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于归住了马,遥遥往着上京的方向。郑湘文策马挤在他身边,冲他挤眉弄眼:“怎么样,四年未归,你想念吗?”

  “嗯。”李于归轻轻点头:“那段时光总是叫人神往。”

  郑湘文看他这幅样子,就知道自己仍旧什么都问不出来,叹了口气道:“明明说好不回来了,你又是怎么了?因为听说太子殿下准备封赏你?”

  “还是因为……太子殿下要娶亲了。”

  李于归微微一怔,随即笑了笑:“应该说两者都有吧。”

  他喃喃道:“也不知殿下要娶的,是哪家的女公子?想必品貌都是一等一的好,才能做了东府的太子妃吧。”

  郑湘文跟着应了:“那是自然,最近几年陛下越发不问朝政,连宴席都出席不多了。太子监国顺利,听闻前段时间还有洋人,只知太子,不知陛下。这东府说是迎娶太子妃,其实不就是迎娶一国之母吗?”

  说到这里,他兴致勃勃道:“我和几个将军议论过,分析了一下到底是哪位大小姐。大家都觉得王家的、张家的……”

  “嗳!你怎么跑了,也不等等我!”郑湘文话说一半,身边的人就不在搭理他,径直往前走了。郑小将军只能在后面追,一边追一边吼:“我最恨那些不听完我说话的人!”

  李于归在前头道:“湘文,你恨去吧!”

  郑湘文气得鼻子冒烟,只觉四年过去,怎么眼前这个人就好似完全变了?从前那种乖觉可爱的性格去哪儿了?难道连着西北风全都吹跑了吗?!

  等到了京城,城门外早有人候着。倒不是朝廷的人,是郑觉委托的镖师。来上京一共两件事,一件受封,另一件就是给太子贺喜。郑觉知道太子不缺宝贝,但总是一份心意,因此特意着人去选了些宝物来,委托镖师送到京城。然后分给诸位将军,算是给大家解决了问题。

  不过这些宝贝也不全都是郑觉选的,其中李于归这件,就是他专门点名要的。

  有将军看见了,纳罕道:“咦!西洋货!”

  李于归将那一对儿琉璃盏收好,说道:“杯子通辈子,我这是想太子和太子妃一辈子举案齐眉。”

  众将军瞧瞧自己手里的东西,不是玉石就是金银,倒显得十分俗气。对着李于归道:“还是我们李参将厉害,读过书的就是不同。”

  在他们的调侃之下,李于归慢慢红了脸,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检查一遍没什么问题,郑家在京城里的管家就来将这些东西全部装车,等着到了日子给东府那头送过去。

  李于归不像别人,在上京里没宅子,只能跟着郑湘文又去郑府。

  郑府虽然四年没有主人在,但家里老仆收拾的十分好,基本陈设根本没动。李于归一晃神,以为自己根本没有度过四年时光,只是一日梦醒而已。

  等到夜深人静之时,他躺在塌上,忽然有些后悔。想着自己为什么一时冲动就回了上京,自己容貌未变,若当真被人认出来,又当如何?可转念,太子居然要娶亲了……

  他想到这里就是一阵怔松,再也没有睡意了。

  他早在四年前就知道自己的心思,更知道不只有自己,还有方令棋。但喜欢太子这件事,未免也太过寻常些。不管是男是女,面对那样神仙般的人物,怎么能不仰慕、不爱慕呢?

  他不是没有想到,有一天太子会迎娶太子妃。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君也不可无妃无后。太子现在权势如日中天,恐怕出不了几年时间,就要真正成为天子。到时候自然会有皇后,有孩子,甚至有好多的妃嫔。

  哪个大臣能接受自己的君王和男子混在一起?

  李于归心中紧了紧,想要放松,却有些困难。

  他这么安慰自己,倒像是毫无作用,只要一想起来就会十分难受。又回忆起自己抽风一般送上去的一对琉璃盏,更是胸口憋闷,恨不得出去跑两圈马。

  可外头夜深人静,怎么容得下他放肆?

  他心头不爽,喟叹了一声。

  忽然就在此时,他听见床榻屏风后传来一下极其细微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人偷偷潜入了。

  李于归觉得不对,心道是什么人居然敢夜闯郑府?

  他悄悄下榻,手边一摸,立刻把长剑握在手里了。随后就是剑光一闪,在月色下架在一个人的肩头,剑尖抵着他脖颈。

  李于归冷声道:“何人鬼鬼祟祟?不敢真面目示人?”

  不料,黑暗之中,对面那人佁然不动,也不说话。

  这有些诡异。李于归又道:“你为何事而来?!受了谁的指示?再不说话,小心你的性命!”

  他一边说着,手中剑紧了一些,更靠着那人脖颈去了。

  那人这个时候动了,他指尖一碰,击在李于归的剑身上,发出一声脆响。随后,终于说道:“我若真面目见你,你就乐意见我么?”

  李于归听见这声音猛地一震,当即手中长剑就落在了地上。他不可置信又不得不信,慌张之际,下意识想要夺门而出。

  他逃得快,那个人追得更快。李于归只觉得自己后背一热,那个人竟然就这么抱住了自己。随后他气息猛烈,一口咬在李于归的耳垂上,几乎是嘶声道:“乌涂尔,你见了我就像见了鬼,只知道跑吗?!”

  李于归——也就是乌涂尔,他心中一荡,都没反应过来身后的人做了什么。脑中只想着,万万不能再有牵扯,自己如此不详,怎能再和他相认?

  他伸手,一把推开了身后的人,以至于那人咬破了他的耳垂,微微渗出血珠来。

  乌涂尔颤声道:“阁……阁下认错人了。我不是乌涂尔,我是李于归!”

  那人隐在黑暗中:“李于归……李是我母家之姓,‘于归’——之子于归,言秣其马。是爱而不得的意思。你拿这话当名字,又是何意?”

  乌涂尔不敢看他,闷声道:“我生来就是这个名字,不曾与阁下有牵扯。”

  那人听见他这话,居然低低笑了起来。就是笑声有些凄凉:“好一个未曾牵扯……那你说心悦我,也都是假的?”

  怎么是假?!

  乌涂尔一句话哽在喉头,怎么也说不出口。倒是让对面之人抓住了把柄,因此上前一步:“嗯?怎么不说话了?这个问题应当不难回答。”

  “我……”乌涂尔狠狠喘息两下,终于扛不住:“殿下万金之体,不应深夜来此。”

  来人正是东府太子程束。

  四年未见,程束得知乌涂尔真的来了上京,心里有喜有忧。乌涂尔到底小看了东府的势力,他换了姓名进入西北军,还以为东府未曾发现。其实在他进去的几个月后,图龙卫就探查到真相,上报给了太子。

  太子一时竟不知怎么办才好,一面不想贸然寻人,怕让乌涂尔再跑一次;一面又想立刻抓了他回来问问,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一来二去,居然拖了半年。再得到乌涂尔的消息,他已然在战事中有了军功。

  太子握着简报,仍旧什么话没说。许久才道:“随他去吧。”

  可四年了,他为何一次都没想着回来看看自己呢?一封信也没有,一句话也没有,好像连一份心也没有。

  程束不知自己在何时,已经沉溺其中。当他得知蔑洛族败退,西北军大捷的时候,他再也无法忍耐。眼看着乌涂尔成了参将,难道往后真要天各一方,死生不复相见吗?

  他在这一刻,少有的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欲望。

  他想见他,把他捆在自己身边,好好问问。问问他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怎么就比自己,还要狠毒呢?但午夜梦回,醒来的时候,程束又忍不住诘问自己。若是他回答已经忘了自己,又该如何?

  还能如何……

  真能限制了他吗?

  程束微微苦笑,对着乌涂尔道:“我只问你,你心中如何想?”

  乌涂尔却不回答,只是低着头。

  程束怔怔的看着他,片刻后仿佛泄了气一般:“四年啊,乌涂尔。我这样的年纪,还能有几个四年?还能有几个值得思念的人?”

  他向来高傲,什么时候这样说过话。

  乌涂尔愣在原地,差点理解不了程束说的话。

  什么叫“值得思念的人”?

  他只顾着惊讶,程束却是没了耐心,转身就要离开。乌涂尔因此大惊失色,再也顾不得礼义廉耻、上下尊卑,他扑上去,抱住了太子的腰,将脸埋在他肩膀上,大哭起来。

  就好像那年新春,他在魁星楼上,扑进太子怀中。而太子牢牢接住了他。

  而他也因此未曾注意到,背对着他的程束竟然轻轻笑了笑,像是什么得逞一般。

  随后,太子转过身来,仍旧抱住了他。

  程束惊觉,四年未见,这个曾经不及自己高的人,如今也能顶天立地了。

  乌涂尔泪水怎么都控制不了,却又十分隐忍,几乎听不到声息。他压低声音在太子耳边抽泣:“怎,怎么就是假的?怎么就是假的?”

  “我一片心,什么时候不是真的?”

  抱住他的手指微微蜷缩,随后程束哑声道:“我从前说不想你哭,可现在看你哭,我又舍不得喊停。”

  他不死心又问:“乌涂尔,你喜欢我吗?”

  “喜欢。”乌涂尔慢慢从他身上撤下力道,一双眼睛直勾勾看着他。好漂亮的一张面容啊,为什么太子殿下什么时候都那样惹人心动?

  “喜欢。”乌涂尔又说一遍,然后微微侧头,倾身上去,含住了程束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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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念一个初吻!小狗他A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