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庆避重就轻地说完事情的经过后,后背已经出了层层冷汗。他惊恐万状地匍匐在地上,不敢抬眼看白洺。
门主的手段他是知道的——雷厉风行,从不心慈手软,那么多不守门规、背叛门主的前车之鉴,死的凄惨而没有尊严……
何庆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可是他还不想死啊!
白洺略一思索,转瞬间明白了来龙去脉,难怪自己儿子无端端会遇刺!
他猛地一脚将何庆踢飞,怒不可遏、横眉竖眼地吼道:“禽兽不如的东西!夜杀门怎会有你这种败类?!不守门规私自作案,还强暴于人?!若不是你贪图美色,丢了腰牌,那王昆怎会找到我们?又怎会派杀手去害阿玺?!而你这罪魁祸首居然能安然无恙到现在?”
何庆越发惶恐,一双三角眼里聚起无数恐惧,少主一直都是门主的软肋,可却因自己行差踏错一步,而让少主命悬一线!
他真是……纵使有十条命都不够抵的啊……
何庆深知自己犯下了不可原谅的大错,当下也来不及擦拭口角溢出的血,忙膝行到白洺脚下,边叩头边求饶,声泪齐下:“门主,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我当时真的是被冲昏了头!我不知那女的原来是王昆府里的人啊……我后来回去找了很久,但是就是找不到腰牌……门主,属下以后再也不敢了,恳求门主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不要杀我!属下一定竭尽全力办事!死而后己!”
白洺静默片刻,面无表情地踢开他的手,用没有温度的声音将何庆的希望浇灭,冰冷地下令:“你违反门规,理应斩首示众。”
何庆蓦然呆住,一时间竞说不出话来。
他的生死,的确就只是白洺的一句话。
何庆张了张嘴,正欲求饶,不料白洺突然话锋一转,狡猾地笑了笑,露出他独有的老奸巨猾的神情,高高在上道:“但我可以给你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
———
夏日的白昼总是漫长而慵懒,许久后夕阳才恋恋不舍地隐没到黑暗中。
白玺被突如其来的天黑吓了一跳,没料到自己竟然会发那么久的呆,他笑了笑,随即想到等会儿小六说不定又要扯着嗓子满院子的喊他吃饭了……
他不太喜欢被人三催四请,当下就转身迈步。
下一秒,白玺猛地往后跳了一跳,像极了突然弹起的受惊之兔。跳的同时,他不由自主地爆了一句粗口,如雷贯耳。
紧接着,面前那位反倒被他的激烈反应吓了一下的少年,眨了眨澄澈无害的眼睛,轻启苍白的薄唇,好奇而认真地问他:“挖草?”
少年终于不再一身破旧衣衫,他换上了完好无损的新衣裳,整个人显得素净而整洁,美中不足的是,他实在是太瘦了,瞧着觉得秀气,但却不挺拔,一副弱不禁风的孱弱模样。
他的声音很好听,像一道蜿蜒不息的小溪,缓缓地流,不急也不躁。他的神情很认真,细看似乎还带着一丝无辜。
“……”打死白玺也想不到,自己和他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一声中气十足的“卧槽”。
更意想不到的是,对方居然还听错了……
白玺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心想听错了也好,不然他该怎么解释这个强大的语气词呢?
白玺清咳一声,试图掩盖自己的尴尬,顾左右而言他:“你,你什么时候来的?吓我一大跳……”
“方才。”少年微低头敛眸,好似一副歉意模样。
白玺有些愣神,这么一个大活人站在自己身后,自己居然完全没有察觉到?!这呆也发得太过于认真了吧?!
白玺干笑一声,遂又迈开步子,边走边道:“走吧,天黑了,我们去吃饭吧。”
“你……”少年迟疑了一下,认真地问,“要挖什么草?”
嘁!怎么还没忘记这一茬呢?!
白玺有些哭笑不得,心想可不能教坏小孩儿,于是只好随口敷衍他:“仙人草。不过今天太晚了,等以后有空再挖吧。”
在白玺的字典里,“等以后有空”这几个字,相当于以后都没有空再去做那件事……
少年终于不再追问,只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便跟上他的脚步。
二人并肩而行,少年依旧小心而刻意地与白玺保持了不远不近的距离。
白玺照样发觉了,但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皎洁明月如约而至,漠然高挂于夜空上,纯白的光芒倾洒而下,照亮了他们脚下的这条小径。
走着走着,白玺突然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等了片刻,都没等到回答,白玺忽然顿住脚步,侧头看向少年。
少年感觉到了,也猛地停住脚步。
白玺以为他在想别的事情,之前见他的第一眼,白玺心中便有一种莫名的感觉,总觉得这少年虽然年纪不大,却好像心里藏了很多事一样。
白玺的灵魂二十四岁,当下,便自然而然把自己放到了大哥哥这一位置上,他毫不吝啬地冲少年咧嘴一笑,自认笑得和蔼而亲切,用哥哥般亲和的语气道:“我叫白玺,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云,斐。”少年且喜且愕地看着白玺,一字一顿地答,“我叫云斐。”
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这么认真地问他的名字。
“云斐啊,你好。”白玺莞尔一笑。
少年似乎不太爱讲话,白玺边走边偷偷瞄了他几眼,发现他的唇紧抿着。
他眼尖地发现,少年那双澄澈的桃花眼里,盛放着许多不易察觉的清浅笑意。
白玺心里不禁笑了笑。
心想好可爱的小孩儿。
二人穿过古色古香的回廊,迈进灯火盎然的院子,刚走没几步突然迎面而来一道疾速身影!
白玺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楚来者何人,电光石火间,他和云斐猛地被人揪着衣襟拎了起来,撞到墙上。
下一刻,一把充满寒意的匕首突兀地架到了白玺细嫩的脖子上!
低沉的威胁响起:“不许动!”
白玺生平第一次被人用刀架脖子上,猛地倒吸一大口凉气!
他急忙小心地转动眼珠子往身旁看去,在看到云斐脖子上也同样架着一把匕首后,不由得心一沉。
云斐回看他,那双眼里居然没有惊恐。
他从容地站着,一动不动,羸弱的背依旧挺得笔直。
白玺下意识松开了紧握的拳头,猛然间变成一棵傲然凌寒的松,他豁出去的想:“不能在人小孩儿面前怂了!”
白玺将目光放到手持匕首之人身上,此人看着有二十来岁,浓眉大眼,并不凶神恶煞,眼中也没有明显的杀意,再看他的穿着打扮,很寻常的长袍,不像是刺客啊……
莫非是想劫财?
白玺意外地冷静了下来,他斟词酌句:“万事好商量,这位大哥,你想要什么?你说!我不反抗,我配合你,但是你先把刀放下行不?”
何庆没料到自己会有被少主喊“大哥”的一天,一时间又惊又喜,脸上表情忽晴忽阴。
白玺以为他在斟酌考虑,试图继续说服他:“我们府里也有很多高手的,你这样正面对着我们一手挟持一个,就不怕后背突然中刀吗?不如先把刀放下,我们有话好说……”
“不会有人来这里的,就算有,我也感觉得到。”何庆自负地笑了笑,不过话虽如此,他还是提高了几分警惕。
少主说的也不无道理,虽然门主在暗中观察着,但若是真有其他同门路过,看见他将刀架少主脖子上,定会二话不说直接过来给他个一剑穿心的。
他的后背毕竟没长眼睛,还是不要冒险比较好。
何庆当下便松开一只手,将架在白玺脖颈间的那把匕首归入腰间刀鞘,随后粗鲁地拽起云斐,顺带一个轻巧利落地转身,绕到他身后,开始专心致志地挟持他。
白玺:“……”
不是,他一身华贵,看上去难道不比云斐更像有钱的公子哥吗?要挟持也应该挟持他才对啊!