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
七海建人等了很久。
任务资料早已看完，实在是太无聊了，他便摸出个迷你掌上游戏机，玩着俄罗斯方块消磨时间。
黑色像素点勾勒的随机图形缓缓降落，每叠满一层便消融此行，变为右上方增长的积分。
紧挨着他的，是睁着明亮狗狗眼的灰原雄，目不转睛看打游戏的模样，简直比他本人更关注。
“你考虑清楚了？”
隔着层玻璃，加上雨声喧闹，这道声音的存在感不强。
但她的声音，是极富个人特色的烟嗓，讲话时总带着股懒洋洋的倦怠，哪怕她实际上很是恼火。
等的人终于到了，自然没必要继续玩。
七海建人的目光随声音看去，未经调整的不规则方块落下，掉在了显而易见的错误位置。
“七海海，接下来交给我了！”
七海建人没在意被抢走的游戏机。
他空着的手保持半握的姿势，注意力全在窗外了。
灰蒙蒙的雨幕中站着两个人，因着窗户高度看不到他们的脸，只能借由身形判断。
女生站得稍远，紧抱着手臂，抖着腿，似乎是在生气。
站得近的那人身量明显高出许多，修长指骨握着伞柄，绅士地朝女生那侧倾斜着。
雨点渐大，放肆地砸落在车顶、地面、伞上……霹雳声盖住了他们的对话。
七海建人看到，家入猛地扭身，扯开副驾驶的门，进来的动作又急又重。
灰原雄埋头玩游戏，不忘热情招呼着：“家入前辈，你来啦！”
平时家入硝子肯定会应一声，但现在她气得很了，鼓着腮帮子一言不发。
七海建人黄绿眼瞳转向外面。
那双骨线分明的手把伞收好，不紧不慢甩了两下，伞面上悬挂的水珠乖乖跳下。
身侧的门被拉开，雨滴倾斜着飘入车里。
印证了他的猜想，来人眯着狐狸眼，脸上的笑容温和有礼，叫人挑不出错来。
“不介意我和你们挤挤吧。”
果然是笑得不怀好意的狐狸成精。
“夏油前辈！！”
身旁的同期够着头去看，黑眼睛亮晶晶的，连游戏都顾不上了。
七海建人把他脑袋按回去，朝里侧推搡着：“往里面去。”
灰原雄这才发现他尊敬的夏油前辈还站在雨里，连忙手脚并用朝内侧窜去，脑门都顶上车窗了。
夏油杰坐上车，将伞放在腿边，偏头朝他们笑了笑：“谢谢。”
小型车空间狭窄，标配是一名辅助监督兼司机，以及三名咒术师。但因为夏油杰突然加入，后座不得已坐了三人，对于个头喜人的三名男同学来说稍显局促。
挤在中间的七海建人蜷着身子。
四分之一丹麦血统的他身形高大，左右抵着人，他宽阔的肩只得朝内蜷缩，心情自然不那么美妙。
“不是说你不参加吗？”七海建人瞥了眼的罪魁祸首。
“老师说的是可以不来，没说不允许我来。五条悟绑架星浆体，同为特级的我，怎么能坐视不理。”
他说话时唇边弧度也不曾变化，简直像标尺度量过的，不管做什么、说什么都不会被影响到。
七海建人觉得假到让人生理不适。
完全没必要，听到这件事大家心情都不好，更何况作为五条悟同期的夏油。
如同上午那般，情绪失控动用咒术，虽然当时有被惊到，但冷静下来后完全可以理解。
总好过现在，挂着假得不行的笑容，宣称要抓捕五条。
烂橘子自然不会仅派东京校的学生执行任务。
招来五条悟的老师同学原因有二。
一是攻击他的心理防线，恶心他，牵制他；二是低廉劳动力谁不爱，情不情愿没关系，只要鞭子挥舞的够狠，就不怕这群愣头青不听话。
而深受高层信赖的老牌术师群体，他们的任务更偏向于坐镇指挥，监督干活的人够不够尽心尽力。
“你们三，四个，听我派遣。”
确认过全是没背景的小屁孩，田沼便仗着年龄大、资历还凑合，便趾高气扬吆喝着，至于开始说的3人临时变更为4人，他完全没放在心上。
“那个家内，”他指着唯一一个女生，“你来给我撑着伞。”
家入硝子白了他一眼。
“喊你呢，长耳朵没。”田沼见她没有过来的意图，提着拳头就要动手。
他刚跨出一步，黑影一晃，手腕传来骤然剧痛。
“哇啊啊啊啊！——”
杀猪般尖啸吼到破嗓，他疼得在泥地里来回翻滚，手腕已然被折出诡异弧度。
出手的人微低着头，面上犹挂着浅淡笑容。
“前辈，”他咬字的节奏偏慢，营造出温和的假象，“请问你知不知道，怎样才能找到五条悟？”
田沼不住地哈气，惊惧的眼睛瞅着多出来的“第四人”，是谁，竟然敢对一级术师的自己下手？！
“前辈？”
夏油杰的身体又躬了些，粘成一撮的湿刘海晃荡着，笑弧似的狐狸眼叫人读不出他的想法。
“杰，别做多余的事，”家入硝子声音很冷，她蹲下身，不情不愿地拍了个反转术式，“你也是，再有下次没人会管你。以及，我姓家入。”
夏油杰点点头，对着满身冷汗和泥水的田沼，伸出友好的手：“前辈，需要我拉你起来吗？”
田沼打了个哆嗦——杰，他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他想起来了，新评定的、当今唯三的特级咒术师。
咒灵操使，夏油杰。
能在咒术界混出名堂的，特别是在烂橘子面前露过脸的，要么实力足够强劲，要么惯会审时度势、看人下菜。
田沼就是后者。
知道队伍里有个特级，分任务时直接把活都派给另三人，自己带着夏油杰找个舒服地方，喝喝茶看个表演。
折断手腕的事他当全没发生，好声好气捧着的模样，倒更像晚辈或下属。
田沼特意选择价格高昂的包间，正对舞台，方便欣赏美轮美奂的歌舞伎表演，同时兼备隐私性，方便与新出炉的特级交流谈心。
“您，准备在哪高就？”表演过半，他终于抛出主题。
夏油杰垂眼望着雪面绛唇的持扇美人，声音漫不经心：“毕业再看吧。”
毕业再看！
这不是就是还没选派系的意思吗！如果能拉到他所在的阵营，身为介绍人的他也能被多看两眼。不，不止，抛开常年海外的九十九、成为诅咒师的五条，坐拥日本唯一特级，他的阵营也能水涨船高！
“什么时候毕业，还不是上面一句话的事，”田沼克制满心激动，搓了搓手，“我嘛，比您年长几岁，见过的人啊事啊也稍微多些，在职业选择规划方面也略有心得。”
“嗯？”
田沼试探性说道：“我个人觉得禅院就挺好，在御三家里也是杠杠的存在，况且，他们对您这种，凤毛麟角，青年才俊，那更是，好得不得了。”
夏油杰视线从台下移开，挪到他身上。
谄媚的模样看着恶心。
“我会考虑的。”他唇角噙着浅笑。
半推不就的作态，让田沼以为希望就在眼前，他极力推销着：“您也知道，上面最风光的那几家，加茂嘛，这些年在走下坡路，五条嘛，出了个六眼可是风光，但现在他家六眼成诅咒师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家不行了啊，连六眼都护不住！”
他小眼睛透出精光，上身前倾：“偷偷告诉你，这次行动，就禅院牵头的，搞掉那谁，可不就他们一家独大了嘛。”
夏油杰半眯着眼：“是吗？”
“对啊！不然我为什么在这！”田沼睁大眼睛，回答得无比干脆，“这个任务，难搞得很，报酬也不给，要不是给上面的跑腿搞业绩，哪个术师愿意来。”
“我也想做出点成绩，让上面注意到我，”夏油杰抬起眼睫，把话说得斗志昂扬，“五条悟不是人多便能对付的，如果说有人能抓到他，那个人只会是我！”
田沼愣了愣，继而哈哈大笑：“你这年轻人，有志气！有前途！！”
“可是，”夏油杰状似苦恼，“不知道他在哪，连他人都见不到，怎么可能做出成绩呢。”
“来。”
田沼冲他招招手，凑的很近，食物发酵的口臭味扑面，夏油杰险些表情管理失控。
“其实吧，我们是在外围，”他贼眉鼠眼打量四周，“有点本事的在里面，大人物在更里面，而那最最最最里面的，就是五条悟的位置。”
夏油杰下意识拧眉，又极速舒展开来。他低低笑了两声：“看来大人物对他的位置了如指掌啊。”
田沼猛拍大腿：“不然那能叫大人物嘛。”
“也是，”夏油杰掩唇轻笑，“多谢，等我做出成绩，不会忘记你的功劳。”
Suguru：你哥的位置暴露了。
夏油杰操纵咒灵四面探索，按照田沼的说法，咒术师密度越高，越是盛产烂橘子的地方生产的术师，便越靠近悟的存在。
握在掌心的手机振动了下。
是的，他告诉硝子联系不上悟是假的。
电话无人应答，大号也不回复。
但这个近半年没联系过的，犄角旮旯的小号却在今天上午突然亮起。
稍微往前翻翻，便能看到悟发来的消息。
【喵】：我哥说让你别去找他
【喵】：追捕的事听说了
【喵】：没关系，他可是最强
【喵】：不准掺和
【喵】：别信他们的鬼话，小理子不想死，我只是完成她的心愿
【喵】：夜蛾让你休息你就在学校呆着
【喵】：记住，不要来！！
屏幕的最下面。
刚发过来的讯息。
Suguru：你哥的位置暴露了。
【喵】：问题不大
【喵】：你怎么知道，你来了？
【喵】：所有事情都听我的，你答应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