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涂尔这一下也叫其他世家人不知所措。有些人还保持着僵直的姿态,眼睛里倒影出的全部都是红色。后来有人终于支撑不住,呕吐起来。
若是光看柳效云的尸体还算好,那匪徒的模样却是叫人不能直视,实在是恶心透顶了!
卞旭辉即便撑着,一张老脸上也很是有菜色。不过好在乌涂尔没有为难他,反而道:“是不是惊到卞大人了?这些就由我来收拾好了。”
瞧着地上那红红白白,再看柳效云和那匪徒。是一副死得不能再死的模样。卞旭辉也巴不得乌涂尔自行收拾了,可他到底有些放不下心,说道:“额……钦差大人,你这一把火烧了这账册……”
但这话没说完,就被乌涂尔接了过去话头。
“账册?那不是糊弄人的吗?”乌涂尔轻轻一笑,像是毫不在意:“不过卞大人,这倒是给了我一个想法。不如咱们稍后详谈。”
卞旭辉听他这么说,也没有了继续下去的念头。出去的时候叫人搀扶着,看来刚才的画面的确让他很是心惊。在他走后,那些见不得血的世家人也纷纷跑了,没人想在这污秽地方多待。
乌涂尔盯着他们的眼神逐渐冷了下来,然后他默默的将“柳效云”的“尸身”抱起。
虽说这次是太子殿下自告奋勇要上演这么一出好戏,但乌涂尔心里难过得很。想着从前在东府里那般神采奕奕的殿下,这会儿却要自降身份。临走时,还是程束瞧见他心虚不对,刮了刮他鼻尖:“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莫要陷入。”
乌涂尔心神激荡,低下了头:“是!”
程束微微笑了笑,又摸了摸他的头发:“本宫盼你早日归来。”
“殿下……”乌涂尔这才抬眼看他。
太子却不再多言,低讹一声,驾马往上京的方向而去。
直到他背景消失不见,乌涂尔才收回贪恋的目光,随后深吸了一口气,再度前去应对卞旭辉。
这次卞旭辉来见他的时候,就没有上几次的趾高气昂,瞧着倒是收敛了一些。八成是看他出手如电,功夫高强,是个动手多过动脑的武人。卞旭辉这次一来,就有些可惜,对着乌涂尔道:“钦差大人,若是能留下那匪徒一命……还能查出到底是何人在背后动手脚。”
乌涂尔听出他的意思,轻蔑一笑道:“卞大人,这会儿不和我装了,开始说实话了。”
从未没人这么和卞旭辉这么直白的说话过,导致他老脸一抽,好一会儿才道:“既然大人和老夫表明态度,自然就是和老夫一艘船上的人,老夫自然不能隐瞒。”
“是吗?”乌涂尔抿唇道:“那大人不如将自己的谋划全然告诉我,咱们也好合作不是?”
卞旭辉微微一沉默,不说话了。
“上一句大人还说要与我坦诚相待,怎么这会儿……”乌涂尔装作无奈的摇了摇头,伸手从怀中取出一物来拍在桌上:“瞧瞧这是什么,这是我临走时殿下赐予我的信函,上头有朝廷的公印和殿下的私印,只要我想,南老将军自会协助。”
这是明明白白的威胁,卞旭辉却不紧张,也慢慢说道:“原来如此。可大人也别忘了,你当众砍杀柳效云,在场那么多人都看到了……你不怕老夫少报天听?”
此言一出,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好一阵子后齐声哈哈大笑起来。
乌涂尔率先举杯:“卞大人老当益壮,在下佩服至极!”
卞旭辉也不甘人后:“李参将少年有为,实在豪杰也!”
一杯酒入腹,乌涂尔放下酒杯,道:“得了,卞大人。我也不多问你,你也不必问我,咱二人只算得一时盟友。不如说说你的计划,你要如何蒙蔽殿下?又要如何助我得成王位?”
……
送走卞旭辉之后,乌涂尔揉了揉眉心,深深吸了口气又叹出来。他不是傻子,听出来卞旭辉的计划中仍旧有些许细节瞒着自己,而卞旭辉肯定也知道他不好被蒙蔽,那么自然就留着后手。
不过,对付木禾的安排,倒还算得上是缜密。
不多时就要回一次越国吗?甚至最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要身处越国。自从那年跟随木禾的车队来到上京,越国就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又不愿去回忆的地方。但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和那里脱不开关系。
他才不过想了片刻,忽然后窗传来一丝声响。乌涂尔微微一惊,下意识看过去,发现那名“离火”居然已经进来了。
这会儿还算是白日,来来往往的人不少,这“离火”竟然就这么现身……
乌涂尔皱眉,压低声音问道:“你为何没有随着殿下回京?又是何事?”
“离火”里头的成员向来是没什么情绪,但这次却少见的有些慌乱。将自己得到的东西取出放在乌涂尔手中,这名“离火”才开口道:“大人请看!”
乌涂尔捏着那薄薄的一张纸,满是狐疑的打开,才不过看了一眼,就好似被人在后颈上吐了一口寒气。浑身的寒毛都战栗起来。
他一把拉住“离火”的手臂:“此事当真?!”
“离火”微微点头:“千真万确!是卞府卞安楠的字迹!”
乌涂尔心中杂乱,放开“离火”之后仍是得不到缓解,在不大的卧房内走来走去。听着“离火”的汇报,几道思绪过去,他急急问道:“你可上报殿下?”
“此事发生突然,属下怕鸟雀传信不及,因此先来禀告大人。”
“嗯,的确如此。”乌涂尔道:“我不管你为何还在此地,殿下也不过刚走,按你的脚程应该很快就能追上……此事务必告知他!”
“离火”也不说些什么废话,直接抱拳道:“是!”
说完,此人也不久留,在闪身就不见了踪影。
乌涂尔按下心中的震惊,又将薄纸上的文字看了一遍。那明明没有几个字,却字字戳得人眼睛生疼。
那薄薄的纸上写着一行来自卞安楠的字,下头另有一行,却并非汉字,而是洋文!
这些洋文虽然有些花哨,但并不是很难认得。乌涂尔从前在东府学习,虽然是以大胤文化作为主要,但也学习过洋文。更何况他认识程颐,这位见多识广的公主,自是领着他学过一段时间的洋文。
这洋文的意思非常简单,是对卞安楠说的某件事的赞同回函。上头为了防伪,还带着一枚小小的章印。乌涂尔凑近去看,发现是某个东西的缩写,但具体是什么,他一时半会儿尚不明白。
而根据“离火”刚才的说法,这封书信并非是从卞安楠的书房中搜出来的,而是在某个被关押起来的匪徒身上得来。那匪徒不认得字,更不认得洋文,也不知从何处得到这东西,只是看着纸张精美,就带在身上。
乌涂尔捻了捻那纸张,粗中带细,厚实坚挺,和之前从欧罗巴进来的纸货几乎一模一样。他曾在东府见过这么一沓纸张,当时太子还跟他说,这东西质地如此好,欧罗巴出货不高,能用得起的都是贵人中的贵人。比如他们那边的国王、贵族什么的。
这卞安楠暗通款曲的还是个洋人贵族?
他到底安的什么心?
乌涂尔不敢将这东西放在外头,赶忙贴身收着。而他的思虑也并非空穴来风,太子四年前才被德王密谋刺杀,现在和世家的关系又如火似冰,再往后还要面对十四属国……这一道道一关关,都是难题。这些人被动了盘中的利益,谁知道会怎样反击?
由此,不得不防!
乌涂尔隐隐觉得事态严重,想要一步一步推进计划好像有些来不及了。他必须即刻解决这边的问题,去往越国!一下也等不得了!
想到这里,他手下的红木桌子,顿时被他震得四分五裂。
只不过现下他尚未有合适的机会能快速插入越国之中,只求殿下知晓此事之后,能给他行一些方便了。
他焦急的在东南等消息,可一连几日上京都没有传来什么风声,好像太子殿下根本对此毫不知情。正当乌涂尔急得嘴角都长了一颗火泡的时候,卞旭辉来找他了。
才见了乌涂尔,他什么客套话都没有说,直言道:“三王子,是时候了。”
“什么?”乌涂尔心中一喜,料想八成朝堂上有了变故,这老东西这个时候来找自己,不就说明是殿下动手了吗?
果然,卞旭辉没了从前那种松弛,也顾不上什么,着急忙慌的对他解释道:“三王子,出大事了!老夫在上京的人传回消息,说……说……”
“说什么?!”
“说陛下……陛下怕是不好,不多时就要宾天了!!”
乌涂尔霎时睁大了眼睛,仿佛有些不可置信:“陛下……要死了?”
可他又在瞬息之间,变了一副模样,像是某种释然:“陛下,要死了!那太子殿下……”
卞旭辉咬了咬牙:“太子自然是要登基称帝的!三王子,你我都没有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