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也就这么大的地方,怎么会找不到?又没有悬崖峭壁,怎么会找不到?!难道是掉进河中了?

  不可能,就算是河面冰碎,也不至于连人带马消失的无影无踪。

  程束这么想着,挥手道:“扩大范围,把南山没圈起来的地方也去找一遍!”

  黄塘亭看他情绪不好,生怕他一个坐不住,也要和谢琢他们一起出去寻人。好在程束并没有这么做,只是等着消息。

  谢琢领命,再出去安排一干人寻找。他自个儿比不上图龙卫,下了雪刮了风,叫他冷得牙缩。他的副手听了安排,问道:“大人,为何不等雪小一些?”

  谢琢道:“若是等到那个时候,太子殿下指不定就要扒了你我的乌纱了!”

  副手一震:“那越国三王子竟然如此重要?”

  谢琢伸手,拍在他座下马儿的臀上,赶他走:“仔细找,莫要废话了。”

  副手见他不肯多言,心里也是震惊,没能想到太子为了乌涂尔能做到这个份儿上。当即将这个意思传给了下属,叫他们寻找的时候务必仔细仔细再仔细,连乌涂尔一根毫毛都不能误了过去。

  在行宫内的李庄自然也着急上火,他知道殿下不能随意亲自出去寻人,可他可以。因此请命,也要跟着谢琢的人出去找人。

  程束抬眼看他,低声道:“李庄,本宫准你出去,你一定带他回来。”

  李庄跪下道:“奴婢定然叫三王子毫发无损!”

  他说完,转身就走,可刚走了两步,就又听身后太子道:“李庄,骑着步月骍!它认得他。”

  “是!”

  鹅毛大雪,纷纷而下,马蹄重重,踩下无数淤泥尘埃。步月骍果真神马,李庄骑着它比那些侍卫们要快了不少。而李庄也比旁人更了解乌涂尔一点,当即想起乌涂尔曾对自己说,他这一次来南山围猎,是想猎到四五只白狐,给殿下做披挂的。

  白狐这东西南山不常有,对人更是敏感,想要找到,还得是往人迹罕至的地方去。

  李庄拍了拍步月骍,像是祈求般低声喃喃道:“好马,好马,帮我找找乌涂尔。”步月骍仿佛真的听懂人言,竟然“咴咴”叫了一声。随即停了脚步,像是在听些什么。

  李庄见它这样颇为惊异,也不敢拉扯它按照自己的心意走了。再想到太子说这马认人,反正也是漫无目的的寻找,不如真的让它自己走,或许能有什么发现呢?

  步月骍感受到身上没了束缚,当真朝着一个方向走去。它走一会儿跑一会儿,又停一会儿。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它终于再次发出嘶鸣。李庄冻红了一张脸,耳目都有些麻木。却在步月骍发出声音后,听到不远处传来了回应!

  同样是马儿的声音,莫非是横云骐?!

  李庄顿时精神一振,大喝道:“驾!”

  步月骍狂奔起来,不多时就找到了回应它的马儿。李庄定眼一看,差点没有流出泪来。

  当真是横云骐!

  它没有站着,反而是卧在地上,而它身旁正是乌涂尔!

  乌涂尔看起来并不是很好,神智模糊,只能微微有些动作。横云骐卧着帮他抵挡风雪,更是为他提供一个热源,叫他不被寒天冻得昏过去。

  李庄立刻翻身下马,奔到乌涂尔身边一瞧,发现这旁边有些痕迹。再一抬头,看见乌涂尔上面正是个土坡。这土坡有些陡峭,或许是因为塌方造成的,看着应当是乌涂尔一不小心从上面翻了下来。虽然土坡不是很高,远远不到可以要人性命的地步,但下头又是冻土,又是碎石块,人从上面翻下来也是很不好受的。

  “三王子,三王子!我是李庄,您怎么样?”李庄赶忙去扶乌涂尔。然后就发现他居然摔断了小腿!难道他不能动弹!

  李庄心想,才在殿下面前夸下海口说,不叫三王子有闪失,如今怕是完了。

  乌涂尔迷迷糊糊的感觉到有人叫他,一把就拉住了李庄的衣袖:“我……我的狐狸呢?”

  李庄真没忍住骂他:“都什么时候了,还找狐狸!”

  乌涂尔没听清楚,照旧呢喃:“我的狐狸……我给殿下的狐狸……”

  李庄简直不知是喜是忧,想着若是殿下如今在这里,恐怕一颗心都要化成水了!

  “三王子,不要狐狸了,咱们先回去。”李庄小心翼翼将他扶着趴在了横云骐背上。横云骐甚是听话,等人上了,才慢慢站了起来。李庄摸了摸它脸颊:“好样的,咱们这就走了。”

  横云骐知道自己主人受了伤,走起来的时候比之前还要稳当,偏偏速度不慢,让李庄省了不少心。

  等走了一会儿,碰上了谢琢的副手。副手一瞧,也跟着护送乌涂尔回去,还跟李庄说:“这里都出了南山的圈多远了,三王子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李庄叹了口气道:“可能是为了追白狐吧。”

  已经有图龙卫提前一步回去通报,李庄带乌涂尔回来的时候,见太子立于风雪中。

  他下马,跪地,痛道:“殿下,奴婢未能实现诺言……三王子的腿……”

  程束却让他起来,声音有些淡:“不是你的错。”

  一旁的太医不敢耽搁,让图龙卫将乌涂尔送入帐中。程束跟着看过去,看见那孩子左小腿有些不正常的弯着,脸上也有道道的血口子。他忽然觉得心中一疼,只想错开眼去。

  可他到底没能错开眼,反而跟着太医们进了帐。太医们将乌涂尔围着水泄不通,讨论了一会儿又回来告知太子:“殿下,下官等实在惭愧,三王子的腿伤严重,这……”

  他们没敢说,怕说出乌涂尔以后或许不利于行的话来,让太子更为恼火。

  程束紧了紧牙关,算是看出来他们的想法:“不可,他必须恢复。”

  太医们愁眉苦脸,立刻跪在了地上。

  李庄在一旁也着急得要命,见此更是不愿相信。所幸这时谢琢也进来,瞧见这跪了一地的太医,当即说道:“未必不能治好,殿下,图龙卫中军医或可一试。”

  程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立刻叫人把军医请上来。

  那军医年纪轻,见了这等场景有些心慌,可在看了乌涂尔的伤势之后,才松了口气:“回禀殿下,三王子的伤有大好的可能,但需要静养。”

  这下,帐内的气氛算是松快了些。

  军医又道:“还请殿下移驾,下官需要开刀正骨,场面血腥,殿下万金之体,还是暂避一二为好。”

  程束心里本想,不就是血腥吗?又能如何?可就在这时,只听得乌涂尔口中道:“狐狸!”

  他说完这么一句,竟是头一歪,昏了过去。

  程束又是惊讶又是困惑,忍不住想上前查看,却被李庄拦住了:“殿下,奴婢有话要说。”

  无法,只能跟着李庄出了外头。程束道:“什么话?”

  李庄微微一叹,低声道:“殿下,这话原本三王子是叫我瞒着您的……可如今……”

  他三言两语把乌涂尔准备给太子做披挂的事情讲完,然后请罪道:“奴婢多言了。”

  程束听了,回头看了看帐子,又看了看李庄,忽然觉得十分疲惫:“下去吧。”

  他闭了闭眼睛,往行宫的方向走去。可每走一步都觉得脚下沉重,如同灌了铅一样,好像根本抬不起来。

  黄塘亭担心得很:“殿下……”

  程束沉默良久,才问他:“大伴,你说本宫将他带进东府,到底是对是错?”

  黄塘亭瞪圆了眼睛。他已经多少年没从太子口中听到“大伴”两个字,自从皇后故去,太子像是忘了经年旧事。可如今一句“大伴”出来,黄塘亭觉得好似回到了太子的少年时期。那时候太子尚且有些依赖他,心里真有难处的时候,总叫他“大伴”。

  黄塘亭不免鼻子一酸,上前两步:“殿下,您如何有错?”

  “若非本宫选他,他也不会对本宫如此,更不会因为一两只可笑的白狐就摔断了腿。军医虽然保证,但谁又能百分百的安心?到时候他瘸了腿,本宫又待如何对他?”程束道:“因果如此,是不是当时不该心软?”

  黄塘亭听了,瞧瞧抹了一把眼泪:“殿下选择三王子的时候,虽说一方面是为了找个由头对白鹿书院里的博士开刀,但另一方面不也是为了给三王子出气吗……您当初微服书院,瞧见三王子的时候,对李庄说,那个孩子好端端的为何不去上课?”

  “奴婢知道,殿下一身文人骨,对着歪风邪气就是看不过眼。您不是心软,是您真的看那孩子可惜……”黄塘亭道:“既然殿下本性如此,出手相助也是冥冥注定。”

  “三王子至纯至善,是个真正的好人。他回报殿下,也是殿下应得。或许他和殿下,便是命中有缘呢?”

  程束听着,转头看了看黄塘亭,忽然苦笑道:“哪有什么应得?本宫与他,是举手之劳。他于本宫,是拼尽全力。”

  “有一句你没说错。”程束道:“乌涂尔至纯至善,是难得的人。”

  “如今看来,倒是本宫……亏欠他良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