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匹马带着蛮人马的血统,自是不好驯服。但你若是能掌握好了,是要比旁人厉害很多的。”程束向乌涂尔解释道:“它脚程很快,身子又稳,适应力也很强,拉出去围猎,不是大有助益吗?”

  乌涂尔道:“多谢殿下为我选马。”

  程束这回没应,沉默了一下,才说:“你刚刚上马发力不对,这才引得它不适。”说着,他又一翻身,从步月骍上下来了。

  乌涂尔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下意识也跟着下马,然后就见程束朝自己走来。程束两步走到近前,说道:“来,你再上一次马。”

  这已经开始教我了!乌涂尔起了精神,乖巧的点了头,又是伸出手脚放好位置。正当他想用劲的时候,程束在他身侧忽然道:“手再往上一些,脚不要踩着这么实。”

  乌涂尔听了进去,准备按照他所说的方法尝试,可还没等调试好,就被太子抓住了手腕。乌涂尔当即一惊,若不是忍着,恐怕早就跳到一旁去了。

  程束感受到了他身体的微微震颤,倒也没说什么,只道:“最好放在这里。”他一边说着,一边握着乌涂尔的手腕,把他的手放在了正确的位置。而后他又伸手捉住了乌涂尔脚踝,也跟着放在了合适的地方。

  那被太子抓过的地方简直如同沾了火,实在叫人心里难安。乌涂尔顿时有些局促:“学生知道了。”

  “现下使劲试试。”程束退到了一旁。

  乌涂尔哪敢再细想其他,当下就用了劲道。这回是当真稳稳当当上了马,也没再让横云骐受惊。

  程束瞧着十分满意,点评道:“颇有些悟性。”

  两人就这么一教一学,一个中午的时间倒是学了不少,起码乌涂尔不至于从被马颠着跑了。等到快到时辰,程束首先从马上下来,黄塘亭立刻递了汗巾,笑眯眯道:“许久不见殿下这般心情了。”

  程束确实爽快,他对于骑射一道向来喜爱,若不是因为朝政繁忙等原因,恐怕也不至于这么久不来玩乐一圈。因此,他对黄塘亭这番话也没多加申斥,反而笑道:“属你多话。”

  乌涂尔比不上他轻松,出的汗也比他多了不少,从马上下来的时候,两条腿都是软的,差点没能站稳。李庄扶着他,却是忍不住道:“三王子,莫要行如此大礼。”

  李庄对他说话自然是咬耳朵,声音低得很,不愿让太子听到。可乌涂尔却觉得自己技术不精,在太子面前着实有些丢人,不由红了脸:“李少监……别,别打趣我了。”

  他这话说得羞赧,李庄知道他没有责备的意思,虽然闭上嘴,却是笑吟吟的看着他,让乌涂尔面上更红了些。

  好在旁边的内侍上来递过来温水和汗巾,算是帮乌涂尔解了围。

  简单休整片刻后,黄塘亭在程束边上道:“殿下,时候不早了,谢大人应当快到了。”

  提到谢琢,程束倒也不急:“他磨蹭得很,本宫慢慢回去,也能赶着正好。”说完,他又想起乌涂尔:“倒是你,快些回去书院。本宫记得书院下午课程开得早,莫耽误了。”

  乌涂尔点点头:“学生这就走。”

  可他即便这么说了,带着李庄到了拐角处还是忍不住停了脚步。李庄诧异:“是不是忘了什么?”

  乌涂尔却是不答,只是藏在拐角处冲着另一边看。李庄好奇,跟着看过去,又被乌涂尔拉扯住了。但就是一瞬,李庄也看到,乌涂尔看着的地方正好是马场的大门。太子正徐徐从门里出来,然后转向另一个方向回东府了。

  原来是偷看殿下。李庄这么想着,也就这么说了。惹得乌涂尔赶忙截断他的话:“我没有偷看。”

  “这不是偷看是什么?”李庄反问。

  乌涂尔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憋了一阵才道:“我,我就是没见过那样的殿下,觉得威风极了!”

  然后,他又放缓了语气,压低声音问李庄:“李少监,殿下如此热爱骑射,是不是还教过别的学生?”

  李庄一笑,回答:“哪里还有人能让殿下亲自教?您是殿下头一个门生。还有那手把手教,连我都是未曾见过的。”

  他每说一句,乌涂尔的心就乱一分,最后乱得能织毛衣。

  我何德何能?乌涂尔不由想着,一会儿觉得是老天爷可怜他,一会儿又觉得是殿下品行高洁……总之最后,他将所有的缘故都推在了太子身上,觉得他简直比庙里的菩萨都要好,是这天下顶顶好的人,再没能比得上他的。

  程束自是不知道乌涂尔还在宫里逗留,他那头约着谢琢见面,虽是不急,却也正常走着。等到了东府门口,还真就看见了一步三晃的谢大人。谢琢是个难得的慢性子,说得难听些就是温吞,走路慢说话慢,就是连反应也慢。不过这样的人胜在心纯,做起事来坚韧不屈,考虑得也周到。

  谢琢同样看见了太子,慢悠悠起手一拱道:“见过太子殿下。”

  “不必多礼。”程束点了点头:“许久不与你下棋,今日摆一盘?”

  他此话一出,便是谢琢这样的人都没忍住面色一变,可到底碍于他身份,只能沉痛道:“殿下请。”

  黄塘亭也不用太子出声吩咐,闻言就先一步进了东府,准备一应东西去了。

  当程束被谢琢拖累着,挪到西亭的时候,什么棋盘棋子,加上一干茶水糕点,已然是样样俱全。

  谢琢看着,不由叹道:“殿下身边的黄公公真是一把能手。”

  “是你太磨蹭。”程束随口反驳,自己先坐在了石凳上,取了黑子道:“本宫先走一步。”

  两个人就这么在西亭中对弈,下了一会儿,谢大人面色不好了许多,就是慢性子也忍不住出言道:“殿下这样悔棋,实在不合规矩。”

  程束不理,仍是思索:“不合规矩的事,本宫做了许多,不差这小小一子。”

  谢琢无法,只能眼睁睁看他举棋不定,一会儿下在这里,一会儿又下在那里。简直是毫无章法可言。他瞧着太子,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想,这样一个才思敏捷,样样都好的人,怎么就是个顶级的臭棋篓子呢?

  他眼见着程束悔了不知道多少子儿,还是把那黑子下在了不该去的地方。谢琢怕太子爷又来悔棋,手下竟然快了不少,立刻将白子放了下去。这一子下去,他终于松了口气:“殿下,是下官赢了。”

  他和程束下了多少年,哪次不是他嬴?程束也被磨得没了脾气,好生把棋局看了一遍,叹道:“怎么看了圣手的棋书,还是输了?”

  谢琢不语,喝了一口茶之后才慢慢说道:“下官今日来,还有些事情需要禀告殿下。”

  “上次韩奇的儿子在暗娼馆带头挑衅,将户部左侍郎之子打折了一条腿,毕竟两人都有错,您让韩奇好生管教儿子,又派了人前去安抚户部侍郎,倒也是没错。”谢琢道:“可您又顺着暗娼一事,拔了好些在白鹿书院干吃皇粮的博士……下官耳闻,这些博士隐隐不服啊。”

  “白鹿书院是大胤重地,里头的博士各个和朝中大学士们有钩挂。您这么一办,便是御史台、内阁那边都有些不满了。”

  程束听完,伸手摸了一只黑子,随后只是淡淡一笑:“你也说了,那是暗娼馆。”

  他说了这一句,再没了声响。谢琢倒是听出了言下之意。

  从前民间暗娼多如牛毛,也有因为迫于生计之人,但大多都是被拐来的正经人家的女孩。这暗娼比寻常烟花之地的妓女投入少,回报却是丰厚。用不着给女孩儿们教导才艺,只消得养出一身皮肉来,丢给客人就好。更不会在乎女孩儿们有没有被恶意的客人欺辱,反正都是拐来的孩子,便是残了死了,卷席扔在乱葬岗便是。

  因为这等有利可图的“好事”,不少官员也牵扯其中,挣了好些钱财。直到文帝十五年,有一家父母竟然不顾生死告了御状,这才叫文帝知道了内情。当下文帝震怒,少有的杀了一批混账东西,也跟着严厉打压消灭暗娼。

  到了如今,太子自然对这些东西讳莫如深,这几年甚至管着烟柳巷里规规矩矩的。可谁能想到,韩奇和张效之,一个詹事府詹事,一个户部左侍郎,都是朝廷的正三品大员。他们的儿子居然去混这三教九流之地,还因为一个女人惹起了骚乱。这不是正撞在太子的刀口上吗?

  可到底韩奇和张效之有头有脸,在朝中也盘根错节,太子又有自己的打算,因此也不好大加斥责。但暗娼一事还需要出手,谢琢领命前去调查,好死不死查出来白鹿书院中某些先生居然也是这里的常客,甚至有些还有着不清不楚的钱财关系。由此才叫白鹿书院大换血。

  不过,这些博士虽然不涉朝政,倒也都是如今朝内大学士们的弟子。学生出了事儿,还叫太子责罚的那样严重,哪个老师心里能好受?每日上了朝,见着别人,都觉得面上无光。时间长了,就又觉得是太子做得过了火。

  若只是埋怨倒也不算大事,可有些人……

  谢琢想到这里,压低声音道:“下官的人在外,听了风声。说是有几个大人,私下会了德王。”

  这倒是有趣。程束“嗯”了一声,问道:“都有谁?”

  “御史台陆大人、齐大人,内阁胡大人都去了。”

  程束这才将手里黑子丢进棋篓中,道:“倒是齐全。”

  他这话明明说着毫无语气,但谢琢偏偏听出了一股子怒意来。

  再一联想那几位大人……有的的确是靠裙带关系上位的蠢货,也有的……想来便是借题发挥了。

  谢琢思索通,倒也坐不住了:“殿下,下官再去探查。”

  程束点了点头:“有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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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大人说,我好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