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涂尔拿着书和纸回到了所居的沐月阁,打眼就看到了李庄。他颇有些激动,对着李庄道:“李少监,你看,这是殿下布置给我的。殿下还给我写了字!”

  李庄眼尖,看见了“程束”两个字,不由得挑了挑眉。却是按下不谈:“殿下对你抱有期望,三王子可得多加努力,不过却也不能再像昨晚一样了。”

  “知道了。”乌涂尔应了。他这会儿兴奋得不得了,压抑多年的天性都释放了不少,倒是瞧着像个正常的少年了。他想了想,又不好意思的问李庄:“李少监,我差的东西实在太多,殿下每天肯定十分忙,不知道能不能求教李少监?”

  “您是殿下的门生,我如何能教?”李庄吓了一跳,见乌涂尔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又咳了两声遮掩:“不过些许简单的识字读音,我倒也能告诉你。其余的,我便不敢插手了。”

  由此,乌涂尔心满意足,也乖乖的不再去石板上练字。

  李庄生怕他又犯了昨夜的毛病,还是给他安排了两个人在身边。一个内侍一个内人,年纪和乌涂尔相仿,同龄人寻常也能说了话解闷。

  这内侍名叫张元仁,内人名叫芙蕖,他俩算是一批入宫,在东府待了一年多,学了几分规矩的同时也没失了赤子之心。知道要侍奉乌涂尔的时候,两个人还都有些高兴。

  张元仁见乌涂尔呆呆的不知如何使用笔墨,立刻上前给他磨墨。一边做一边说道:“三王子,如此便能用啦。”

  “你就是卖乖。”芙蕖在一旁小声抗议:“那我去做什么好?”

  “你去给三王子端些茶和点心来呀,傻愣着干什么?”张元仁自然回嘴。

  乌涂尔还没和同龄人这般相处过,也觉得十分新奇,不由问道:“你们都是什么时候来的东府?”

  两个人简单一说,乌涂尔点了点头:“你们比我懂得多,往后我找你们多问些。”

  张元仁和芙蕖赶忙道:“三王子,您可折煞奴婢了!”

  芙蕖随着一想,又有些担心:“您不会在殿下面前也是这样说话吧?”

  乌涂尔觉得自己被看穿了,又是点了点头。

  “在这东府,您可要记着规矩了。”芙蕖说:“您要分清主子和奴婢,都不能失了分寸。在殿下面前也别自称‘我’,这都是我们下人这么说的。”

  “那应当自称什么?”乌涂尔问道。

  “自称‘学生’总是没错。”张元仁道:“既不会失了您的身份,也不会在殿下面前失了礼数。”

  他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说起来,乌涂尔默默听了很多,都记在了心里。随后他又拿起《千字文》,让两人教他识字。张元仁和芙蕖自然比乌涂尔认识的多一些,但也只是皮毛,当看着某些字的时候,乌涂尔还是去求教了李庄。

  这一来二去,时间倒是过得很快。

  这十天里乌涂尔再没见过太子一面,不过倒是听闻太子最近在朝会上斥责了几个官员,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再看重华殿里头日日点灯到三更,想来太子殿下也是为了国事劳神费心。

  等到了要上呈作业的那日,乌涂尔起得比平日还早,一通梳洗之后,早早就等在了重华殿外。

  黄公公近前来劝他:“殿下昨儿睡得迟,今日又休沐,不如三王子先去暖阁稍坐?”

  乌涂尔摇了摇头:“多谢公公,我等在这里就好。”

  他是个实心眼,虽说对着太子自称“学生”,对其他人还真摆不起谱来,仍旧称“我”。

  黄公公有些无奈,却也劝不走他,便叫人多给他披了层衣裳。

  不过,乌涂尔并没有等多久,就听见重华殿里有人传唤。黄公公一溜烟似的进去,不一会儿又出来,对着乌涂尔道:“殿下请您进来。”

  乌涂尔第二次踏入重华殿,才刚进去,就听见后头太子道:“韩奇上折子了?”

  黄公公低声道:“当真有一封。还请殿下过目。”

  随后就是一阵细细碎碎的声音。可才一小会儿,乌涂尔就听见太子怒道:“韩奇这个混账东西,什么时候了还给他家那个不肖子求情!”黄公公赶忙道:“殿下息怒,韩大人想来也是因为韩公子的事情急昏头了……”

  “跟他说,让他尽早把儿子送到大理寺,否则别想本宫对他客气!”太子扔了那折子,起身就冲着前殿过来了。

  乌涂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觉得太子正在气头上,心里一慌,当即跪在了地上。

  他一跪,刚巧被太子看到。太子顿了顿:“跪着干什么?”

  贵人刚起,身穿着还是淡黄宽袍,声音也很是慵懒。乌涂尔心尖一震:“学生给殿下请安。”

  太子道:“这次倒是没出错……罢了,起来吧。”他说着,顺手拿过黄公公手上一件外袍,十分随意的给自己披上:“大早上就候在本宫殿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请罪的。”

  “学生完成了殿下的嘱咐,想早些让殿下看到。”乌涂尔这才从地上站了起来,将自己的作业递给了一旁的内侍。

  太子接了他的作业,翻看了几下,本来有些不爽利的心情倒是好了一些。毕竟没有哪个老师能对着勤奋好学的学生发脾气:“的确聪慧,比之前好了很多。”他笑了笑,还给黄公公看乌涂尔的作业:“若是人人都能像乌涂尔这般,本宫如何能生气?”

  黄公公也跟着堆了笑:“三王子是殿下亲点的学生,自然和旁人不同。”

  太子点了点头:“摆早膳吧,然后叫韩奇来见。”

  这是有了点回心转意的念头。黄公公心下有了计较,也不多言,按照太子的吩咐下去安排了。

  乌涂尔自然也被留下和太子一起用早膳,有过经验之后,他放松了不少,还问了几个问题,太子也顺口回应了他。等到早膳毕,太子道:“放你一日假,随意转转去吧,宫内宫外都可以。”

  这本意是让乌涂尔劳逸结合,却不想乌涂尔却又觉得是殿下的嘱托,当即认真道:“学生一定好好完成。”

  他这认真劲儿惹得太子叹道:“倒也不是吩咐……随你吧。”

  乌涂尔告退的时候,果然见黄公公领着一个年余五十的中年男子入殿。那人应当就是韩奇,不过奇怪的是,他在经过乌涂尔的时候,竟然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让乌涂尔有些摸不着头脑。

  沐月阁中,芙蕖知晓今日能休假一日,当即推荐乌涂尔去御花园中走走。毕竟那地方四时之景都不相同,也和外面的景观有很大的差距。

  乌涂尔同意,带着张元仁和芙蕖就一道去了御花园。

  御花园中果真如同芙蕖所言,是个分外好看的地方。越国地处北方,这样的景色自然没有,而白鹿书院中虽有小园,却也不如这里壮观。乌涂尔简简单单转着,听两个侍从在一旁给他讲些新奇的故事。

  正当在兴头上,迎面忽然就走来一行人。

  芙蕖道:“三王子,那是纯贵妃!”

  “纯贵妃?”乌涂尔低声道:“是陛下的妻子吗?”

  芙蕖道:“算不得妻子……”

  她这话还未说完,纯贵妃一行已然到了面前。她和张元仁都跪了下去给纯贵妃请安,留着乌涂尔一人站着。

  乌涂尔还是第一次见后妃,行了礼:“给纯贵妃请安。”

  纯贵妃身边还有个青年,此人长相也很是不错,见了乌涂尔便说:“本王还以为是谁,原来是太子殿下亲点的学生。”

  乌涂尔听出他是个王爷,却不知是谁,又道:“给王爷请安。”

  他做法没错,可惜看起来有些愣怔,青年顿时笑道:“早就听闻越国三王子是个愚笨的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也不知道太子殿下选了你,到底是什么想法。”

  乌涂尔即便学识不好,却也听得出来这个人语气不善。他这么评价自己,乌涂尔毫无波澜,确实听到他随意说太子,乌涂尔有些不乐意了。

  “王爷,殿下的想法,应当不是别人可以随便议论的。”他忽然就蹦出了这么一句。

  青年的面色立刻沉了不少,纯贵妃也不悦了起来:“本宫以为太子教出来的学生应该是个知礼的,怎么你如此不规矩?莫非仗着自己属国王子的身份,便在本宫面前大放厥词?”

  乌涂尔从前遇见如此言语时,都是避其锋芒,却不想这个时候涉及太子,倒是多了几分维护的心意。他咬了咬牙,继续道:“我只是说句实话。”

  此言一出,青年愣神片刻,随后就从唇角压出了一声冷笑。

  “本王还以为木禾不过是说笑,原来你真就是个小混账。”青年道:“快滚,别在本王面前显眼!”

  这话乌涂尔接不下去,心里对他也隐隐不爽,倒也不想再看见他。叫上芙蕖和张元仁,乌涂尔就想往前走去。

  可不知为何,就在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乌涂尔听到纯贵妃发出一声娇呼,下一刻就差点摔在了地上。所幸是青年在侧,立刻扶住了她。

  乌涂尔觉得莫名,还想离开,却猛地被青年拽住了肩头。

  青年道:“怎么,撞了本王母妃就想走?你未免想得太美!”

  这简直是欲加之罪,乌涂尔大惊,可还没等他开口,青年就道:“你撞了我母妃便是不敬!不过,你好歹也是个当主子的,本王不便罚你——来人,把这两个下仆拿下,就在这里,给本王狠狠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