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鉴》其三
荒岁
神落之日，失却族心。
夜已长暗，执此终笔。
*
恍惚间，洛伊丝又想起许多事情。
她是【亡灵游乐城】麾下的一名【宇宙穿梭者】，在无数中低维的宇宙里执行着各种来自主神派分的任务。
任务本身到底有什么价值，洛伊丝不知道。
或许是为了伟大的使命去修正那些位面错误的因果线，或者是为了某些不知目的的悬赏者而出生入死获取资源，又或者……是为了那些真正的高维掌权者来增添几分他们生活中可笑的娱乐。
但她对这种生活并没有什么不满。
她从不在意任务发布的来由是否合理，也不在意执行任务过程中那些将死之人朝她投来的怨憎和咒骂……她知道即便是同一个队伍里的伙伴，也因她的杀戮和功绩，畏惧她嫉妒她，背地里疏离她……
但她统统都不在乎。
抱团成群蝇营狗苟不过是弱者的手段。
而她，一刀一人，足矣。
甚至，除却那些不得不做的任务，她享受着穿梭时空的自由——
无论是遨游浩瀚虚空时的驰骋畅意，还是穿破宇宙隔膜时的新鲜刺激，她享受着与亡灵的死气沉沉截然相反的躁动变化，享受着玩弄心跳的濒死反击。
她沉溺在这样无终无尽的任务生涯里，直至……
那一天的到来。
……
还在亡灵游乐城里的时候，洛伊丝也曾思考过自己死之前的来历。虽然直到现在，她依然一无所得。
要知道来到亡灵游乐城的，只能是‘亡灵’。不过不是每个亡灵都会记得自己死之前曾经是谁……
就像她。
对她而言，生前的一切如同一窟空洞，越是回忆便越是令人空虚寂寥——洛伊丝觉得大概是自己活着的时候也没什么值得纪念的事情，所以死了之后干脆一了百了重新开始。
当然和她这种情况完全相反的人，也大有人在。
比如执念太深，忘却不了过去，时时刻刻带着一身又腥又臭的回忆……
就像那个家伙。
说起来，像‘他’那样令人在意的亡灵，她在亡灵游乐城里呆了那么久，遇到的也仅此一个。
每次洛伊丝问他的来历时，他总是油里油气地岔开话题，或者直接拿着不知道哪里抄来的撬棍敲打她的脑袋……
真是气死亡灵了！
可每当她气哄哄地想要捶回去的时候，总能看到他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木着个脸呆呆地望着游乐城的星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搞得她总是很尴尬，好像她才是欺负别人的人似的！
只是……
她听其他亡灵说过，只有那些死得比较凄惨的人才会在死后总是带着怨念，化为实体如影随形……
所以说那根神出鬼没的撬棍……就是他的怨念吗？
*
沃尔图里城堡内。
落在地上的黑亚当死死地盯着自己一步步算计，费尽魔力召唤而来却惨遭截胡的光点，还未来得及散去的得意凝固在脸上。
他睁大眼睛反复确认洒在自己皮鞋上锃亮的银灰，也就是他‘心目中’魔力的源泉、伟大的法神、至尊之王者——
——的残骸。
「不，我的至高法神……」
巨大的挫折让他的大脑停止运转，魔力也为之溃散。
但无论如何，黑亚当终究意识到一切已然无可挽回。
他面容狰狞地看向孑然独立在暴风废墟之上的洛伊丝，眼底蓄满了功败垂成的暴怒。
「……区区一个吸血鬼的始祖怎么可能打断至高法神的降临。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洛伊丝转过身来，嘴角勾起淡淡讽笑。
「你说……至高法神？」
背对着仍未关闭的时空通道，她伸出右手，化作长.枪的无形仿佛受到了召唤，悄然回到了她的掌中。
她将无形垂于身侧，原本钢冷尖锐的长.枪在轻微的战损之下显得愈加凶悍肃穆，而爆炸之后的时空通道失去了光芒尤显暗谧莫测，在洛伊丝身后仿佛一轮苍凉的死星。
极致的银与黑交融映衬。
对着黑亚当等人惨淡的脸色，洛伊丝带着诡秘又威严的气势，无悲无喜地一步步走近他们。
「没有什么至高法神，你被骗了。」她淡淡地说道。
「你手上的那本‘阿瓦达之书’只是残次品，可上面所施加的灵魂魔法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抵抗——即便是你这样的魔法师，也一样。」
「……灵魂魔法？你是说我们被控制了？」另一边的丧钟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哑着声追问道。
洛伊丝微微颔首。
「这类魔法常人难以察觉，而自你们‘巧合’得到它的那一刻起，这件事便已注定。你们注定无法挣脱它的控制，而我相信你们也不想摆脱它的控制，因为它会扩大持有者的欲望，让一切都仿佛发自内心般自然而然……」
看到众人若有所思的表情，她继续说道：
「……无论是你们对于吸血鬼研究还是这场吸血鬼的种族献祭，都与你们心中深层的欲望有关——至于是什么欲望，你们可以好好想一想……譬如黑亚当，我想，你心中的至高法神也不过是欲望的影子，是‘阿瓦达之书’为达成目的而为你制造的假象——」
「——而它真正的目的，或是只是从想与我有渊源的吸血鬼身上找到我的踪迹。」
说到这里，洛伊丝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奇异的笑，灰色的眼眸里涌出几分戏谑看向黑亚当黑黝黝满是难堪的脸。
「当然，你亲手开启通道召唤而来的‘执行者’确如你的想象……它所代表的势力几乎无所不能，掌控无数宇宙。只要你愿意做出交换，它自然也可以达成你的愿望，但是……」
「但是什么？」黑亚当眼睛一亮。
「但是代价，是你的灵魂……」她语气似是在蛊惑般低沉。
「而你，有献出灵魂的觉悟吗？」
……
有这个觉悟吗？
黑亚当闻言，抽动了几下嘴角没有说话。
——讲真，牺牲别人的灵魂他那是眼都不眨，但如果是自己的话……他还真没有这种觉悟。
而‘社团’的其他人也都满脸复杂地看向洛伊丝所说的阿瓦达之书。他们很难相信这样一本看上去普普通通的魔法书竟然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但事实摆在面前让他们不得不相信。
他们这些超级恶棍和罪犯，一辈子都在耍别人玩，没想到居然有一天会被一本不知来历的书耍得团团转。
——这科学吗？
不，这是魔法。
他们神神秘秘捣鼓了半天的计划，花了那么多人力物力还有时间，结果……他们着了魔似的到处绑架吸血鬼，只不过是因为被他妈的魔法控制了？
啊，是啊，那些药剂。
你说那些从吸血鬼身上搞来的药剂有用？
简直放屁！
要是真的有用，那百来个注射了最新成果的疯子又是怎么回事？
原属‘社团’的众人内心里飘过无数条咒骂。
……
而洛伊丝仿佛拥有了读心术一般的提醒，让这些竹篮打水一场空的超级恶棍们更是差点吐血。
「吸血鬼的根源是魔法生物。以这个世界的科技手段是没有办法提取魔法来兼容到人体之内的……」
「所以，你们的研究，真的很可惜。」洛伊丝微笑道。
「…………」在场人均面如土色。
不过大家都是身经百战神经粗犷的老油条了，他们迅速接受了现实并思考起接下来该怎么实现利益最大化。
坦白的讲，他们还是没有彻底搞明白他们究竟是败给了谁。
到底是那本可恶的书和他们的欲望，还是眼前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实际上却深不可测的女人？
还有，所以她到底是谁？
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为什么那本书要找她？
太多太多的疑问萦绕在众人的心头……
而问题集合体洛伊丝可不会大发慈悲地告诉他们自己的来历。现在，除了略微受损的无形让她有些小小的心疼，她只关注两件事。
一是那本与亡灵游乐城有关，依然还在作妖的阿瓦达之书。
二……则是被法阵几乎抽空身体，奄奄一息的吸血鬼们。
……
她不会当众承认吸血鬼之所以会变得那么惨，有意无意都有她的推波助澜。
但她本意绝非要把吸血鬼赶尽杀绝……毕竟她始终贯彻着‘珍惜粮食’的最高准则，况且她现在也记起了她与吸血鬼的往日渊源。
如果不是‘亡灵游乐城’这个变数插手，她早就把‘社团’的混蛋们一网打尽，救下一波吸血鬼收割完他们的能量了。
只不过现在找回了部分记忆的她，目的已经不再那么单纯——
她看向全员躺倒在地的吸血鬼们。
吸血鬼们的视线也全部凝聚在她身上。
有阿罗，凯厄斯等人充满心碎的痛苦，有爱德华受惊后的畏惧，有卡莱尔思绪飘然的恍惚……也有更多更多充满信仰的目光。
洛伊丝不动声色地打开虚拟界面。
【总进度】暮光血族 ……进度98%
势力：卡伦族群 ……进度100%
势力：沃尔图里族群 ……进度100%
势力：德纳利族群 ……进度100%
势力：爱尔兰族群……进度100%
势力：埃及族群 ……进度100%
势力：亚马逊族群 ……进度100%
势力：罗马尼亚族群 ……进度0%
势力：流浪者 ……进度100%
除了至始至终没有到场的罗马尼亚族群仅剩的两只吸血鬼，所有的族群都因‘始祖’的回归而忠心地依附在洛伊丝的身边。
无论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来自上位者的压制是吸血鬼无法抵抗的血之桎梏，他们的本能会迫使他们的发自内心地爱戴她，拥护她，保护她。
只是很可惜，作为‘始祖’的洛伊丝并没有什么可以回馈他们的。
她确实因为魂晶获得了诸多能力的增幅，却不包括他们现在急需的【治疗】这一项。
所以此刻她即便驱散了来自六芒星的束缚，吸血鬼们也还是因为被抽取了过量的生命力而陷入了极端虚弱。
好在吸血鬼拥有漫长几近无限的生命，所以只要有充足的时间他们总能恢复过来……
大概？
……
感受着吸血鬼们勉强吊着一口气死不掉的状态，洛伊丝点点头便转过身去——
她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纠结太久。
眼下，危机并未真正的解除。
在她失去所有记忆筹划能量的这段日子里，追捕她的‘亡灵游乐城’也没有浪费时间。
它通过‘阿瓦达之书’蛊惑这个世界里的一小撮投机分子（社团），定位到这里并察觉到了她的存在。
但事实上，做到这些并不容易。
因为她目前所在的世界是一个拥有着众多超能力者与阴谋家的世界。而能孕育出如此多强者的世界，必然是一个‘难以介入’的【高能宇宙】。
有关这一点，无论是洛伊丝，还是那个亡灵游乐城的黑手都十分清楚。
在整个虚空之中，有无数的宇宙存在。
有的人把虚空叫做宇宙，但实际上宇宙是整合了某种体系或规则的狭义概念。
一个宇宙孕育着无数的生命，而无数的生命在一个或者多个时空位面里交织相存。
也就是说，宇宙包含生命，包含无数位面。而在宇宙之外又有无限虚空，包裹着数不清的大小宇宙。
有的宇宙小得不值一提。
就像洛伊丝曾经去过的蓝色宇宙，那里只有一片海洋，以她曾经的速度大约一秒便可以周游整个宇宙好几圈。她也听说过有人在虚空洲际旅行时倒了大霉，被一颗只有种子大小的极微宇宙砸穿了脑袋。
而与之相对的就是堪称虚空基石的【高能宇宙】与【至高宇宙】。
——这两者并无高低，只是存在形式稍有不同。
而洛伊丝目前所知晓的记忆里，‘亡灵游乐城’就是某个至高宇宙的产物。
但无论宇宙是大是小，在茫茫虚空之中都是沧海一粟，被淹没在众多普通的宇宙群之中，没有特殊的机遇几乎是百年难得一遇。
在洛伊丝数不尽的穿梭岁月里，她真正进入过的高级宇宙也屈指可数。
故而此时她与‘亡灵游乐城’在这相遇，绝非什么冥冥之中的安排，而是早有预谋的演练罢了。
……
想到这里，洛伊丝估算了一下时间，将无形变回最初的样子收回背包里，然后对着浮于空中黑皮的阿瓦达之书轻轻招了招手。
作者有话要说：
【亡灵游乐城】：比起说是快穿系统，更接近像是《无限恐怖》或是《轮回乐园》那样的主神空间哦，如果有看过这两本书的读者应该知道……这种设定下来的主角本身是相当凶残的。
【暮光的吸血鬼】：名为后裔，本书设定中是洛伊丝用魔法造出来的，所以只有魔法关系，没有血缘关系。
【阿瓦达之书】：嗯……一本书，后面会继续解释。
———
还有撬棍的怨念，相信大家都能看出来‘他’是谁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