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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他人面对暴怒的五条家主,大都惊慌失措缩成一团,但五条悟并不会。

  他走上那几阶地位象征的台阶,坐到完好扶手那侧,拍了拍老人僵硬的肩颈:“消消气嘛,老头子,年纪也不小了,脾气怎么还这么大。”

  他说这话时声音带着点无奈,仿佛单纯劝解年迈的、在赌气的长辈,而不是对待掌控权利的上位者。

  老人没因他的动作和言语软话态度,依旧硬邦邦的如冷硬的铁,或是难以撼动的坚定的山。

  “鉴定报告应该看过了吧,”五条悟倾身凑近了些,“与我接下来要讲的事情相比,上面的那点信息无关痛痒。”

  老人灰蓝的眼珠一动不动,却抬起枯槁的手,朝下压了压,是让暗处警戒的人全部屏退的意思。

  “上回讲到哪里了呢,高崎父女受肉惨死,咒物疑似大量失窃,我领命去各家调查,结果喜人,”五条悟掀起唇角,意味不明笑了下,“大部分咒物家族内部自行追回,少数了无音讯的,交由烂橘子判决处罚。”

  “在调查过程中呢,禅院的‘窗’提供了条情报,高崎父女一年前于鹿儿岛失踪,所以我前往鹿儿岛调查,特别巧的是,我在那发现了一个诅咒师的残秽,你猜那个诅咒师是谁,你绝对猜不到!”

  老人眉心皱出川字纹。

  五条悟笑容扩大:“叫什么,什么身份,我也不知道,但是一看残秽我就想起来了,这人曾经与我擦肩而过,我没见过他,但是他的痕迹我特意记过,咒力的凝聚流转、以及术式本身,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去年夏天,加茂丢失特级咒物‘咒胎九相图’,现场也出现了这个人的痕迹,你说巧不巧。”

  “再然后,就是你说加茂那边有新的线索,你递给我的那匝资料,打款人虎杖香织,”五条悟拥住老人肩膀,“死者虎杖香织,老头子,是同一个人耶。”

  “她跳楼自杀前,可是躲掉了五条所有眼线呢,是不是超~厉~害~~”

  老人侧目看他:“你没有证据证明她的罪行,也无法解释她自杀的行为。”

  “别急嘛,我还没讲完呢,”五条悟摸着他的肩膀算作安抚,“死亡鉴定报告里没写,但我的挚友,准特级咒术师可以证明,虎杖香织并不是无咒力的普通人,她,或者他,额头上有一道缝合线……”

  五条辉呼吸一窒,在他们这群活得够久的老头子当中,有个心照不宣的秘密,150年前,御三家的污点,加茂宪伦额头上也有一道缝合线。

  “死去的是虎杖香织,但把咒术界搅乱的家伙,还活得好好的。”

  松开搭在肩头的手,五条悟站起身:“我没法坐视不理。”

  嶙峋的手徒然钳住他的胳膊。

  五条悟看到老人嘴唇嗫嚅:“别去趟浑水,他存在了很久,比你预料的还要危险。”

  “你指的是加茂宪伦?”五条悟说出那个讳莫如深的名字,“一个亡灵罢了,不老老实实呆在坟墓里,出来了就该做好挨打的准备。”

  他晃了下胳膊,用那种让人头皮发麻的甜腻口吻说道:“我老婆不喜欢我和别人卿卿我我,可以放手不?”

  五条辉被恶心到了,松手,开骂:“你小子还没成年,别给我在外面瞎搞!!!”

  “这不挺好的嘛,”五条悟说着无人欣赏的俏皮话,“我老婆也没成年,这种是不是叫,养成系?童养媳?”

  五条辉浑身恶寒,比听闻他捅出个通天窟窿还要难受。

  揪住小兔崽子耳朵,耳提面命咆哮道:“我不管你和谁谈恋爱,但是有一条,18岁前不准发生任何关系!!”

  五条悟摸着下巴:“你也觉得谈恋爱的目的是发生关系吧。”

  “你说呢!”老人没好气道。

  “所以别人给我告白,就是为了和我做爱吧!”

  五条辉被他这直白表述气得脑壳疼,还得尽长辈责任、答疑解惑:“小姑娘不会这么想,她们的想法很单纯,喜欢就是喜欢,对她们而已,牵个手就已经足够浪漫了。”

  “这样啊,”五条悟点头,“明白了。”

  老人家抹了把脸:“晚点……我让人准备点资料放你屋,没事的时候看看。”

  “什么内容?你看过没?好用不?”

  一连三个问题,嬉皮笑脸的,五条辉只想痛揍他一顿。

  他按捺着性子,沉声道:“这几天,你就呆在家里,等你知道‘分寸’是什么的时候,再提出门的事。”

  “那不行,我还有事没处理完,”五条悟呲牙笑道,“咒监部的人还在门口候着吧,人大老远来了,我怎么也得见上一面。”

  五条辉鹰隼般眼睛停在他身上,从去年退学开始,能感受到他身上深刻的变化,更活泼,更开朗,总挂着不着调的笑容。可透过笑容,也能看到他成熟了许多,不知道在背负什么,固执己见,奋不顾身。

  老人挺直的脊背放松,靠着椅背看他:“哪个嘴碎的告诉你的,竟敢忤逆家主的命令。”

  五条悟点了点自己的眼睛:“我看到的。”

  “我让大成去了。”所以你不需要去。

  “我才是‘主谋’。”

  “我安排过了,没有人会提你的名字。”

  “那我自己提,”五条悟说,“我不需要任何人为我的行为负责买单。”

  老人沉默许久,缓缓开口:“盯着你的人太多了,就等着你犯错,你说的不得不做的理由,只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半个字都不能对其他人讲。让大成揽责,是最好的选择。”

  五条悟反问:“是对我最好的选择,对五条家最好的选择,但是,你去问问遭受无妄之灾的人,他愿意吗?”

  “……我会从其他方面补偿。”

  五条悟脸上挂着笑,残忍地拒绝这份好意:“老头子,你的维护只会让我不自在。这回接受了你的安排,把锅丢给不相干的人。下回我做什么之前,是不是还得先考量下,我家老头会不会气死,又轮到哪个倒霉亲戚替我顶包扛锅,束手束脚的,浑身不自在。”

  老人嘴角动了动。

  “好啦,聊天结束,”五条悟蹦跳着走下高台,“学习资料记得放我桌上哦~”

  “小悟。”

  五条悟没回头:“要开始打温情牌了吗,老子可是软硬不吃的真男人!”

  “小兔崽子!谁准你自称‘老子’的!!”身后是怒火中烧的大嗓门,“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你喜欢的人考虑,别把对手逼得太紧,就当给自己留条后路!”

  “可是他馋我老婆身子欸。”

  “什么?”

  甩下意味不明的话,五条悟推开门,阳光亮得刺目。

  他逆光挥了挥手:“你说的不对,只有逼得足够紧,他们才会有动作。老头子,你年纪大了眼神不好,挑坏橘子的活还是让我来干吧。”

  反手关门,留下满室寂寥。

  分明是呆了许久的环境,眼睛早该适应周遭光线,却因着五条悟开关门的半分钟,忽然觉得有些黯淡。

  老人走下台阶,近段时间连绵的雨,陪伴他大半辈子的膝盖旧伤不乐意了,下台阶时右腿在发抖。

  他没叫仆从,也不用拐杖,颤巍巍的推开房门,让明灿的光落在他的额发、肩头,落在灰蓝的眼睛里。

  “话说,杰,你手腕怎么了?”

  争夺笔记本的时候就发现了,但那时家入硝子一心只想着抢东西,没在意这点小伤。

  现在本子还回去了,身为医师的责任感,促使家入硝子观察他的伤口。

  形状和走向,像是指甲抠挖出的,下手不轻,已经伤到皮下组织,肿胀的伤口上结着深红血痂。

  家入硝子把撸起他的袖口:“这么好的医生在面前、也不知道说,你别看只是被挠了,这个深度也许会留疤的。”

  她遭到了病人的强烈抗拒。

  夏油杰把手别在身后:“硝子,不需要治疗。”

  家入硝子面露狐疑:“免费的,不用你给我买烟买酒,也不治?”

  “不治。”夏油杰坚定摇头。

  “为什么?”

  夏油杰讪讪笑道:“是个很长的故事,就不给你讲了,简而言之,留着有用。”

  家入硝子最讨厌狗〇的简而言之,完全是掐头去尾,摒弃了故事的精华部分。

  她扶着泪痣,屑表情看他:“不会你女朋友搞的吧,这叫啥,爱的勋章。”

  她看到夏油杰耳廓浮现桃色。

  敏锐嗅到八卦痕迹,家入硝子杏眼瓦亮,简直自带光源:“不会吧,杰你真谈恋爱了??是谁,术师还是普通人,我认识吗?”

  “……还没确认关系。”夏油杰抿唇笑着。

  家入硝子咽下喉头的柠檬酸气,给他提着馊主意:“搞几只咒灵吓吓她,准能投怀送抱!”

  “是术师,不会被吓到的。”

  “那就更好办了,”家入硝子挑眉,“你被咒灵打得惨一点,最好只剩半条命那种,再去找她!”

  夏油杰不解:“那种时候,不是该来找你吗,他又不会反转术式。”

  家入硝子恨铁不成钢:“笨啊,你去卖惨,趁机搂搂抱抱求安慰,女孩子最吃这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