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猪猪

  五条悟盘腿坐下,将视线调整到与众人同一高度。

  “嗯,这是你们……家族传统?我还没试过呢,视线在这个高度。”五条悟仰头张望着,“哇,这样看桌椅板凳变得阔绰不少,空间也显得更大了。”

  五条悟指了指上方:“天花板没必要做这么高吧,不如多摆几个垫子呗,坐着跪着都方便。”

  “你!咳咳!”禅院直哉被咳嗽呛住了,但从那双目眦尽裂的绿眼睛,不难看出他强烈的怒意。

  “别激动,跪着,不,坐着吧,”五条悟声音好声劝道,“要不你躺着休息吧,怪我没有体察你的实力,下手稍微重了点。”

  禅院直哉愤怒的眼睛死死咬着他,按压腹部的手掌松开,粗鲁地抹掉嘴边的血沫,撑着地板站了起来。

  他嗓音嘶哑:“五条悟,你在说什么胡话,我状态很好,完全不影响任务进行。”

  “欸,真的吗?真的吗?不用勉强的,换个人配合我也不介意。”

  “不需要!!”

  “既然你坚持,现在我们来对对彼此掌握的线索吧!”五条悟也站起身,拍掉手上的浮灰,“无关人员请退下哦,接下来是我和你们少爷的二人时光~”

  作为拜访的客人,他的话并无效用,禅院家仆依旧跪在地上,哪怕是弯腰的弧度都是拿尺度量过的统一。

  禅院直哉开口:“都下去。”

  与五条悟迥异,在此处他的指令被奉为圭臬,方才不动如山的人群迅速起身,行礼,有序地悄然离开。

  禅院直哉桃花眼微微眯起,看得出来他正享受着众人听命于他的感觉。

  平日里觉得习以为常,但家仆对五条悟的漠视,和对他的毕恭毕敬,两相对比,让他产生一种隐秘的喜悦,连败于人前的憋闷感都稍微消减。

  顷刻间,屋里空空荡荡。

  禅院直哉扬着高傲的头,如同皇帝巡察他的领地,漫不经心的视线扫视全屋,意外的,角落里居然还立着一个人。

  舒缓的脸色瞬间阴云密布。

  禅院直哉睨着角落的司机:“你也是。”

  身材高大的司机低垂着脑袋,头发遮住了他的上半张脸,只露出笔挺的鼻子和宽而阔的下巴。

  “家主吩咐需要贴身保护您。”

  足够恭敬的姿态,但他站在这里就是在打禅院直哉的脸,更别提话里的“保护”一词。

  禅院直哉声音像冻着冰碴子:“还要我重复第二遍?!”

  房间古朴,主色调是深沉的米色。因为注重隐蔽性,采光较差,选用暖色小灯作为补充灯源,辅以悠悠禅香,让人不自觉放松心神。

  但感到放松的肯定不包括屋内两人。

  发言人慷慨激昂:“人也问了,环境也看了,按照我的判断,不可能有人悄无声息越过帐和警戒人员,取走咒物。我倾向于禅院有内鬼,才能做到不知不觉偷走咒物。”

  另一人坐在蒲团上,前后晃荡着身体,叫人怀疑他根本没认真去听。

  禅院直哉重敲桌面,督促对面的人发言:“到你了,线索和想法。”

  “和你一样。”

  “完了?”

  五条悟小口啜饮着,点点头。

  禅院直哉觉得自己受到戏弄,一双桃花眼睁圆,惊愕夹杂着怒气:“什么都没发现!值得你大张旗鼓把人都支走,还非得喝茶再聊?!”

  “你的想法也不适合在他们面前讲嘛,”五条悟很无辜,“而且我渴了,渴了想喝杯茶有什么问题,总不至于禅院的待客之道连水都不给喝吧。”

  禅院直哉烦躁地揉了把头发。

  “对了,你知道咒物被偷走后会用来做什么?”

  听到五条悟的问询,禅院直哉停下动作:“当然知道,咒物会被放在容器里,然后为敌人所用。”

  “容器啊,”五条悟摩挲着茶杯口沿,“这么说也没错,将适合受肉的人称作‘容器’,不那么合适的就进行改造,勉强做临时用。”

  这话听着怪怪的。

  他的重点是敌人利用咒物,五条悟的话语却把重心放在容器上,就好像,对容器抱有情感一般。

  身为五条家少主,却有这种软弱的表现。

  禅院直哉大笑出声:“不是吧,身为术师居然会同情容器?这是那些无咒力的猴子为数不多有用的地方,他们应当将‘受肉’视为恩赐,让他们短暂的脱离劣等身份的唯一办法。”

  五条悟声音有点冷:“禅院,会进行咒物受肉?”

  “不会。”

  在大事面前,禅院直哉还是拎得清的:“我个人赞同并不以为我们会做,容器受肉是违规的,我们可没傻到违反规定。”

  “至少没傻到明面上违反。”五条悟替他补充。

  禅院直哉扯起嘴角,毫不客气讥笑道:“挑战规定的蠢事只有你会做,知道么,你的名字早在咒术界传遍了,三天两头违反规定,勾结诅咒师,给你提个醒,别自己掉沟里,还把你们五条名声搞臭搞烂了。”

  “我听到的传言可不是这样,”五条悟笑了下,“我听到的都是夸我千年一遇,六眼和无下限同一人,年轻代的最强者。”

  这些言论的确讲的很多,而且从六眼诞生起广为流传,比“五条悟违规被罚”火多了。

  禅院直哉沉默半响,嘴硬道:“那是很早之前,很少人瞎传的。”

  “很早之前,很少人,”五条悟挑眉,“就这么巧被你听到了?”

  “啊,”禅院直哉不耐烦地应了声,“要不是听说你长得还行,实力凑合,我会来掺和这种低级任务?”

  “哦~~~”

  刻意拖长的单音节尾调上扬,听得禅院直哉脸色愈发难看,他气势从不输人,咆哮着吼出:“见到你之后,简直大失所望!!六眼见不得人,实力也平平无奇,传言只是传言,全是雇人吹出来的,比甚尔君差多了!”

  “甚尔?”

  未曾设想的名字,联系前后语境,不难推测出禅院直哉表达的含义。

  五条悟点破他:“你觉得伏黑长得好看,还实力强大?不是张口闭口蔑视无咒力的猴子吗?现在又,自相矛盾?”

  一时气急说错了话,禅院直哉气势弱下去,声音也透出心虚:“……他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的,不管是颜值还是实力,都是我的手~下~败~将~哦~”

  禅院直哉怒而拍桌:“不可能!”

  “不对你展现真实实力,是因为,”五条悟指尖比出个极小的距离,比无下限多1mm的样子,“你大概只能承受这么点咒力,稍微多点禅院就得痛失少主了。”

  “少看不起人了!!”

  “实话难听,珍爱生命,不作不死。”

  配合言语,五条悟还做了个鬼脸,模仿电影里最常出现的吊死鬼造型。

  何曾受过这般奚落,禅院直哉捏紧拳头打出去。

  骨节嶙峋的拳头停滞在五条悟面前。

  “刚说过的话就忘了吗,”五条悟握住他的手腕,淡薄的声音像恶魔的絮语,“不作死就不会死。老实说,我对你的忍耐度蛮低的,再有下次的话,后果你承担不起。”

  腕骨传来剧烈的疼痛,禅院直哉咬紧后牙才没让呻/吟声泄露出来。

  比痛苦更让他恐慌的,是两次突袭都被轻易制住,也许,真如传言所言,咒监部对他的高度包容并非出于五条的名号、而是对五条悟此人的无奈妥协。

  就此认输吗?

  认输、示弱、讨好……这些词从不存在于他的人生信条中。

  刻在生物本能里对强者恐惧,与耳晕目染造就的强烈自尊心碰撞。

  心跳愈来愈快,光怪陆离的眩晕,以及神经跳动的亢奋。传言中,特级术师中,五条悟也是最强的存在。

  “要怎么,”绿眼睛燃着狂热的火,“要怎么能看到你真正的实力。”

  五条悟松开手指,嫌弃地在衣服上蹭了几下:“你不会想见到的。”

  “我想!”禅院直哉的回答又快又急,“我愿意支付报酬,多少钱,多少人,都可以。”

  “不巧,这些我都有,”五条悟提议道,“要不这样,你再攻击我一次,随便哪里,把我惹怒了,给你丢个【赫】,也算让你圆你心愿。”

  身外之物,他应有尽有,可生命只有一次。

  禅院直哉脑子还算清醒:“坐这喝茶,是有没问完的事情吧,刚巧我对你说的术式【赫】感兴趣,现在提问,我会在允许范围内回答你。”

  五条悟摸出两张照片,放在他面前:“高崎一郎、高崎幸子你见过没?”

  “没见过,”禅院直哉摇头,“这个女的是死去的容器,另一个呢?”

  五条悟收走照片:“告诉你又能怎样。”

  从未这般被人敷衍,禅院直哉深觉自己今天足够忍耐了,也还是受不了这副“你没用了,不予浪费口舌”的态度。

  他一冲动,说了不该说的多余的话。

  “我会调查给你看,三天时间,我会调查个水落石出!”

  五条悟随口回:“你随意。”

  毫无波动的情绪,仿佛他的话语毫无可信度——明明他知道,禅院所属情报部门【窗】,号称没有探听不到的消息,这并非夸大其词。

  禅院直哉气道:“赌上‘禅院’之名!”

  听到这话,五条悟难得正眼看向他:“既然你这么说了,你家这块交给你全权负责,有进展跟我说。”

  “三天后见,你可以滚蛋了。”

  五条悟懒得跟个15岁小子计较。

  他把茶水一饮而尽,翻手将茶杯倒扣于茶盘上:“多谢招待~”

  大摇大摆走出禅院下京分部,五条悟站在岔路口思考去光临哪家,京都的话,加茂也在附近。

  抬脚往西走,顺手打了个电话。

  “我今天去了禅院分部,遇到个人,挺崇拜你的。”

  “嗯,叫禅院直哉,极其讨厌的小子,弱得很,长得也不咋地。”

  “你不认识,这样啊,没别的,挂了。”

  停在参道的起点,五条悟抬头去看,大红色鸟居排列均匀、蔚为壮观,正俯瞰着前来祈福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