁,你就没想过程舟吗,他哪点对不起你!”

  段宁听他提程舟,一时间静了静,神情不变,但声音有些哑了,难以察觉,他说道:“我在前线没想过能活着回来,遗产原本都留给了程舟。在傅氏祖宅看见他出现之前,并不知道跟他订婚的是傅准。”

  他说完,转过身,玻璃墙之外,还隔着几道交错的玻璃门,傅轻决正从外面进来,经过安全局的探员时停也不停。

  整个港口部门一股肃杀之气。

  哪怕程路安弄得再声势浩大,揪住了段宁这个刚来半个月的关系户,这事左看右看,放兰亚也只是小事一桩,远不到傅轻决亲自来处理的程度。

  段宁怔了怔,目光转而像落在了桌上,那一堆堆资料如山如海,分不清个你我。

  啪嗒一声——

  地上突然滚出个圆筒形的药盒。

  它从段宁手中滑落,不偏不倚地滚在程路安脚下,段宁仿佛急忙去捡,却被程路安先一步夺了过去。

  程路安知道傅轻决来了,他勾勾嘴角,对段宁说:“把我逼上绝路,谁也别想独善其身。”

  在傅轻决打开门的一瞬,程路安的声音接着传来:“段先生,这里面都是些什么?有没有违禁药品?您可能要跟我们走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