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吹雪道：“叶城主还在突破。”
差什么？叶孤城不知道, 只能更加凝神去感受。
飞虹在他的手中被稳稳握住，叶孤城突然灵光闪现, 下一瞬, 灵魂随着顿悟回归身体，一剑挥出。
天外飞仙！
天外飞仙是绚烂的辉煌至极的, 变化莫测迅如闪电，但是在西门吹雪与叶孤鸿眼前的这一招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刺而已，抛去了复杂多变的招式，化繁归一, 依旧是惊鸿一招尽锋芒，长虹贯日破云霞。
西门吹雪的眼神前所未有的专注炽热，因为他已经看出叶孤城彻底突破了, 这一招比之先前在京城所见已经是从内到外的升华, 这是他生平所见辉煌一击之最，可以使得天下剑客尽羞惭而向往。
叶孤鸿也很震惊，但他纯粹就是差点被闪瞎眼了。
“哐当——”
剑, 掉落在地上。
一点剑光堪堪停在了薛衣人喉前, 因为他的剑已经脱手, 所以还被握住的剑不会再前移半分。
如果哪怕薛衣人的剑慢上半瞬才被击飞, 或者薛衣人本身脱离了剑后躲避得再慢上半分, 那么叶孤城的剑就会直接刺进他的咽喉。
这辉煌至极的一剑最终没有夺去一条人命，但正是因为出剑之辉煌，收剑之自如，才更加惊艳众人。
至少西门吹雪绝对会为这一剑而震撼心折：“……这是什么剑法？”
叶孤鸿勉强不让自己露出太过震惊的表情而让自己显得很蠢, 但是也是没有回过神的。听到西门吹雪的声音，下意识答道：“天外飞仙！”
当初叶孤城与他切磋的时候也用了天外飞仙，叶孤鸿觉得如果当初叶孤城用的天外飞仙是这样，他估计连还撑不到第三招，叶孤城再带了杀心的话，一招他就可以去西天了。
“天外飞仙？”西门吹雪目光只留在了叶孤城一个人身上，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在他心中涌动，让他下意识握了握手中的剑……
叶孤城已经放下了握剑的手。
面前神色复杂的老人深深看了他一眼：“……我输了。”
飞虹入鞘，叶孤城道：“多谢成全。”
薛衣人接过下人赶紧拾回来的剑，顿了顿道：“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把我的剑击飞的人。”
“也是第一个让我输了的对手。”
薛衣人纵横江湖四十余载，未尝败绩，如今第一负来源于叶孤城，眼前的年轻人，心中也不知道是遗憾还是感叹，是自伤还是欣赏。
“你很好，你的剑也很好。”薛衣人道，“人剑合一，无剑无招，叶城主的剑术，如今已经在我之上。”
薛衣人的境界已经停顿在人剑合一上许久。
“叶城主……”
“薛衣人输了！薛衣人输了！薛衣人输了！”突来的大吵大闹打断了薛衣人的话，薛衣人下意识循声看过去，眉心一折。
突然从小门跑出的人让人只能注意到对方花花绿绿的衣服，不是薛宝宝又是谁？
“喔哦哦哦哦！薛衣人输了！薛衣人死啦！”薛宝宝跑到薛衣人身边绕着他转圈圈，手舞足蹈，“你死了！你输了！”
“二爷！二爷！”随后从气喘吁吁小门跑出来的下人一脸欲哭无泪。
“你输了！你死了！”薛宝宝笑嘻嘻看着薛衣人。
原本严肃的气氛就这么被破坏，薛衣人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没有死。”
“你死了！”薛宝宝仿佛被激怒了，声音骤然高了起来！
“把二爷带下去。”薛衣人对下人道。
“我不走！你死了！宝宝是大爷了！我不走！我是大爷我不走！你们要听我的听我的……”
薛宝宝被连拉带哄地带走，薛衣人才转身看向叶孤城：“叶城主见笑了，我这弟弟小时候烧坏了脑子……”
叶孤城看了一场大戏，闻言淡淡道：“我看令弟倒是很聪明。”
能把偌大一个薛家庄做得有声有色，薛衣人也不是什么蠢人，直觉叶孤城的话很微妙。薛衣人沉默了一瞬，道：“叶城主何意？”
西门吹雪看着叶孤城。
叶孤城却道：“无意。”
空气骤然沉寂了下来。
几瞬安静后，叶孤城神色一动，似乎刚想说些什么，目光却在下一瞬骤然凌厉，目光转向另一个方向。
下一瞬，飞虹出鞘，化做一抹银芒朝一个方向掠去，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叶孤城同时运起轻功追去。
薛衣人：“……”
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顿了顿，随即跟了上去。
叶孤鸿：“……”他能怎么办？当然也是跟着。
于是两条尾巴跟在叶孤城的后面，薛衣人受了内伤不便再行动，所以只是等在原地——叶孤城离开后他隐隐也感觉到了什么。
有人。
刚刚有人在偷窥？
西门吹雪找到叶孤城的时候，叶孤城正在薛家庄后的林子里，飞虹已经是回到了叶孤城的手上，而叶孤城的脚边倒着几具黑衣的尸体。
西门吹雪：“叶城主？”
叶孤城道：“人跑了。”
叶孤城追着先前察觉到的气息，到了这里后突然就有其他人冒出挡着他追对方，叶孤城杀了这几名死士，却也让窥探的那人跑了，甚至没有看见对方的脸。
紧随着落地的的叶孤鸿道：“是什么人？”
叶孤城道：“没有伤到他。”
这一剑飞出的时候叶孤城就隐隐感觉到不会有结果了。
西门吹雪道：“可是冲着叶城主来的？”
被无视的叶孤鸿：“……”算了，他习惯了。
叶孤城顿了顿，道：“也许。也可能只是想观战的。”
但无论是叶孤城还是西门吹雪都知道后一种可能很小。
冲着叶孤城来的的可能最大，而且还是图谋不轨的那种。
西门吹雪脑海里飘过一个念头，脸色不由冷了冷。
又是玉罗刹？
叶孤城道：“西门庄主，怎么了？”西门吹雪的一点异样，他竟然是察觉了。
西门吹雪道：“无事。”
叶孤城看了他一眼。
好吧。
西门吹雪不想说，叶孤城也不好多问，毕竟他们只是知己，关系又没有亲密到无话不谈的地步。虽然叶孤城直觉西门吹雪脸色变化与自己有关系。
于是两人不约而同地跳过了这个话题，叶孤城从摸出一个小物件，打开，一道黑影瞬间冲出升天，然后在天空中炸出一道刺目的光芒，等做完这一切，两人，不对，是三人一同返回薛家庄。
“叶城主。”薛衣人对回来的叶孤城道，“可有看清贼人的面目？”
这是看出没有抓到人，直接问面貌了。
叶孤城道：“并无。”顿了顿，“此人应该是冲着我来的，薛庄主不必挂心。”
薛衣人点点头，不再询问，叶孤城都这么说了，他又何必非要追究到底。
至于其他的——薛衣人与叶孤城不约而同放过了先前的话题。
薛衣人受得伤说重不重，说清也不算轻，但是还可以忍耐，所以比起现在就去修养，薛衣人更想先聊聊剑道。
不仅仅是叶孤城，薛衣人在这一场对决中也有不小的收获。
或许是第一次尝到失败，反倒让他的心境更上一层，隐隐明悟了什么，这让他迫不及待想要与叶孤城好好论剑一下。
有点剑客可以从胜利中突破，自然也有人可以从失败中总结。
叶孤城自然是同意，西门吹雪看了他一眼，准确来说是看了他受伤的肩膀一眼，然后一言不发送出一瓶药。
西门吹雪不仅仅是江湖顶尖剑客，更是医术圣手，江湖上没人会怀疑西门吹雪的的剑术，了解西门吹雪的人中也没有会怀疑西门吹雪医术的。
叶孤城还真知道西门吹雪的医术很不错，毫不犹豫接下了。
西门吹雪又送了另一瓶要给薛衣人。
薛衣人不知道西门吹雪的医术怎么样，但是薛衣人不会推拒，认真道了谢：“多谢西门庄主。”
西门吹雪淡淡颔首。
既然西门吹雪也在，论剑当然不可能少了他，就算他不是决战的主角。
所以这场论剑最后是三个人一起。
你问叶孤鸿？无论是叶孤城还是西门吹雪又或是薛衣人想都没有想起他。
叶孤鸿现在也不想让任何人想起他，事实上他坐立难安，为什么？上面三个都是顶尖剑客，说的什么东西他即听得懂又是听不懂。
表面意思是听得懂，但内涵完全不理解。
叶孤鸿：“……”
他果然不是真正的江湖人。突然有了自知之明的叶孤鸿想。
九公子的下属们再次找到自己主子的时候，九公子居然已经跑到了薛家庄百里外。
看到出现的黑衣死士，宫九神色依旧冷酷：“人都甩开了？”
下属答“是”，心中还捏了把汗。
白云城的追踪人员一个个都跟长了狗鼻子和鹰眼睛似的，他们这批人为了彻底甩开那群疯狗牺牲了十几个人，代价委实惨烈。
说起来也郁闷，从来只有他们追别人的时候，什么时候到他们被人当耗子撵？
下属回答后还等着九公子下命令，但宫九似乎只是随口一问，也没有什么搭理他们的心情，面色冷酷专注，似乎在思考什么。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九公子的下属以为九公子在思考怎么对付白云城主，实际上，冷酷无情的九公子正在思考的是——
“如果要见一个很久之前的朋友，应该怎么做？”九公子突然道。
下属：“……”
宫九冷酷的眼神扫了过来。
下属打了个激灵，立即道：“带礼物，上门拜访？”
“……”九公子再次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收回了视线，继续思考他的问题。
下属回过神来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让九公子带礼物上门拜访？那简直是太可怕了，那不是震惊可以形容的，而是噩梦吧？
——话说回来，九公子有朋友吗？
九公子有朋友……这也挺可怕的。
能和恶鬼一样的九公子做朋友，对方又是什么样的恶鬼？
“你在想什么？”九公子突然道，但是他的目光并没有分给提出建议的下属。
下属顿时心中悚然，几不可觉的停顿后，他道：“属下在想主子的朋友。”
他没有撒谎，因为任何谎言在有着狐狸般的心的九公子面前都是无处遁形的。
九公子才看向了他：“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有朋友？”
他仿佛就是对方肚子里的蛔虫，什么都知道，这让在场不仅仅是那个下属，其他人亦是感觉到毛骨悚然。
下属：“……是。”
九公子道：“我确实没有朋友。”明明是在讲一件应该一个难过的事，但是他的语气仿佛在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有资格”，“我们不是朋友。”
“只是很多年前见过。”
宫九仿佛只是突发奇想在和自己的下属聊天，但是所有人除了他自己背上都出了一层冷汗。
“不过我很想和他做朋友。”九公子道。
然后没有然后了。
九公子又恢复了那副沉思的模样，唯一变化的就是这里多了一具尸体，空气中多了淡淡的、血的味道。
论剑持续到暮色来临之前，叶孤城向薛衣人告别，后者将他们一行人送到门口。
“薛庄主，不必送了。”叶孤城道。
薛衣人颔了颔首：“叶城主，西门庄主，再会。”
叶孤城突然道：“薛庄主，若是平日不忙，还是多关心令弟才好。”
看在薛衣人的份上叶孤城可以不追究薛笑人，但是对方手中的杀手组织叶孤城不会留。至于其他的，言尽于此。
薛衣人眸光微微一闪：“……多谢叶城主。”
双方正式分别。
离开薛家庄后，西门吹雪道：“薛笑人有问题？”
“中原一点红所在的杀手组织是他建立的。”叶孤城如实道，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好隐瞒的。
西门吹雪道：“原来如此。”
“叶城主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没有对这件事多关注，西门吹雪问道。
叶孤城沉默一瞬，道：“返回白云城，闭关。”
西门吹雪似乎是有些失望，但随即便道：“如此，我也该返回万梅山庄。”
“叶城主，再会。”
叶孤城道：“再会。”
简单的告别，两人就此分开，干脆到叶孤鸿都挑了挑眉：“堂哥，就这么回白云城了？”
西门吹雪走后总算想起这个冒牌货的叶孤城也回答了对方：“不然？”
“我还以为你愿意与西门吹雪多交流一段时间。”叶孤鸿想，你们不是什么天生注定的知己吗？
叶孤城淡淡看了一眼叶孤鸿，转身上了马车：“以后总会再见。”
叶孤鸿闻言扯了扯嘴角，上了另一辆马车。
下次见面？说不定就是你死我活了。
毕竟你们还没有决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