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借助系统K帮助总算摸进房间的织映，正准备悄无声息地躺进被窝，旁边的黑泽阵倏而睁开双眼。
“喂，你到底要住多久才肯走？”
深绿色的眸子幽幽倒映着月光，衬得他整个人犹如蛰伏在黑暗中的野兽，也让织映忍不住慌张起来。
“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我，我们不是一直住在一起的吗？”
那句“你不要我了吗”在口中转了好几圈，最终还是被他囫囵咽下。
“有朋友一直住在一起的吗？”黑泽阵问，“也没有始终需要养着的朋友吧？”
织映听着他的话语，一股违和的感受从心底油然而生。
“你既然能和她表明真实身份，证明她也是你可以信赖的人吧？”
黑泽阵不指名道姓，似乎连别人的名字都不屑一顾，轻飘飘地说：“你去找别人吧。”
这种情况下，织映才意识到黑泽阵连自己央求他给机会解释的余地都没留。
他说的是可以信赖的人，可以表明真实身份的人……
从前，这样的人的确在NPC中只有一个，那就是黑泽阵。
可在与系统达成交易后，为了完成对方托付的内容，织映不得不这样做……
许久，伏在床边耍赖不肯走的少年，蓦地仰起头，顶着一双湿润的眼眶，小声说：“明天别忘了去任务地点。”
黑泽阵听着他光脚踩在地毯上和门合上时的两道轻响，双手攥住又放下……
——
次日，大堂内，织映盯着两道各异的目光慢悠悠踱步走入，坦然坐在等候区的沙发上。
库拉索没注意到两人之间的异常，开始进入今天的主题。
“今天接受采访的是IT行业的大鳄托马斯辛德勒，他名下开创的人工智能技术进步很快，那个芯片里搭载了这样的技术。”
“在大数据时代，使用者可以利用芯片内的人工智能，轻而易举的隐藏在人群中，堪称销声匿迹。”
很厉害的技术……
况且，连组织也是花费了很多精力才勉强破解，如果放任其继续迭代更新，恐怕以后的处境会很艰难。
黑泽阵反问：“这种情况，难道不应该是谈合作吗？”
“不，智能是人类难以控制的东西。”
库拉索摇头否认，神情严肃的递给他们工作牌，“为了避免以后产生不必要的纷争，还是从现在开始扼杀吧。”
她说完便转身带路，脑后高高束起的银色长发跟着晃过，黑泽阵脑海中倏而浮现出一段很久远的对话。
“阿阵～把头发留长嘛——”
少时难得恢复人形却偏偏是在池塘里玩水时的织映，依靠在黑泽阵肩上，用空闲的另一只手摆弄他略湿的发尾。
黑泽阵：“为什么？”
织映：“因为这样就可以给你编辫子了，很好玩呀=v=”
“……无聊。”
“明明长发会很好看！”
原来是喜欢特定元素而不是人本身啊。
顺利完成逻辑闭环的黑泽阵了然，正巧三人来到贵宾休息室外，库拉索示意：“就在这里。”
短暂的对视中，黑泽阵夸赞道：“你的头发很好看。”
库拉索：“啊？谢谢……”
织映：……？
黑泽阵背在身后的手终于换了个方向，他朝库拉索伸出胳膊，两指间夹着一个小小的玻璃瓶。
“这是见面礼，合作愉快。”
织映的脸都快绿了，恨不得穿回去把一个晚上前还在陷入无尽愧疚还睡了一整晚沙发的自己揪起来扇一个巴掌，而库拉索也很是惊讶，不过碍于面子还是收下。
“香水吗？”她拔开盖子放在鼻下闻了闻，“还不错，多谢。”
黑泽阵微笑，但那表情有些诡异，织映说不清到底是出于礼貌还是什么。
这时，门忽然从内推开，看起来像保镖一样的人对三人大声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织映迅速和库拉索交换眼神，礼貌介绍道：“这位是即将负责采访的主持人，有几个问题想要事先和辛德勒先生沟通，不知道方不方便进去。”
保镖的目光忍不住在库拉索身上一转，立马换了个态度，“当然，请进。”
临关门前，织映看见库拉索背在身后的手偷偷比了个ok，抓紧时间拽着黑泽阵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现在要干什么？”黑泽阵说，“就这样放她一个人进去吗？”
织映阴阳怪气，“别担心了，那样的保镖就算放十个，也不是她的对手。”
黑泽阵：……我没有。
“更何况，我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织映说着，想着提早和库拉索发过的消息内容，心跳不由自主地因紧张而加速起来。
【就像电池正负两级不能直接连在一起一样，系统的读取也不能承受所有系统的内容。】
织映攥紧手里那枚小小的芯片，不断在心里重复：
编号系统们都很统一和谐，所以只需要毁掉主系统就好！这是主系统的信息，把它连接在这个世界上的计算机，就能帮那只篡位的小系统赢得胜利！
不光如此，被入侵的电视台还能精准的播报消息，无论世界主统发生什么变化，他们都能及时发布消息圆回来！
初又织映不停地深呼吸，推开走廊尽头的安全门，顺着楼梯来到另一个房间前，撬锁潜入。
“电视台的总控室居然能被人工智能侵入，想必这样肯定会有人意识到它的失控吧。”
黑泽阵听到他的自言自语，顿了顿还是说：“你是想拖住辛德拉，用他的芯片在大众面前攻击电视台，从而倒打一耙？”
“对。”
织映站在满墙的电子大屏前，瞳孔中倒映着上面彩色的画面，许久，他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快速将芯片嵌入读卡区。
【WARNING！检测到未知错误，即将重启——】
所有屏幕顿时陷入黑暗，状态灯霎时变成闪烁的红色，在一片黯淡中尤为触目惊心。
但光污染还不是最严重的后果，很快，拥有系统外挂的织映感受到脑中一片绞痛，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攥住了他的大脑。
“我可没允许你做出这样的行为。”
那道声音和他听过的系统K和系统B大同小异，可同为少年音，他却显得更为无情。
“你连眼下的情况都没认识清楚，就想直接来挑战我吗？”
那道声音低沉的笑起来，“哈哈哈真是可笑。”
在降维打击下，毫无还手之力的织映眼前一黑，浑身脱力的瘫倒在地。
目前的情形已经完全脱离预料，黑泽阵顾不得其他的，连忙去扶他，“喂！你怎么了？”
织映即使呼吸艰难，也还是能进行简单的思考，他费力的抓住黑泽阵的衣襟，硬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完整的话——
“快走……去找库拉索……”
事到如今还在担心她吗？
黑泽阵眸光一滞，躲开他的视线，一语不发的背起人离开。
红光闪烁的主控室内，显出人形的系统K镇静地挡在门口，“您说过，他是重要的观测对象。”
空气中静了几秒，那个声音忽然笑起来，“你说得对啊，所以我怎么舍得动他呢？”
“他可是我引以为傲的导线……是我引燃整个世界的关键所在！”
他癫狂地笑着，下一秒却又恢复冷静，“所以我只是清除了他这段的记忆，不会影响剧情的。”
组成系统K的代码骤然消散，在他抓紧机会逃离回宿主身边时，对方玩弄似的捉住其中一条长链，冷哼道。
“你也休想利用我施舍给你的东西去动手脚。”
——
与此同时，贵宾休息室内。
辛德拉满脸黑线的看向对面喷嚏不止的库拉索，不耐烦道：“你们为什么会派一个感冒的病人来采访？”
库拉索：“不……阿嚏——是……阿嚏——”
话音刚落，得到入侵消息的保安匆匆赶来，进入房间的瞬间将武器对准了陌生面孔。
“你是谁！有什么意图！举起手来！”
“警察就在外面！别想跑！”
“喂！你要做什么！”
众目睽睽下，喷嚏不止的库拉索走到窗边，用手肘蓄力击碎玻璃，直挺挺的仰倒下去。
“该……阿嚏——死……”
半小时后，在医院专属病房幽幽醒来的织映，对着铺天盖地的热搜陷入了沉思。
“震惊，一女子刻意接近IT巨鳄打听机密，却因打喷嚏过多被发觉真实身份。”
织映眯了眯眼，念出热评第一，“本家公司说给你双倍工资，出去别说是我们的人……”
坐在墙角的库拉索安详闭眼，还是时不时打喷嚏，脸上一副完全不想听的表情。
而织映的记忆已经被篡改，他只记得自己恢复了人形要和黑泽阵和库拉索一起完成任务，根本不记得库拉索透漏的线索和芯片读取后发生的一切光怪陆离。
受到整蛊险些殉职的库拉索，只想赶紧逃离这个危险的地方：“我先走了……”
下一秒被织映喊住，“身上的划伤要先去包扎一下。”
“好……阿嚏——”
库拉索满怀深意的目光在床旁陪护的黑泽阵身上转了又转，继而冷哼一声离开。
房间恢复寂静，两人沉默良久，织映隐忍地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对库拉索下手？”
没错，那不是什么香水，恐怕是掺兑了某种药粉的易挥发溶剂。
这种东西只可能出自织映，而他本人又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或许是没能完成系统B的嘱托，又或许是昨晚遗留下来的问题，织映的怒火油然而生，他激动地扯下手背上的针，揪住黑泽阵的衣领。
“你到底想要什么？”
“这话是我问你才对吧？”
黑泽阵挥开他的手臂，直截了当地说：“我没读懂过你的想法，你从来也不会告诉我。”
他的眸中似有海浪翻滚，滔天般的，像要将织映吞没。
“和你相比，我做的一切，算明显吧？”
他一字一顿地说完，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徒留织映一人坐在床边发愣。
“他什么意思？！”
失忆的织映不明白，“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我分明什么都没干！”
失去一半力量的系统K没法回应他，选择一把将输液架推倒在地，玻璃瓶撞碎在地面，泛光的碎片四处飞溅。
哐当——
黑泽阵沉着脸走进来，手里攥着那张印有医生诊断说明的纸。
他来到床边，顺手抄起输液管，二话不说摁倒错愕的织映，将双手牢牢绑住后，挑起尾端的针头。
“任务的责任我来担，我现在给你五分钟。”
那针尖上还带着点织映自己的血迹，在黑泽阵的指尖重新转向了他。
“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可以开始忏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